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少年孤獨（中）

  六師兄常金平的門人惱他拒絕拜入自己這一支，師弟變成了師叔，此事時常又被別支弟子拿來取笑，人人都為師父感到氣憤，各自心中也覺臉上無光，年紀大的倒還能忍受，不過見了林公玉繞開而行，年紀小的卻倍感羞辱，義憤填膺，見了他也不說話，也不行禮。林公玉對這些倒不以為意，只是無人和他玩鬧，他心中不免寂寞，對高齊和李清時的思念更是與日俱增，閑時便在後山涯邊獨坐，眼望龍虎山群峰綿延，與天相接，悠悠白雲，湛湛藍天，不知何時才能與高李二人重聚。


  夏盡秋至，秋去冬來，林公玉已入門三個月，再過七日便是上清派門下弟子一年一度的武功大較之日。這是自第十代天師傳下來的規矩，凡上清派三代四代弟子，每年春夏秋每個季節一小較，各支脈弟子在本觀中較量武藝，冬季，散布在各地的道觀主事偕同在本觀小較中勝出的人才來龍虎山上清宮參加大較，選擇道學武學俱佳者留在上清宮中研習上清派的上層武功。


  接連幾日，靈虛的幾個師弟陸續回觀，得知小師弟高齊剛剛離去不久，都覺遺憾，又見了靈虛收的關門弟子林公玉，也都是異口同聲的讚揚。


  待到大較正日，第一日文較，考較道學，林公玉是俗家弟子，入門時日短，便不參與。第二日武較，出家俗家的弟子皆要參與。待到林公玉入場，日已西斜，與他相較的是六師兄最小的弟子趙錫華，今年十四歲，是入門兩年的俗家弟子，原是林公玉的師兄，如今卻要叫他師叔。那些年紀小的弟子早對林公玉拜師靈虛頗有微詞，靈虛六弟子門下尤其不服，如今與他較量武功，心中盤算如何令他出醜。


  祖師爺在場，趙錫華老老實實按規矩給林公玉躬身行禮，林公玉微微躬身還禮，各自拔出長劍。上清派的門規，長輩與晚輩過招，應長輩先出招。三月來，林公玉只學了一套天門劍法，那是上清派的入門武功，人人會使。


  林公玉左手向後捏了個劍訣，右手長劍斜向上刺出，左腿彎曲，金雞獨立式，這是天門劍法第一招開門見山的起手式。趙錫華微微冷笑，左腿后弓，右腿前伸，微微向上曲起，雙手懷中抱劍，身體側立，擺了個抱月式，正是這一招開門見山的剋星。若林公玉學全了上清派劍法，自然知道這一招開門見山使到一半，便應劍尖回挑，使出攬月式，刺向對方肋下，自然化解了這一招。可林公玉哪裡知道，一劍刺出，劍指趙錫華左臂，趙錫華長劍虛點，轉而刺向林公玉肋下，林公玉此時回劍已是不急，只得右腿一彎在地上一滾，避開了這一劍，其狀已是狼狽不堪。


  其實，林公玉若是不滾那麼一下，趙錫華也不敢真刺到他，只是他情急之下，除了避開這一劍，再無別想，狼狽不狼狽也顧不得了。林公玉從地上爬起，手握長劍，提膝直刺，進而弓步下劈，這一招是一夫當關。趙錫華身子一側，長劍在林公玉的劍下一橫，使了一招挑燈看劍，左掌揮出，拍向林公玉的胸口，林公玉大驚，不知如何化解，若再滾一次，丟臉還在其次，若趙錫華補上一腳，或長劍下劈，自己也躲閃不開，他急中生智，右手一松，長劍落地，雙手快速抓住趙錫華的左手，往自己懷裡一拉，兩個人立馬撞在一起。趙錫華不得不丟掉長劍，右手在林公玉右肩一推，提膝在他小腹上猛撞，林公玉吃痛，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土。他身子甫一著地，久未發作的寒毒突然發起病來，渾身寒冷沁骨，外加腹痛難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靈虛六弟子常金平見狀，怒道：「錫華，你怎能對師叔如此無禮？」


  趙錫華心中委屈，反駁道：「師父，是他先抓我手的，弟子無法，才……才.……」常金平心中更怒，道：「你還頂嘴，若是仇人自該如此，同門切磋，怎麼能下此殺手，你若是武功再強些，這一下不要了師叔的命嗎？」林公玉兩招落敗，素來看他不順的小道士原是喜聞樂見，又見他如此狼狽，都在一旁幸災樂禍，聽了常金平的話，立馬止住了笑聲。


  早有靈虛大弟子沖元子的弟子上前扶起了林公玉，只見他滿臉灰塵，嘴裡和了泥，渾身顫抖，手掌與他肌膚接觸頓感十分冰冷，忙用衣袖給他擦了擦臉，抱到靈虛身邊。靈虛對這小弟子十分疼愛，見狀知是寒毒發了，忙從懷裡取出一粒金丹喂他服下。林公玉服了丹藥，漸漸覺得寒冷稍減，勉強能站立的住。靈虛拉著他的手，說道：「玉兒，你很好，很好。」林公玉也不知為什麼自己敗了，師父反而說很好，只是見了靈虛慈祥的面容，眼淚便止住了。常金平心內有愧，向靈虛道：「師父，弟子教徒無方，還請師父責罰。」靈虛道：「較量武功，難免有所損傷。今日大校就到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