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正文完
第144章
簡淡不關心崔氏, 她隻關心澹澹閣和安濟堂。
澹澹閣賺大錢, 安濟堂花大錢。
為維持收支平衡, 她與林家的表大伯父談了合作——在京城以外銷售林家中低檔瓷器。
澹澹閣不斷向京城外擴張, 先是晉城, 再到衛州、清州等地。
忙活兩年多,簡淡總共開了二十一家澹澹閣。
提起簡家三姑娘,京城意外的人們或者不知, 但若提起簡白淺簡公子,整個大舜商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簡淡名聲大噪, 貪財的名聲卻始終沒有擺脫。
她貪財,並把貪財放到了明處。
同樣的,她仁善, 也把仁善做到了實處——在全大舜建了十五個濟世堂和十個學堂,不單讓老人孩子吃飽穿暖,還因材施教,讓他們有了自力更生的本領。
老百姓都稱她為女菩薩。
時光荏苒,很快就到了睿明四年五月初七。
這是簡淡成親的前一天, 更是她在簡家的最後一天。
把妝奩送去東宮,她在淡園略備薄酒, 打算請兄弟姐妹們小聚一番。
藍釉回來了, 捧著大肚子坐在官帽椅上,有些擔憂地說道:“姑娘還請了大表少爺,太子殿下當真不會生氣嗎。”
簡淡笑道:“他事情那麽多,哪有心思管這點小事兒。”
這兩年, 她忙,沈餘之更忙,常常一兩個月不見一回麵,她都忘了沈餘之上次生氣是什麽時候了。
紅釉正在準備客人的茶水,說道:“寧落一群不落一人,大表少爺正好回京,就住在府裏,前兒個還送了添妝,姑娘不請也不行的。”
藍釉點點頭,“那倒也是。”她看向紅釉,“你和白瓷什麽時候成親?”
三個丫頭都跟澹澹閣的大小管事對了眼,但成親的隻有藍釉。
藍釉成親兩年了,嫁了京城澹澹閣大管事的兒子,今兒是特地從家裏趕過來的,就想在簡淡出嫁前多跟她呆一會兒。
白瓷道:“紅釉八月份,我明年再說,先陪姑娘進宮。”她怕簡淡被人欺負,早跟婆家商量好了,等簡淡在東宮穩定下來再說。
藍釉豎起大拇指,“那我就放心了。”
“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來了。”大丫鬟郎紅敲門進來。藍釉脫奴籍後,簡淡新買一批丫鬟,她是其中之一。
“三姐。”簡悠簡然奔進來,一人拉住簡淡一條胳膊,叫得親親熱熱的。
簡淡笑道:“來啦,坐下喝杯茶吧。”
簡悠不坐,繼續抱著簡淡,“三姐,我點的菜都做了嗎?”
“我的呢,我的呢?”簡然搖著簡淡的胳膊,兩年過去了,她的孩子氣依然在。
簡淡捏捏簡悠的臉蛋,“九月份就成親了,還整天跟個孩子似的。”
簡悠的婚事是簡老太爺定的,對象是禮國公家的嫡次子,盡管繼承不了爵位,但讀書不錯,已經中了秀才。
簡悠哼了哼,“一天不成親,我就是一天的孩子,你管我?”
這話是簡淡跟簡老太爺撒嬌時說過的話,她用來反駁簡淡再合適不過。
“哈哈哈……”簡淡大笑起來。
“說什麽呢,這麽開心?”簡思越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簡淡姐妹趕緊起身迎出去。
同簡思越一起來的還有高瑾瑜,後麵跟著簡思敏和崔曄,以及大房和三房的幾個弟弟。
高瑾瑜懷孕了,剛剛三個月,簡思越仔細得很,隻要他在旁邊,每次都攙扶著。
“大表哥,大哥大嫂。”簡淡挨個打了招呼。
簡思敏從後麵趕上來,跟簡悠一樣抱住簡淡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三姐,我想吃白瓷做的紅燒肉。”
“你看你像什麽樣子。”簡思越看不上了。
簡思敏破天荒地沒理簡思越,抱得更緊了,“明兒個三姐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輕易出不來,我就要抱,抱個夠。”他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哽咽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簡思越別過頭,揚起臉,眨了眨眼,勉強打岔道:“走吧,進去說話。”
簡淡往旁邊一讓,抹了抹簡思敏的鬢發,說道:“敏哥兒放心,三姐就是進了宮,也可以自由出入。殿下說過,安濟堂的事可以由別人負責,但澹澹閣的錢還得三姐親自來賺。”
“真噠?”簡思敏的眼睛亮了。
“真噠!”簡淡笑眯眯的。
高瑾瑜笑著說道:“太子開明,三妹妹有福氣呢。”
一行人在正堂坐了。
簡思越接過紅釉的茶,抿了一口,問崔曄,“大表哥,吏部的任命下來了嗎,你去哪兒?”
他在年初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
崔曄道:“下來了,以後我與表弟就是同僚了,還請表弟多多關照。”
三年前,他與崔逸雙雙考中,一個榜眼,一個第五名,成就了大舜朝的一段佳話。
但哥倆都不在京城,而是做了主管一方的父母官。
簡思越驚喜道:“當真?”
崔曄點點頭,“當真!”
簡淡鬆了口氣,崔曄能回京城,便說明沈餘之不再糾結前事了,甚好甚好。
她扭頭看看簡悠,簡悠正在跟高瑾瑜說話,完全沒在意崔曄。
其實也是,四年前的簡悠才十三,能懂什麽呢?
崔曄已然而立,大前年還娶了繼妻,再不放下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
飯菜是按照大家喜愛的口味做的,結束時賓主盡歡。
簡淡送兄弟姐妹們出門,剛到門口就碰上了簡老太爺。
簡老太爺這兩年一直很忙,雖說步履尚且矯健,但臉上老的厲害,不但皺紋增多,兩鬢斑白,便是眉上也染了霜雪。
簡淡有些不安,道:“祖父著人叫孫女走一趟就是,怎麽親自來了?”
簡老太爺道:“明兒就是你的大日子,祖父再忙也得過來看看你。”他朝簡思越等人揮揮手,“都去吧,都去吧,我跟三丫頭坐坐。”
祖孫二人進了書房。
簡淡親自泡一杯上好的綠茶。
茶湯清淡,清香撲鼻。
簡老太爺聞了聞,“嗯,這茶不錯。”
簡淡道:“這茶我前幾天就給祖父送了,祖父這幾天又忙得水都顧不上喝了吧。”
“汛期又要到了,你祖父掛心災區,又要操心新政,忙得腳不沾地兒,哪有空品茶呀。”簡雲豐也來了。
祖孫三代重新落座。
簡老太爺讓李誠把兩隻錦盒放到簡淡身旁的高幾上,道:“小丫頭比祖父有錢,若沒有你,偌大的國公府隻怕就要捉襟見肘了。所以啊,錢就不給了,這是祖父的心愛之物,從今兒起歸你了。”
簡淡知道那是什麽。
簡老太爺有一對北齊末年官窯的青花纏枝牡丹紋鏤空天球瓶,六百年的古物,聽說目前隻有兩對存世,另一對在皇宮大內。
不過,前幾天沈餘之告訴過她,那對瓷瓶眼下就在東宮,也就是說,她已經有一對了。
但這是祖父的心意,必須收下。
到時候把兩對放一起比較比較,研究研究,等明年祖父壽辰時再送還他老人家。
簡淡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錦盒。
這是真正的好東西。
天球瓶器型周正圓潤大氣,卵青釉,釉上開灰色片紋,更顯典雅。雖說在製作上比現今的青花瓷技藝粗糙,但其繪畫和鏤刻都顯示了相當高超的水平,一看就是名家所製,極為漂亮。
簡淡欣喜若狂,愛不釋手,“謝謝祖父,這是孫女收到的最喜歡最珍貴的禮物了。”
簡老太爺笑道:“哈哈,小丫頭喜歡,祖父就不白送。”
簡雲豐皺了皺眉,“父親,這麽貴重的東西……”
簡老太爺擺了擺手,“東西不貴重,最貴重的是我們家的小丫頭。”
簡淡一下子濕了眼睛,“祖父,我就是嫁了人也還是祖父的孫女。殿下答應我了,皇上和他都允許我自由出入。”
簡雲豐道:“那怎麽行,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樣子,天天回家像什麽話……”
“夠了!”簡老太爺打斷簡雲豐,“我孫女可不是那些養在後宅的普通婦人,既然皇上和殿下都同意,你又何必用那些沒用的規矩約束於她?”
簡雲豐縮了縮脖子,怏怏道:“是,父親說的是。”
簡淡垂著頭,麵色不改,但心裏笑開花了。
簡老太爺繼續說道:“‘雨過天青雲破1處,這般顏色做將來’,此瓶圖案繁複,但顏色和外形至簡,這也是祖父對你的期望,希望你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記得:你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太子妃。人,首先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仁善讓人內心平和,內心平和才有真正的快樂,懂嗎?”
簡淡表情一肅,起身應道:“是,孫女謹遵祖父教誨。”
簡老太爺也站了起來,“太子性情古怪,你多順著他,不要硬碰硬。另外,宮中事物繁雜,人心險惡,凡事不要衝動,有解決不了的事記得找祖父,祖父會一直站在你身後。”
“是……”簡淡鼻頭一酸,兩大顆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祖父放心,殿下對孫女極好,孫女不會被人欺負的。”
簡老太爺拍拍她的肩膀,“不哭,哭了明天就不美了。走,送祖父出去,祖父忙一整天,有些撐不住了。”
簡雲豐與簡淡送走簡老太爺,回來後把手邊的小木匣遞給簡淡,說道:“你的錢是你的,這是父親的一點心意。”
木匣子很沉,可見銀票的數量也不少。
簡淡打開,發現下麵是銀票,上麵還有兩枚田黃凍石的閑章,一枚刻著“澹澹”,一枚刻著“簡白淺”——白淺是簡老太爺賜她的字。
簡淡把章拿出來,盒子推了回去,說道:“父親,女兒在宮裏用不到銀錢,而且澹澹閣也不少賺。您親手刻的這兩枚章女兒非常喜歡,也正好得用,銀錢您就拿回去吧。”
簡雲豐不悅,“長者賜不可辭。”他作為國公府世子,很明白簡淡對家裏的貢獻,簡淡不拿錢,他心裏委實過不去。
簡淡隻好又拿了回來,心道,行吧,羊毛用在羊身上,他不要,大哥和二弟總會要的。
簡雲豐這才高興起來。
爺倆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二更更鼓敲響,簡淡才把滿臉不舍的簡雲豐送了出去。
一宿好眠。
第二天寅時正,簡淡被白瓷叫起來,在女官和喜娘的操持下,開始洗澡、絞麵、拜天地、拜皇帝……等一係列流程,直到黃昏甲夜,她才坐上了那張灑滿瓜子花生紅棗的黃花梨木喜床。
寢殿裏有細細碎碎的私語聲。
“靜嫻,你去問問太子妃要不要喝水。”一個聲音慈和的婦人說道。
靜嫻,沈餘之的大妹妹,如今的靜嫻公主。
睿王妃去世後,她一直都很安靜,最近才被封為公主,而且還到了簡淡的婚禮上。
“好。”靜嫻答應得很痛快。
不多時,兩隻縫著南珠的繡鞋到了簡淡眼前,“大嫂,喝口水吧。”
“謝謝公主。”簡淡接過來,又交給白瓷,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隻秀珍水袋,“殿下怕我渴,早就備了蜜水,已經喝過了。”
靜嫻從來都不是良善人,她的水簡淡不想喝。
“哼!”兩隻繡鞋飛快地走遠了。
寢殿裏安靜了一下。
白瓷耳語道:“姑娘,靜嫻公主的臉色很難看。”
簡淡哂笑,靜嫻跋扈,有之前的恩怨在先,必然無法好好相處,用不著與之虛與委蛇。
“太子妃既然不渴,就用些花生墊墊肚子吧。”又有人走了過來,聲音也有幾分熟悉。
“廣平長公主?”廣平與睿明帝同輩分,睿明帝登基後,她便升為長公主了。
“是我,咱們四年沒見了吧。”廣平說道。
自打前幾年在月牙山一別,兩人就再也不曾見過麵。
簡淡接過果盤,放在床上,正要站起來,卻被廣平一把壓住,“坐著坐著,不用起來。”話說到這裏,她忽然轉了小聲,“小心靜嫻,我看她不安好心。”
廣平公主還是這麽正直,簡淡心裏一暖,握住廣平的手,說道:“時間過得好快,公主一向可好?”
廣平去年成的親,駙馬是魯國公的嫡三子。
廣平道:“一向很好,駙馬體貼,比你的殿下脾氣好多了。”她的語氣中帶著笑意,一聽就是調侃。
“孤的脾氣很差嗎?”沈餘之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寢殿裏剛剛恢複的竊竊私語聲一下子停止了,靜得讓人感到尷尬。
廣平也慌了一下,但她到底跟沈餘之關係不錯,幹笑兩聲,說道:“不差不差,比小姑姑的脾氣好多了。”
“嗯。”沈餘之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
隨即,繡著龍紋的官靴邁著四方步到了簡淡眼前。
一位女官說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吉時到了。”
簡淡知道,現在要挑蓋頭,行合巹禮了,當下身姿又端正幾分。
散座在寢殿裏的妃子和公主們終於上了前,七嘴八舌地說著吉祥話。
“久等了。”沈餘之對簡淡說道。
大紅蓋頭被秤杆掀起來,簡淡眼前一亮,登時有一種全世界都解放了的感覺。
她正要對救她於水火的沈餘之展開一個甜甜的笑容,就見沈餘之眉頭一皺,“好醜。”
“噗嗤。”簡淡笑噴了。
“哈哈哈……”圍觀的女人們亦忍俊不禁,寢殿裏一下子熱鬧起來。
不單是沈餘之覺得醜,簡淡自己覺得醜到不行。
奈何大舜的新娘妝就是如此,有禮部派來的女官看著,她想不畫都不成。
她現在大概是這個樣子:烏黑的發上插滿了金銀首飾,一張大白臉,坐轎子時出了不少汗,可能會有一道道紋路。明明是微厚的嘴唇,卻隻擦紅了中間的一點點,兩道濃黑的柳葉眉,眉心還有顆小紅點。
冷不防看一眼,大多人會以為鬼來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女官端來酒杯。
討厭和煩人上了前,各用一隻銀針在酒杯裏攪了攪,未發現有恙才分別送到沈餘之和簡淡手裏。
兩人勾著手臂,飲下這一杯。
不同於簡淡的詭譎,今日的沈餘之極其俊俏。
紅色太子大婚禮服襯得他的膚白格外白皙,漂亮的桃花眼裏眼波蕩漾,格外多情。
簡淡就著美色下酒,不覺有些醉了,勾著的手竟然忘了放下來。
“好看嗎?”沈餘之問道。
“好看。”簡淡傻乎乎地點點頭。
“可是你不好看。”沈餘之伸出手,嫌棄地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又親昵地捏捏她的小鼻子,“大花貓似的,還不快去洗臉?”
還有這麽多人呢。
簡淡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四下一看,發現圍觀的親眷們已經散了。
她赧然一笑,抬手招來郎紅和白瓷,“先幫我把這一頭的累贅拆了。”
卸新娘妝是個繁瑣的活計。
簡淡換上便服進入淨房時,沈餘之恰好出來。
簡淡從淨房出來時,沈餘之則梳好了發,正坐在案前專心致誌地批閱一個奏折。
案上還擺著幾樣小點心。
“政務很多嗎?”簡淡給他倒了杯水。
沈餘之推開奏折,接過杯子喝了一口,“不多,但你總也不出來,我等得心慌。”
簡淡詫異道:“我在淨房時間很久嗎?”
“很長很長……”沈餘之把她拖到自己的懷裏,讓她坐在腿上,問道:“是不是?”
簡淡一下子紅了臉——崔氏雖然什麽都沒說,但給過一張圖,她一下子明白自己正在麵臨的是什麽了。
沈餘之湊到她耳邊,先吹了一口,輕聲追問:“到底是不是?”
簡淡隻好點點頭。
“真乖。”沈餘之大笑起來,捏起一個麻團放到簡淡嘴裏,“我讓禦膳房做了這個,還熱著,你吃幾個,省得呆會兒餓。”
此刻的簡淡如同坐在針氈上,哪有心思吃東西?再說了,折騰一整天,疲勞得很,實在沒什麽胃口。
她想了想,覺得辜負沈餘之的心意也不好,便接過來吃了一個。
沈餘之見她吃得香甜,又捏起一個放到她手上,“再吃一個。”
簡淡見他給的熱切,隻好再吃一個。
然而吃完這個,沈餘之又遞來第三個。
簡淡拒絕道:“麻團是糯米做的,不易克化,我就不吃了吧。”她掙紮著想要起身。
沈餘之微微一笑,按住她的肩膀,“放心吃,一定會很快克化的。”
“啊?”簡淡不明白,瞪大一雙杏眼,嘴巴張著,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可愛極了。
沈餘之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他擦擦手,朝站在牆角的丫鬟和宮女們擺了擺。
門關上了。
沈餘之捧住簡淡的臉,說道:“這才是我的美人嘛,幹幹淨淨,獨一無二。”
簡淡也捧住他的,“這才是我的殿下嘛,無比毒舌,天下無二。”
“伶牙俐齒的小壞蛋,看我怎麽收拾你。”沈餘之一把抱起她,含1住那張嬌軟細嫩的唇,快步朝床榻走了過去。
寢殿裏的喜燭燃了一夜,就像他們的幸福一樣,始終不曾熄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