第21章 (一更)
第21章 (一更)
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在耳畔被無限放大, 男人寬闊的胸膛將她裹得緊緊的,呼吸間盡是熟悉的木質香味,因為體溫的熨燙, 變得更加濃鬱醉人。
她本該說句謝謝, 卻一下子失去言語,害怕一開口心髒就從嗓子眼蹦出來。
它從沒跳得如此迅速和雜亂,好像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
她幾乎深深跌進那雙萬千桃花盛開的眉眼中, 太廣袤太深邃, 讓她頃刻間迷失了方向。
直到她的腿被一陣調皮的力道拱了拱。
準確地說,是他們的腿。
富貴不理解人類的情緒,隻知道吃完了一根火腿腸,還不夠塞牙縫。
它劇烈地甩著尾巴暗示兩人。
薑思茵立馬從男人懷裏出來, 仿佛被狗看到了什麽限製級畫麵似的, 從臉頰燙到了脖子根:“那個,我, 去扔個垃圾。”
說著抬了抬手, 伸出柔軟泛紅的掌心。
孟清時耳根也泛著紅, 不自覺用指尖揉了揉,把手裏的紙團遞給她。
小姑娘一溜煙跑向馬路對麵的垃圾桶。
**
富貴很久沒去公園玩過了, 孟清時工作忙, 全靠薑思茵給它改善生活, 而前陣子她都沒下過樓。
富貴在公園有好朋友,經常跟一條二哈和柯基追逐玩鬧,幾天沒見,狗狗們友誼尚在, 大家都很歡迎它。
因為玩得太瘋狂, 回家滾了一身髒兮兮的草葉和泥土, 孟清時打算給它洗個澡,叫了薑思茵留下來幫忙。
孟清時在浴室裏放水,薑思茵一邊給富貴摘身上的葉子和草,一邊說:“你要是自己會洗澡就好了,你爸那麽忙,是不是一年到頭洗不到兩次?”
“還行吧,平均兩個月一次。”男人從浴室裏出來,嗓音含著笑。
和狗議論主人恰好被主人聽見,薑思茵有點尷尬地“嗬嗬”了兩聲。
孟清時一隻胳膊把富貴撈起來,剛要往浴室走,門鈴突然響了。
他走過去打開門,外麵站著個戴帽子的陌生女人,一隻手拎著個環保袋,另一隻手拎著很多個環保袋,似乎有點吃力。
“您好,我們是傑*邦公司的,恭喜您被選中為幸運市民,獲得我們贈送的周年慶禮物一份——”說著,那人把手裏的環保袋遞給他。
孟清時還沒答應,富貴已經搖著尾巴要站起來,那女人見它可愛想摸摸,被富貴躲過去了,倒是一雙狗眼亮晶晶地盯著她手裏的袋子。
“你想要這個?”女人笑眯眯地把袋子往前一伸,富貴便用嘴叼住了,還搖著尾巴獻寶似的跑回去給薑思茵。
孟清時滿臉無奈地關上門,連同那句——
“祝您和太太夜晚愉快。”
薑思茵正接過富貴嘴裏叼的袋子,“什麽東西呀?”
手伸進去一掏,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一個扁扁的,包裝是黑色卻令人禁不住浮想聯翩的方形小盒子。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推銷的,一會兒扔了。”孟清時奪過她手裏的袋子,隨手扔在沙發角落,耳朵上也有可疑的紅色。
富貴再次被他撈起來。
“祝您和太太夜晚愉快。”原來那人說的是那個意思。
薑思茵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忘掉這個小插曲,跟進浴室幫忙給富貴洗澡。
富貴作為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狗,洗澡的時候變得極其弱小可憐又無助,縮在浴室角落不停顫抖著身體,薑思茵心疼得不行,一直問孟清時水溫是不是太低了,它是不是冷。
孟清時見慣了它這副樣子,臉色無比平靜:“裝模作樣,別被它騙了,抓過來抹沐浴露。”
一人一狗在浴室裏追逐,富貴很快就被抓住了。
雖然過程一波三折,還是順順利利給狗洗了個澡,一身金毛被吹幹後油光水滑。
薑思茵的任務也完成了,回家準備休息。
從他家離開的時候,看到玄關櫃子上放著的環保袋,一想到裏麵裝著什麽東西,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還是鼓起勇氣問:“這個……要不我幫你拿出去扔掉?”
冷不防的,孟清時輕咳了聲:“不用了,一會兒我得出去一趟,我自己扔。”
“……哦,好。”薑思茵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
隨著時間的推移,網上議論她的熱度逐漸小了,公眾的眼球很快被即將到來的春節吸引過去。
今天春節有點晚,在二月份。
往年春節前工作都很忙,所以薑意如很久沒給她打過電話,隻是經常發一些養生推文給她,讓她再忙也注意身體。
薑意如不知道她運營的視頻號,也不刷微博,平時用手機上網隻看醫學和養生公眾號,總想著保重身體,活久一些,好多照顧她幾年。
所以薑意如還不知道她所經曆的一切,以為她還在青鳥科技上班,混得還不錯。
薑思茵不打算告訴她,訂了臘月二十九回家的票,也假裝自己還在上班,還很忙碌。
**
年底不太好找工作,但薑思茵還是試著投了些簡曆,心裏沒報什麽希望,隻是想試試。比起以前對著專業精挑細選,現在她已經不挑了,各種條件不限的職位她也會投。
沒想到還真有人聯係她去麵試,職位是酒店前台。
雖然沒聽說過這個酒店,可現在各種五花八門的酒店很多,隻要是正規酒店就行。記下對方電話裏說的地址,她就出發了,羽絨服裏麵穿著壓箱底許久的正裝。
這酒店地段還不錯,離她住的地方也不太遠,交通便利,檔次也還行。
薑思茵在前台登了記,有人帶她去人事部麵試。
麵試官是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桌麵上名牌寫著“人事部經理”,薑思茵剛一進門,那人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把椅子也轉了個方向,正對著她,目光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
“薑思茵,是吧?”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轉。
中年男人的目光有點令人不適,薑思茵悶著張臉“嗯”了一聲。
那經理從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走到她麵前,因為太胖,每一步地麵上的廉價地板都要跟著他顫一顫。
一股又酸又油的體味緊隨而來,薑思茵不禁皺了皺鼻子。
“看你穿這身,還不太習慣。”中年男人笑了一聲,視線從她領口移動到胸口,又往腰後臀部掃了掃,“不過身材好,果然穿什麽都有味道啊。”
不適感越發明顯了,薑思茵不動聲色地把腳往後挪了挪。
男人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一邊輕輕拍著,指腹一邊隔著襯衫摩挲她肩上皮膚:“這段時間受委屈了吧?網上那些話不好聽,隨便聽聽就行,別當真。你看你長得漂亮,身材又好,在哪兒混不開?等你到了我們酒店,我會好,好,提,拔你的。”
薑思茵躲開他的觸碰,他索性用掌心貼上她的背,緩緩往下移,油光滿麵的臉也越貼越近:“我可是你的忠實粉絲,不會虧待你的,你那個視頻拍得好看啊,我就喜歡穿旗袍的女孩兒,你知不知道你穿那身有多勾人?這些個日日夜夜,我做夢都想見你一麵,像這樣……”
背後就是文件櫃,她幾乎已經退無可退,那隻鹹豬手也快要摸到她的臀。
薑思茵咬了咬牙,鉚足了勁用鞋跟踩在他腳上,男人吃痛嚎叫的時候,她收起簡曆飛快地跑了。
“怎麽了劉經理?發生什麽事了?”
“草!那個爛,婊,子敢踩我!你瞅她那副騷樣!誰不知道是出去賣的啊?還裝清高!呸!”
劉經理故意揚高聲調,所有的話都落進薑思茵耳朵裏,外麵工區的員工也聽到了,不少人抬頭看向腳步匆忙的女孩。
不知道是誰先認出了她。
“哎,她就是前幾天網上傳的那個……”
“好像是上學的時候混社會,還被人包養了……”
“我怎麽聽說是給人當小三,被原配追到學校扇耳光?”
“以前挺喜歡聽她彈琴的,還以為是個千金小姐藝術家,髒死了,回頭我得去洗洗眼睛和耳朵。”
“網上還說她參與校園暴力,黑料一把把的……”
“我的天呐,這種人憑什麽活著?去死不好嗎?”
“馬上給她P遺照……”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拖著麻木的雙腿落荒而逃的,她躲進電梯裏,瘋狂按下關門鍵,試圖把那些議論和謾罵隔絕在外,想離開這裏,想把剛才經曆的全都忘掉。
可她努力了那麽久才拯救下來的心情卻怎麽都平複不了,持續失重,降到一層,那些聲音還在耳朵邊繞,像是地獄百鬼的魔音,叫得她眼前一陣陣黑,身體也仿佛跌進深淵裏,怎麽都墜不到底。
恍恍惚惚地走出酒店,恍恍惚惚地過馬路,她好像被人拉了一把,又好像被人給罵了,一時間周圍車喇叭聲四起,她終於跌跌撞撞地到了對麵,抱著路燈杆穩住身形。
“姐姐,你沒事吧?”仿佛隔著好遠好遠的一聲童音,那隻柔軟的小手卻在她胳膊上扶著。
麵色蒼白的女孩吸了口氣,接近零度的氣溫裏,所有行人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她一身單薄襯衫,凍得嘴唇烏青,整個身體抖得像篩子,卻竭力擠出一道低啞的嗓音:“我沒事。”
回到家,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覺,居然沒有做夢。
現實已經比噩夢更可怕,以至於連噩夢都被趕走。
她不知道網上的謠傳竟然已經到了那種地步,也沒想到隔了這麽久,還有這麽多人記得。
但她早該想到的。
隻要十個人當中還有一個人記得,這個世界就不會遺忘。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時間才六點半。
冬季天黑得早。
薑思茵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直到房門突然被敲響。
她謹慎地隔門問了一句:“誰?”
“薑小姐,有你的快遞。”
薑思茵從貓眼看了看,的確是穿著順豐工作服的快遞員。
很奇怪,她的快遞從來不寫門牌號。
懷著疑問打開門,她簽收了快遞,在玄關櫃子上用鑰匙劃開透明封帶。裏麵是個精致的禮品盒,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用五顏六色的彩帶遮掩著。
以為是唐杏突發奇想給她寄來的小禮物,她伸手扒拉開那些五顏六色的彩帶,卻猝不及防地,手指刺痛了一下。
盒子裏什麽都沒有,彩帶中藏著鋒利的刀片。
薑思茵呆呆望著血流如注的手指,忽然想起來她忘了什麽。
上午放到陽台上曬太陽的幾盆芍藥,此刻正在凜冽的寒風暴雪中掙紮。
帝都毫無預兆地下起了雪。
那些曆經艱難才綠起來的葉子,最終還是難逃枯萎的命運。
作者有話說:
女鵝太慘了,我先反省,保證以後讓她加倍幸福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