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自作孽

  第57章 自作孽


    再有一日,便是許良辰的生辰。


    樓雪不打算大操大辦,隻打算邀請幾個親近的人,也包括她的姐姐樓雁和外甥女蒼尋琴。


    此外,她還邀請了長平伯爵府的夫人和小姐。


    名義上,她是借著給許良辰辦生辰的機會,和伯爵夫人聚一聚。


    實際上,樓雪是想讓許良辰和伯爵小姐相親,互相相看一番。


    侯府的下人們要準備宴席的方方麵麵,自然都知道明日會有哪些客人來,又有哪幾個貴客是夫人特別叮囑要小心接待的。


    因此,他們對於世子爺要相親的事情,也都心知肚明。


    府裏的下人嘴巴嚴實,很少私下聊起此事,所以阿景對此一無所知。


    隻是,丫鬟過來給她送飯的時候、更換花瓶裏的花的時候、送新衣服的時候,都免不了要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阿景。


    她們以為阿景是個沒有名分的嬌嬌娘、是許良辰養在籠中的小金絲雀,隻因她容貌生得太美,怕生事端,這才終日戴著麵具。


    若是世子的婚事成了,偌大的侯府,隻怕沒有阿景姑娘的容身之處。


    阿景姑娘本就患有腿疾、無法走路,極是可憐,偏偏被世子爺這個混世魔王看上,淪為玩物,最後又要落得個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這叫她們怎麽能不去同情?

    阿景被她們欲語還休的憐惜眼神盯得很不自在。


    甚至,還有個小丫頭悄悄地塞了個帶鎖的匣子給她,對她說:“姑娘,世子爺賞給你的東西,你都好好地收起來,好好地鎖上。世道艱難,攢好了銀子,以後的日子才好過。”


    阿景感到莫名其妙。


    算起來,許良辰隻送了一次生辰禮物給她,那些東西還留在南地的深山裏。


    其餘的,不過是一些日常所需的衣物,還有進了她肚皮的美食和零嘴,並沒有貴重到需要鎖起來的地步。


    她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仍專注地看怪物圖。


    許良辰搜集了好多怪物圖給她,讓她慢慢翻,說不定運氣好,還能發現其他毒的來源。


    她坐在輪椅上看書,悠閑地曬著透入室內的陽光,忽然投下一片陰影,落在翻開的書頁上。


    阿景抬起頭,看見一張俏麗的臉。


    正是蒼尋琴。


    “怪物”……


    當日的話語,仍在耳畔。


    阿景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主人,他不在。”


    蒼尋琴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溫和一些,她淺笑道:“姑娘,我不是來找表弟的,我是來找你的。”


    說著,她將一盞可愛的兔子燈放在了桌上。


    “你把這個忘在客棧了,我拿來還給你。”


    阿景看了看那盞燈,正是許良辰買給她的那一盞,心下十分驚喜。


    蒼尋琴趕了這麽久的路,這盞燈還是完好無損,說明她一直小心嗬護。


    阿景自然感激,怯怯地跟她說:“謝謝表小姐。”


    蒼尋琴見她沒有什麽異樣,悄悄地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


    看樣子,這個丫頭能正常溝通,不會突然發瘋咬人,那就好……


    臉上的笑意更深,蒼尋琴向前一步,正欲和她多聊幾句,許良辰恰巧回來,修長的身子自然而然地擋在了她們的中間。


    他笑眯眯地拱手,“表姐來了,有失遠迎。”


    蒼尋琴愣了一瞬。


    眼前這個親切的少年,和半個多月前拿著茶盞碎片劃她喉嚨的少年,氣質大相徑庭。


    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麵具?


    見她不說話,許良辰又道:“這次景業兄能脫險,多虧了表姐報信,我很感激。那日冒犯了表姐,是表弟的不對,請表姐原諒。”


    蒼尋琴拘束地擺了擺手,“不,要說冒犯,是我冒犯了阿景姑娘。那日是我無心之言,還望見諒。請放心,我一定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不等阿景開口,許良辰嘲笑道:“我家阿景隻是長得醜了些,難道這也算得上秘密?這有什麽不能讓人知道的?任何人問起,你如實說便是了,不需要隱瞞。”


    蒼尋琴臉色有些難看。


    醜?

    那分明就不是人……


    窺進蒼尋琴眼底的情緒,許良辰眼底浮起一絲寒意,“我欠表姐人情不假,不過,表姐還是不要擅自進我的房間為好。就算咱們是親戚,也免不了有些人愛說閑話。”


    這個女人,分明就害怕阿景,卻硬要接近。


    真以為他眼瞎看不出來?


    蒼尋琴有些難堪,退後一步,說:“既是親戚,就沒有欠不欠人情這一說。更何況,我遠道前去搬救兵,既解救了業哥,也成功解除了婚約,乃是一舉兩得。”


    許良辰懶懶地摘了阿景的麵具,抬起阿景的下巴,故意將她紋路交錯的臉蛋正對著蒼尋琴,“表姐客氣了,一碼歸一碼,欠你的人情,我一定還。”


    蒼尋琴有些害怕,好歹穩住了身子,沒有失態。


    “既然表弟都這麽說了,那,我想……”


    “表小姐,夫人正在找您。”


    要提的要求被打斷,蒼尋琴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她對許良辰點頭致意,轉身出門。


    阿景嚇了一跳。


    好在許良辰手快,下人來找蒼尋琴的時候,他就迅速幫她把麵具重新戴了回去。


    沒了外人打擾,許良辰拿走阿景手裏的書,搬了椅子,和她麵對麵坐著,神色悠然地分走了一半陽光。


    “明日,你想吃些什麽?點個菜吧。”


    明日的生辰宴,阿景不便入席,去了也不會自在,所以她明日就一個人在房間裏乖乖待著。


    阿景歪著腦袋,想了兩個菜名告訴他。


    “再說。”


    她便又說了兩道菜。


    “再說。”


    “不能再多了,吃不下,會浪費。”


    許良辰捉住她的食指,將她的小手拉過來,用一雙大掌捧在手心把玩,“我記住了。”


    阿景把紅紅的臉低下去,悄悄抬手,將幾縷攏起的青絲放下來,也遮住紅紅的耳朵。


    那日之後,她和許良辰相處,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被他親吻的畫麵,總是反反複複地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許良辰這個罪魁禍首,反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照常同她親昵,也和以前一樣,每日體貼地照顧她,幫她洗澡穿衣,神色未有波瀾。


    正如阿景所料,他清醒與不清醒,是兩幅麵孔。


    那日迷亂的他,不是真正的他。


    他還是主人,她還是奴隸。


    看似有所改變,實際什麽都不曾改變過。


    頰上紅暈漸漸褪去,阿景莫名有些失落。


    一切都那麽合理,卻又那麽傷感,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許良辰對她的細微變化一向敏感。


    多愁善感的小丫頭又不開心了。


    他將一個黑色的小瓶子拿出來,塞進阿景的手心裏。


    “對你的懲罰結束了,解藥給你。”


    他在裏麵加了點別的東西,以確保阿景不會受到催情之苦。


    阿景果然高興,眼眸的黯淡轉瞬即逝,化為明亮的光點,輕盈地跳躍到他的心裏,彎了他的唇角。


    可惜,阿景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太久。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日的許良辰突然化身豺狼的原因,就在這瓶解藥!


    “你!你怎麽能親自幫我試藥!”


    許良辰低頭扶額。


    好吧,這丫頭偶爾也是聰明的。


    真難哄。


    “不妨事。”


    “胡說……”


    這人又是吐血,又是紮自己的手臂,血都在走廊上流了一路,怎麽會不妨事?


    她深深皺著眉,“主人,不能再有下次了。再這樣,我寧可永遠不解毒,我寧願永遠當怪物、當殘廢……我不想再看到你變成那個樣子。”


    許良辰冷笑。


    嗬。


    這口氣,倒像是她才是主人,正在命令他這個不聽話的奴隸。


    “怎麽,你不喜歡被我碰?你討厭我親你?”


    阿景的臉又紅起來,“不,不是……我從來沒有不喜歡你,我隻是覺得,那樣不好……”


    少年壞笑,“那樣?那樣是哪樣?”


    阿景頭壓得低低的,一根根掰著手指、認真回答:“就是摟摟抱抱、親親摸摸、欲、欲行房事……”


    “你懂的還挺多。”


    ……


    她隻是失憶了,記不得前世發生過什麽,她又不是失智了,怎麽可能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許良辰欺負她上了癮,又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咳咳!那你說說,摟摟抱抱、親親摸摸、欲行房事有什麽不好的?”


    阿景縮了縮,嬌小的身子從輪椅上滑下去,她抱起膝蓋、埋起腦袋,把自己柔軟的身體裹成了一個繭。


    “你、你要……”


    “要什麽?”


    少女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你要娶妻,以後被她知道了,不好。”


    許良辰若要結親,對象必然是門當戶對的大家千金。


    越是高門出身的女子,眼裏就越是揉不得沙子。


    就算對方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又有什麽資格用這種方式羞辱對方……


    許良辰伸出手,大掌按在她的後頸上,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我娶不娶妻,輪不到你管。”


    蠢丫頭。


    她憑什麽覺得,他那樣輕薄她之後,還會另外娶妻?

    她把他當什麽?

    又把她自己當什麽?

    她再敢說一遍,就一口一口咬死她!


    縮成一團的蠢丫頭緩緩抬起頭,拿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瞧他,口中喚他:“主人。”


    許良辰狠狠皺眉,咬牙切齒地對她說:“從今天開始,不用喊我‘主人’了。”


    該死!


    他這是自作孽。


    她把她自己當成什麽?

    當然是乖乖聽他的話,把她自個兒當成了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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