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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流水落花

  眼見鬼門閻王的手掌就要觸到陳婉星,陳婉月一招「長虹貫日」長劍急刺,竟刺穿了鬼門閻王的咽喉。那鬼門閻王張大了嘴巴,雙眼閃過一絲驚恐,一絲詫異,好似完全不相信竟有人能刺穿他的喉嚨。


  陳婉月猛地拔出長劍,從劍孔中射出兩道鮮血,將她翠色的衣衫染得鮮紅,她握著長劍的手不停的顫抖,臉上全是驚嚇出的冷汗,一時不相信鬼門閻王竟死在她的手裡。


  在場的群豪也未料到,最後殺死鬼門這個大魔頭的人竟然是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鬼門閻王即死,鬼門殘眾頓時驚慌失措,瘋也似的狂奔下山。群豪欲斬盡殺絕,自身卻傷亡慘重,哪裡還有力氣去追窮寇,只得任由鬼門殘眾逃下山去。


  陳婉星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奔到林之奇身邊,見他緊閉雙眼,嘴唇不住顫抖,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不禁大哭起來。高齊被鬼門閻王一掌震傷,一直暗運本門內功心法疏通筋脈,一眼瞥見陳婉星對林之奇關心至此,全沒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時激憤,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再也支撐不住,癱軟於地。上清派弟子急忙將小師叔服了起來,靈虛道長盤膝於地,雙掌抵在高齊後背,緩緩將上清派渾厚的內力從靈台、神堂兩處穴道輸入他的體內。兩人武功同宗同源,靈虛道長內功精深,高齊頓感全身大穴流入一股暖***神一振,緩緩睜開雙眼。靈虛道長頃刻間以深厚內功助高齊沖開閉塞的穴道,在場之人無不欽服。


  高齊站起身,見早有人將林之奇扶起,陳婉星淚眼婆娑,梨花帶雨,說不出的柔美繾綣。


  林之奇向她一望,胸口一熱,心口的疼痛早拋到了九霄雲外。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是一般心思,經此生死一戰,自然是天上地下永不分離了。


  高齊看在眼裡,知他二人互有情義,心中自然痛苦萬分,這些年的深情厚誼盡數付之東流,可是心上人移情別戀,又有什麼法子。


  陳孝廉將被鬼門閻王搶去的那把「凰」琴取了回來,用手撫摸了一會,群雄紛紛搶過來觀看武林至寶,說不出的艷羨垂涎。


  鬼門閻王一死,武林大害已除,各門各派雖也傷亡頗重,卻都不免興高采烈。


  靈虛道長最是心胸開闊之人,待各門派救治好本門受傷弟子,對群豪說道:「南北朝劉宋時《南嶽記》載:『南嶽周圍八百里,回雁為首,嶽麓為足。』故名嶽麓。此山雖為南嶽衡山余脈,山體也不似華山之險、泰山之雄、崑崙之巍,確是山清水秀,別有洞天,不如我等在嶽麓山暢遊一日。」群豪皆擔心本派安危,哪還有遊玩的心思,便紛紛告辭下山,唯有少林、峨眉兩派掌門十分有興緻。


  待得各門各派下山而去,陳孝廉陪同三位掌門游賞嶽麓山。四人年紀加起來已近三百歲,卻突發少年心性,在山上比起腳力來。各派輕功各有所長,但到底是上清派憑虛御風的輕功略勝一籌,率先登上岣嶁峰,虛明方丈遲了一步,隨後智通和尚和陳孝廉更晚了一步。虛明方丈說道:「傳說上古時代,天下被淹沒洪水之中,大禹為民治水,到處奔波,疏導洪流,竟『七年聞樂不聽,三過家門不入』,最終制服了洪水,受到百姓的尊重。傳說大禹曾到過南嶽,並在岣嶁峰立下了一座石碑,名為禹王碑,敢問陳先生此碑立在何處?」陳孝廉道:「東漢趙曄《吳越春秋》所載:『禹登衡山,夢蒼水使者,投金簡玉字之書,得治水之要,刻石山之高處。』唐代韓愈為此登臨岣嶁峰尋訪禹碑,雖未親見,卻留下了『蝌蚪拳身薤葉撥,鸞飄風伯怒蛟螭』的詩句。我隱居於此三十餘年,數次來此尋找此碑,皆杳不可循,想來是傳說了。」智通和尚道:「或許是年深日久,碑文早已埋於地下,也未可知。」虛明道:「石碑無生無死,尚且不能流傳千古,何況宏圖霸業,也必定是過眼雲煙,那鬼門閻王窮盡畢生心智,卻無論如何也料不到竟死於一個女娃娃的手下。畢生籌謀,盡付流水。」陳孝廉道:「大師佛法精深,自然視功名利祿、宏圖霸業為虛幻,可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又如何看得開。」靈虛道:「陳先生所說不錯,你看我名門正派之人,見鳳凰琴如此威力,大多垂涎三尺,現今雖離去,可心思卻留了下來。」智通道:「世事難料,人心不足,還望陳先生早作打算,免於小人之禍。」陳孝廉暗道:「原來三位掌門晚於眾人離去,竟是為了提醒於我。說什麼游山賞景,便都是借口了。」當下說道:「三位大師所慮甚是,陳某自當早作籌謀。」虛明道:「但願我三人小人之心,陳先生好自為之,我等就此告辭。」說著虛明與智通也不等陳孝廉答話,展開輕功,僧袍飄飛,下山去了。靈虛卻不一同離去,伸手入懷從中取出一個青色瓷瓶,說道:「此瓶中有四粒『乾坤伏魔丹』,有勞陳先生轉交高齊。」陳孝廉聽到「乾坤伏魔丹」五個字不禁咦了一聲,又聽靈虛道:「那是十年前家師九十歲壽誕,九華山嶽松齡岳先生所贈,有起死回生之功效,高齊年少氣盛,久在江湖,若有損傷,或許大有用處。還望陳先生轉交,就此別過。」陳孝廉拱手告別,卻聽靈虛沖山下說道:「虛名大師、智通大師,等等貧道。」靈虛罡氣一吐,這句話傳遍漫山遍野。陳孝廉心下暗嘆,對上清派的武功更加欽佩。他手握那瓶「乾坤伏魔丹」,知道是治傷靈藥,續命金丹,縱有萬兩黃金也難以買到一顆,靈虛道長竟將四顆丹藥盡數送予其師弟,可見對這位小師弟愛護有加。


  陳孝廉回到嶽麓書院,將丹藥交予高齊,高齊卻未將這靈丹妙藥放在心上,此時此刻,活命與否於他而言絲毫無意。


  陳孝廉給高齊診了脈,見他脈象平和,氣血舒緩,已無大礙,便進了書房。剛一落座,卻見陳婉星慌忙的奔了進來,急道:「爹爹,那鬼門閻王的屍身不見了。」陳孝廉大驚,忙隨女兒去後堂查探。鬼門閻王雖負惡名,卻不失豪傑風度,陳孝廉對他的屍身不敢輕視,停於後堂。


  陳孝廉趕到後堂,果見鬼門閻王屍身早已不見。他四下勘察,不見絲毫蛛絲馬跡,料想是鬼門餘孽偷偷返回偷走了屍身。鬼門閻王即死,鬼門之人也死傷無數,想要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已然不能,屍身一事也便不必窮究。


  過得幾日,高齊和林之奇所受之傷已大好,陳孝廉漸漸寬心。這****正在書房籌思重開書院的相關事宜,突然有人叩響門扉,隨即有人說道:「林伯伯,小侄求見。」陳孝廉道:「進來。」只見林之奇與陳婉星一前一後推門而進。兩人來至陳孝廉的書案前,雙雙跪倒。陳孝廉心中一驚,忙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卻聽林之奇道:「林伯伯,小侄與婉月指腹為婚,即有父母之命,原該恪守婚約,可是小侄自從見到婉星,便知今生今世若不能和她長相廝守,便是活著也不會快活,若強與婉月成婚,必定害了她一生,我與婉月並無媒妁之言,今日還請答應小侄退了此婚約,成全我和婉星,我願生生世世守護於她,不讓她受半分委屈。」陳婉星自進了書房,一直跪在那裡低著頭,心中更是緊張得不得了,此時聽見林之奇當著父親之面直言兩人的私情,卻又說的斬釘截鐵,溫婉動人,哪裡還顧得女孩家的顏面,伸手握住了林之奇的手,一雙眼竟流下了眼淚。


  陳孝廉看在眼裡,知她二人必定早已私定終身,若強行拆散,必定於兩個女兒都無益處,何況他雖然是讀書人,卻也曾行走江湖,骨子裡的俠士風範猶在,對兒女感情的事也並不囿於禮教。然則他深知大女兒的性子,外柔內剛,林之奇悔婚的事,對她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陳孝廉心中雖早有預感,可事發臨頭,一時竟難以抉擇。


  陳孝廉正不知如何是好,書房門突然咣的一聲打開。三人看去,見陳婉月手持長劍站在門口。陳婉星見了姐姐,又是羞愧又是驚訝,不禁叫道:「姐姐.……」第二個「姐」字竟聲不可聞。陳婉月長劍指地,怒道:「爹爹,您就任由他們欺辱女兒嗎?」陳孝廉長嘆一聲,說道:「月兒,事已至此,又何必強求呢?」陳婉月哭道:「女兒從小就知道有這樁婚事,早將自己看做林家的人,恪守女子之德,今日他悔婚,讓我如何有臉活在人世。」陳婉月橫劍往自己項上抹去,陳孝廉一柄飛刀射出,將他的長劍震脫。陳婉星見姐姐自盡明志,心如刀割,母親早逝,她對姐姐甚是依賴,姐妹感情也一直很好,如今為了兒女私情竟至如此地步,她心中如何不痛?


  陳婉星擔心姐姐,上前扶住了陳婉月,哭著叫道:「姐姐.……」陳婉月氣憤已極,揮手打了妹妹一耳光,她此時功力不淺,這一巴掌下去陳婉星的臉上瞬間高高腫起。林之奇擔心陳婉月再傷陳婉星,一把將陳婉星拉到自己身邊。


  陳婉月傷心欲絕,突然說道:」高齊,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心上人被人奪走嗎?」原來高齊與陳婉月早在門外,他早已看破了林陳二人的感情,心意灰冷,加之他生性內斂,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如何說出口,眼見陳婉月一腳踢開書房的門,他原不想再置身其中,畢竟那是陳林兩家的事,他一個外人,又自認出身寒微,早已認定陳婉星拋卻自己就是因為他的出身比不上林之奇,自卑之心一起,無論如何也不肯再為情屈服。此時聽到陳婉月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卻不得不站了出來,只得說道:「婉月姐,事已至此,不要再計較了。」陳婉月眼含熱淚,見父親和高齊全都維護妹妹,滿心的委屈更與何人說,扭身跑出了書房,哭聲至遠方止。高齊不便再留在書房,黯然離開。


  第二日便是吉日,陳孝廉命林之奇與陳婉星拜了天地,行了合歡禮,二人便結為夫婦。


  他二人洞房花燭之夜,高齊坐在新房前的梧桐樹榦之上,背靠一輪清冷的明月。他眼望新房之中紅燭閃動,取出玉簫吹了一曲《鳳求凰》。圓月凄清陰冷,清輝灑落,高齊的身影盡顯孤絕清寂。一曲終了,高齊右手在樹枝上一按,身子凌空飛起,越過屋檐,腳下在屋瓦上一點,飛出了陳孝廉的家宅。他展開輕功,疾奔下山,腦子一片空白。


  待到山腳下,他再也支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半晌眼淚方止。高齊突然瘋了似的用手在地上撅了一個深坑,將腰間的玉簫取了出來,他雙手鮮血淋漓,染在玉簫上,在月光下隱隱發亮。他撕了一片衣襟將玉簫包好,放入坑內,填上了土,堆成墳墓。他又尋了一塊方石,立於墓前,他想寫上幾個字,卻不知該寫什麼,索性便什麼也不寫。


  高齊再無所戀,望了一眼嶽麓山,心想此時此刻陳林二人定是洞房花燭,幸福美滿,而自己孓然一身,孤苦無依,苦笑一聲,便向山腳下走去。


  此時清風冷月,萬籟俱寂,高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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