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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最後一年

  第38章 最後一年


    午後,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阿景在輪椅上正襟危坐,表情認真嚴肅。


    她準備好了,要和許良辰好好談談。


    微涼的雨風從門窗鑽進房間,將空氣變得更涼,許良辰漫不經心地將一條薄毯蓋在阿景的身上,蓋住了她努力維持的端莊姿勢。


    他彎下腰,雙手抓住輪椅的扶手,麵對麵地看著她。


    兩個人的臉龐隻有一掌的距離,彼此溫熱的呼吸淺淺交纏,混入微雨帶來的濕涼空氣中,時冷時熱,令阿景感到些許焦躁。


    少年眸光冰冷銳利。


    這是審判者的眼神。


    “阿景,我有話問你。”


    “是。”


    “你不會欺騙我,是嗎?”


    “是。”


    許良辰鬆開了輪椅的扶手,轉身行至窗邊。


    他雙手抱胸,冷漠地看著美麗朦朧的雨霧,眼中溢出絲絲殺氣,比雨絲更冷。


    “第二個問題,給你下毒的人是誰?”


    “不知道。”


    “最後一個問題。除了地下黑市的奴隸商,還有其他人虐待過你、傷害過你嗎?”


    阿景沉默片刻,回答:“沒有。”


    這世間的真相都很殘忍。


    如果不是奴隸商人心中有妄念,企圖靠一個怪物發財、每天給她吃發黃的菜葉子,她早就已經死了,根本活不到與許良辰邂逅的那一天。


    至於那些喊她“怪物”、吐她口水、砸她石子的人,他們隻是她生命裏數也數不清的過客。


    他們不配被她記住。


    許良辰轉回身,濃密的睫毛沾上了微雨飄灑的濕潤,洗去了他眼角的輕浮,更襯他幽深的眼眸。


    “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麽?說吧。”


    阿景推動輪椅,靠近他,仰望他:“對不起,我弄傷你了。”


    許良辰淺笑微漾:“小奴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就你這點力氣,傷不了我。”


    他不過是眨了幾次眼,墨眸就沾上了睫毛的水汽,朦朧誘人。


    這雙眼睛裏,有無盡的風流與柔情。


    阿景細看他的臉,光滑如玉,並沒有巴掌扇過的痕跡。


    她又去牽他的手,卷起衣袖細細查看。


    並無傷痕。


    她明明記得自己痛極了,下手極重。


    不過,他沒事就好。


    許良辰垂下眼眸,斂起狡黠的笑意。


    他就知道她要看,早有準備。


    淩晨,他處理好一切,困得快要失去意識,卻硬生生地忍住,將胳膊上的咬痕塗上綠芽水,又用藥膏掩蓋了傷痕,方才睡下。


    他不喜歡她落淚。


    偏偏,這丫頭一點都不害怕他的懲罰,想哭就哭。


    簡直是他的劫。


    思及此,許良辰又覺不快,修長的五指圈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微微收緊:“你雖然沒有弄傷我,但是,你身為奴隸,卻膽敢反抗我這個主人,這筆賬,我要記下來。”


    “可、可是,你總是這麽說,也不見你向我算過一次賬。”


    阿景巴不得他跟自己算賬。


    哪怕他用刑具欺負她,也好過無止境的縱容。


    她欠他的,越來越多。


    如果她半點都還不上,那她和他的距離,豈不是會越來越遙遠。


    許良辰彎下腰,薄唇堪堪擦過她的耳垂,彎起邪氣的弧度:“不急,這些賬都記著,我先攢一攢。哪一天我有了很大的願望要你幫我實現,我會讓你把這筆債還上的。”


    阿景忽然覺得有些可怕。


    她相信許良辰不會傷害自己,但是,以他扭曲的性格,也許真的會做出讓她覺得很討厭很羞恥的事情。


    許良辰鬆開了她的脖頸,唇邊掛著從容的笑意:“就像景業兄,他傷害了你,隻是給你道個歉,再送些紙筆,是遠遠不夠的。”


    阿景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景業明明挨揍了,怎麽就遠遠不夠了?


    都過去一年的時間了,許良辰怎麽還耿耿於懷?

    記仇的人真可怕。


    許良辰將景業掏空私庫的“豐功偉績”說給她聽:“我製毒用的是黑焰蟾蜍烘幹後磨成的粉末,一小盒便值萬兩黃金,我自然舍不得掏錢買。


    是景業兄掏空了他的私庫,方才購得一盒。


    我兄長生怕自己的錢打了水漂,又重金聘請了最好的鏢師,讓那鏢師一路護送著小盒子到了南地,將其存進煙花鎮的銀號,最終才到了我的手上。”


    阿景驚詫。


    萬兩黃金。


    這麽大的數目,景業竟然願意出。


    也不知他攢這筆錢攢了多久,會不會後悔到掉眼淚。


    許良辰半眯著眼,抬手勾起阿景的下巴:“所以,道歉隻是走個過場,對我來說遠遠不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


    阿景微笑:“我盼望那一天能早點到來。”


    少年微怔,仿佛又看見了她赤眸裏燃起的火焰。


    濃烈而純粹。


    這火焰仿佛隨時可以將他吞噬,他所有的醜陋欲望都會燃燒殆盡,化為純潔的塵埃。


    阿景取下覆在身上的薄毯,放在桌上。


    她忍著鑽心的疼痛,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直直地看向許良辰。


    最重要的一件事,她還沒有說。


    “主人,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昨天之前,我真的是個啞巴。其實……”


    驀地,許良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將她的言語封印。


    他嚴肅地看著她:“記住,不論站在你麵前的人是誰,你都要有所保留。你的心中,要有一塊淨土,隻為了你自己存在。”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但是,他不會讓她坦白她的一切。


    他們不可能在深山裏過一輩子,總有一天要回到世俗之中。


    一個人必須留有退路,留有餘地,才能活得下去。


    阿景,她應該給她自己的心上一道鎖。


    哪怕,渴望鑰匙的人是他,也同樣不能開鎖。


    “聽明白了嗎?”


    阿景被他捂著嘴,說不出話,隻點了點頭。


    其實,她不是很明白。


    但是,隻要是他的願望,她都會順從的。


    他不願意聽,那她不說就是。


    許良辰瞥了一眼她發顫的雙腿,將她打橫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


    寬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腿,開始細細揉按,從小腿開始按摩,慢慢地揉捏到腳底。


    阿景忍不住笑。


    這人方才還那麽嚴肅,轉眼就開始伺候人。


    明明,他是主人,她才是奴隸。


    許良辰握著她的腳掌,抬起低垂的眼眸,深深地看著她:“師父等不及了。再隱居最後一年,我就要回雪雲崖。”


    “阿景,從明天起,你要開始學武,你要學會自保。”


    窗外,柔婉的微雨悄然化為點滴小雨,雨點連成線,刹那間變成了傾盆大雨。


    整個世界,隻剩下冰涼的雨聲,重重地砸在阿景的心上。


    最後一年……


    也就是說,三百六十五天之後,許良辰就會離開她。


    也許,時間還會更短。


    一顆炙熱的晶瑩從阿景的眼角滑落,如轉瞬而逝的流星,迅速淌過她頰上的斑駁與傷感,滑進了她的衣裳,冷冰冰地停留在她的胸口。


    她聲音微啞,帶著淺淺哭腔、卻故作鎮定:“所以,主人已經找到了淨化邪念的方法,隨時都可以回到雪雲崖。主人是怕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所以要先教我武功,等我可以自保再離開,對不對?”


    阿景的嘴角倔強地彎起來。


    人生不過百年,一年的時間何其珍貴,他卻願意陪她。


    她不會矯情地拒絕,讓他現在就走。


    她一定要好好地珍惜最後的時光。


    許良辰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卻是第一次因為她的眼淚失去理智。


    他呼吸一滯,回過神時,雙唇已經吻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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