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三三章 素蕊
紀劍雲覺得一個皇帝能屈尊來與自己談條件已經非常不容易,在他的想象里朱允炆這種自幼生長在宮中的人、眾星捧月中的人,他們的人生中應該沒有忍讓這個概念。所以,他點了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開始,他便開始在春月茶樓中守候素蕊嬤嬤的到來。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半個月,他以為她永遠不會再來了。卻在第二十天的時候,快到中秋節的日子,他終於見到了店員描述的那個素蕊嬤嬤。
鵝黃的錦繡華裳,一頭的花團錦簇,竟然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她的確和一般的宮女不一樣,每走一步都極其謹慎,不斷前後左右地觀察,顯然是看沒有人跟蹤。
紀劍雲看到她進了一間包間。他早已關注過,這個包間裡面坐著一個中年的男子,也是一身極其平常的客商打扮,雍容華貴,一點兒江湖氣息也沒有。
他屏住呼吸,用辨音術去聽兩個人的談話內容。
只聽素蕊說道:「老爺子那邊怎麼樣了?」
客商輕輕地說道:「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你那邊怎麼樣?該除掉的人是不是已經除掉了?」
素蕊話音中帶著自豪,「嗯」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不過可惜的是,那女人竟然將一封信交給了紀劍雲。所以。。。」
紀劍雲明白,她所謂的女人可能就是自己的養母。他拳頭一緊,看來黃妙湉所言,句句不虛啊!
客商卻沒有生氣,反而安慰道:「現在紀劍雲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老爺子已經利用他奪取了日月教教主之位。現在,要緊的,是你立刻將呂太后毒死,然後嫁禍給紀劍雲。讓朱家兄弟自相殘殺!」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師父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迅速地奪取了自己的日月教教主之位。
他流出了眼淚,一種悲涼的情緒一下子充滿了他的內心。
一切最初以為的謊言都成了真實。
他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要往裡面走的時候,卻被人攔住了。他一看,是余縹緲。
余縹緲輕輕地低語道:「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們兩人便離開了春月茶樓,來到了一處林泉茂盛之處。
紀劍雲木訥地喊了一聲:「二哥!」
他現在疑惑了,自己一個朱元璋的子孫,曾經害死過韓林兒的人的子孫,還能不能再叫余縹緲為二哥。
余縹緲卻答應地很乾脆:「三弟,二哥就知道你會在京師,好一頓找,才得知你在春月茶樓查案!你應該已經知道結果了吧!」
紀劍雲麻木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原來,一切都是一個陰謀。當我知道我是朱雄英的時候,我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師父根本不知道這一切。這樣,我們之間的親情也就是真的了。卻原來,他老人家只不過是將計就計,欺騙了呂四先生,也欺騙了我!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樣?為什麼?」說到最後,他已經痛苦地哭了。
他繼續說道:「我現在明白呂四先生救我的原因了!我也明白孔大先生為什麼將璣衡七式傳授給我的原因了!不過,都是希望我身世真相大白的一天,看到我師父失望的表情,他們好體會報仇的快感。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師父早就知道這一切,再設了局,想著利用我來殺我的兄弟們!這一切,都是因為仇恨。人與人的仇恨,難道真得如此固執,不可更改么?」
余縹緲黯然地聽著。這時候,他忽然說道:「三弟,你師父已經開始聯繫我了,要我回到日月教中,要我來殺了你,為我的父親與母親報仇!」
紀劍雲定定地看著他,說道:「是啊,報仇!來吧,今天我就替我的爺爺和父輩們還了欠下你們韓家的血海深仇!二哥,你趕緊動手吧!省得我反悔!」說完,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是死的。他不想再做無謂的掙扎了。現在師妹已經離開了他,藍依依也離開了他。他覺得自己活著的唯一動力就是為自己的母親報仇了。但是,向素蕊報仇嗎?她不過是師父的一枚棋子罷了!向師父報仇嗎?他覺得自己下不了這個狠手。不如,就死掉吧。
他聽到余縹緲運聚內力的聲音,他很高興,終於可以解脫了。
但是,接下來很久,他並沒有死。
他睜開眼睛,余縹緲卻已經走了。他也對他下不了手。他們原來是一路人,面對仇人的時候都是無力的,不知道該怎麼樣運用仇恨的力量去殺人。
風在靜靜地吹著。
天地一片祥和。
不過,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要趕緊進宮,告訴朱允炆事情的真相,尤其是讓他提醒呂太後防范著素蕊。他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混蛋,明明是呂太后害了自己的母親,他卻還要救她。這應該是人間最大的不孝了吧!
他剛要走,迎面卻來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獨臂的女人。
藍依依。
她幽怨的眼神彷彿是一把劍,一下子插進了紀劍雲的心裡。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痛。他問道:「依依,你還好嗎?」
紀劍雲不知道藍依依憔悴了多少,這是愛與恨的矛盾讓她日夜難眠的結果。她消瘦了太多,滿臉的悲傷。這些紀劍雲猜得出來,所以他心痛欲死。他滿目含情地看著她,希望她能夠理解自己的一顆痴心。
藍依依卻沒有說話,還是那樣看著他。
她的心理防線其實早已經崩潰了。前兩日,莫秋萍的來訪,徹底地打消了她的顧慮。
莫秋萍告訴她:「紀少俠是真心愛你的。這愛是真實的。痛徹心扉的。我沒有見過一個這般鍾情的男子。如果,你覺得你們必須分開,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問了一句:「可是,我們有仇!」
莫秋萍便笑了:「仇恨?是他殺了你的父母么?不是。反而,是他的父母被人給暗算了。你們本來同是天涯淪落人,他是韓林兒的兒子的時候是,現在是朱標的兒子的時候也是。何必違反自己的內心呢?」
她才從兩個月的矛盾和撕扯中掙脫出來,明白了一件事情。
所以,她才終於出來,就是要一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