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簡淡抬頭一看, 見繩子的另一端握在蔣護衛手裏, 心頭登時一鬆。


  蔣毅抬著下巴, 不自然地扭著頭, 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說道:“簡三姑娘抓住繩子,在下拉你上來。”


  “我五妹先上。”簡淡把簡悠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來,“別傻愣著了, 你快上去。”


  簡悠點點頭,雙手抓住繩子。


  蔣毅便把其提了上去。


  繩子再落下來。


  簡淡一手護住前胸, 一手抓住繩子,不過一息,雙腳便站到了地麵上。


  高瑾瑜擋在簡淡身前, 把一件油衣搭在她身上,說道:“世子給的,快穿好。”


  簡淡心頭一熱,感激地點了點頭。


  亭子裏的氣氛壓抑,雨打荷葉的聲音便顯得格外的吵鬧。


  貴女們蜷縮在南麵角落麵麵相覷, 王府的婢女婆子們則遠遠地躲在回廊裏。


  靜嫻垂著頭站在沈餘之麵前,雙手握拳, 瑟瑟發抖。


  ,第74節===

  沈餘之聽到水響便看了過來, 視線落在簡淡正在往下流水的臉上、發髻上,眉頭不由微蹙,薄唇緊抿,顯然生氣了。


  簡淡被他看得有些局促, 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又幹咳兩聲,提醒他差不多得了。


  這時,蔣毅從外麵跨進來,稟報道:“世子,圍欄被鋸斷的,是簇新的痕跡。”


  沈餘之的手一揚,狠狠扇了下去。


  “啪!”


  靜嫻捂住臉,哭得涕泗橫流。


  沈餘之接過討厭遞過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說道:“將此事稟報王爺。”


  “憑什麽,你憑什麽?”靜嫻忽然爆發了,她一指簡悠,“那賤丫頭說母妃一辦壽宴就下雨,好像這大雨是母妃求的一樣,我懲治她一下有什麽不對?”


  簡悠縮在油衣裏,麵色如土,抖如篩糠。


  簡淡朝沈餘之福了福,說道:“多謝世子給民女做主。”


  “這件事,民女要向世子和郡主澄清一下。當時民女的五妹妹是這樣對民女說的,‘還真是準時呢,果然要下雨了’,敢問郡主,這句話哪個字提到王妃提到壽宴了?”


  靜嫻紅著眼睛斥道:“哪個字都提了,你們簡家人罵人不帶髒字兒,你以為本郡主聽不出來?”


  簡淡一攤手,“好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靜嫻郡主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了。”


  簡悠的話本身並沒有問題,但如果加上語氣,就完全可以演變成不同的意思。


  靜嫻發難有一定的道理,簡淡分辨得也很有分寸。


  端看理解的人是否善良。


  無論怎樣,僅憑這樣一句話,就故意鋸斷欄杆,把兩個少女送進深達丈餘的池塘裏,足以證明靜嫻太過狠毒。


  在場的人都是人尖子,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沈餘之道:“來人,把她捆起來,送到內書房去。”


  “是。”兩個婆子走了上來,一左一右困住靜嫻。


  靜嫻不服,一巴掌甩在一個婆子臉上,“你敢!我有母妃,有父王,你憑什麽管我?”


  沈餘之坐上肩輿,擺了擺手,“太吵,把嘴堵了。”


  討厭從蔣毅手裏扯過草繩,努了努嘴,示意兩個婆子壓住靜嫻,親手把一方布帕塞進了靜嫻的嘴裏。


  本欲開口求情的靜柔隻敢張了張嘴,便又悄悄退了回去。


  “回家去。”肩輿路過簡淡時,沈餘之小聲說了一句。


  “多謝世子。”簡淡再福一禮。


  沈餘之在眾人懼怕的目光中走遠了。


  簡淡轉向高瑾瑜,真心實意地再施一禮,“今天的事多謝高姐姐了。”


  高瑾瑜道:“舉手之勞,簡三妹妹不必客氣。”


  簡淡笑了笑,又道:“高姐姐的袖子濕了,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高錦秋偷偷揪揪高瑾瑜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答應。


  高瑾瑜道:“確實需要換換,一起走吧。”


  簡淡鬆了口氣。


  如果高瑾瑜不是簡思越相看的對象,簡淡肯定不會強人所難,但她是,簡淡便希望她不是那種見風使舵的小人。


  世人皆知,沈餘之向來不管閑事,但他此番不但管了,而且還管得極為徹底——讓簡淡回家。


  有人偷偷問靜柔郡主,“近來京裏一直有傳言,說睿王世子看上簡淡了,難道這件事是真的?”


  靜柔郡主點點頭。她心道,一個病秧子,一個女漢子,倒是絕配。隻可惜,皇祖父不會同意這門婚事,若果然如此,這位簡三姑娘隻怕要爛在簡家,無人問津了呢。


  簡淡一行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走出荷塘。


  大約盞茶功夫後,迎麵碰到匆匆趕來的馬氏、睿王妃等人。


  馬氏見到落湯雞似的兩個孫女,心中登時有了些怨氣,沒好氣地瞪了簡淡一眼,對睿王妃說道:“孩子們還小,打打鬧鬧在所難免,王妃不用放在心上。”


  睿王妃道:“多謝老夫人擔待,等壽宴過了,我自當讓靜嫻登門致歉。”


  馬氏又道:“王妃不必如此,又不是什麽大事。”


  陳氏皺皺眉頭,到底站了出來,“母親,今兒是王妃的好日子,我們不宜過多打擾,等孩子換好衣裳,兒媳就先帶她們回去了。”


  馬氏斜了陳氏一眼,沒說話。


  睿王妃如夢初醒,輕輕一撫掌,“瞧我這腦子,下雨天涼,孩子們還濕著呢。”


  一位老成持重的嬤嬤順勢站了出來,說道:“王妃娘娘,老奴這就帶幾位姑娘去更衣。”


  簡淡搖搖頭,難怪祖父看不上馬氏。


  明明是一品夫人,卻非把自己當成七品,卑躬屈膝的樣子實在討人厭。


  ……


  簡淡辭別高瑾瑜,三姐妹跟著陳氏回了家。


  簡淡泡了個熱水澡,剛穿好衣裳,三嬸陳氏就帶著一大堆禮品來了。


  簡淡請她在貴妃榻上安坐。


  “小淡,今日的事多虧你了。”陳氏拉住簡淡的手,眼裏蓄滿淚水。


  簡悠簡然是她的命根子,不管哪個出意外,都等於要了她的命。


  而且,簡悠已經訂婚,一旦被小廝救上來,即便仗著簡老太爺的勢嫁過去,這件事也是一樁醜聞和一個死結。


  簡淡理解她的心情,但不習慣跟人手拉手,試著往回抽了抽,卻被抓得更緊了。


  她隻好幹笑著說道:“三嬸,一筆寫不出兩個簡字,我們是親姐妹,那不都是應該的嘛,您這麽客氣做什麽?”


  “親姐妹也有避之唯恐不及的呀。”陳氏冷笑一聲,抹了把眼淚,“你五妹說,簡靜距離出事的地方不到三丈,她居然連把手都沒伸,太讓人心寒了呀,還不如一個外人。”


  簡淡笑了笑。


  這有什麽可心寒的呢?


  她覺得簡家人涼薄,當然也包括陳氏和三房的幾個弟弟妹妹。


  她前世的死,於她們來說是釋然,如果不是有蔥汁幫忙,這位嬸娘和那位五妹妹,隻怕連哭都哭不出來。


  睿王府被打成謀逆,她一個睿王府的遺孀如果不死,就要由簡家承擔起來,“死了也好,死了幹淨,省得總有人惦記著。”這是簡悠的原話。


  恨她們,談不上。


  隻是心裏結了個疙瘩。


  如今她幫了祖父,祖父救了三叔,三叔再回饋她,循環往複,她與她們的關係融洽了許多。


  或者,這就是為人處世之道吧——彼此保持距離,卻又守望相助,有時可能比親情還要牢靠些。


  所有念頭一轉而過,簡淡冷笑一聲,“四妹妹也在嗎?我怎麽沒看見。”


  陳氏道:“當然在,你大伯父本來替她相中了方二公子,但方家聽說咱家分了家,就把此事推了。你們姐妹明年就及笄了,借著睿王妃的宴會,你大伯母自然想替她尋摸個好的。”亻安/亻安s=u=i=+x=i=n=+t=u=i========

  簡淡瞪大了眼睛,竟然還有這樣的事,上輩子可不曾聽說過。


  方家世代鎮守西南,手握雄兵十幾萬。


  那麽,大伯父此舉會不會與慶王的布局有關?


  祖父和睿王有沒有對策?


  簡淡一時有些慌張,但隨後又想,這樣的事不是她能操心的,便幹脆定下心,避重就輕地說道:“三嬸,五妹不是已經有所防備了嗎,怎麽還跟靜嫻她們出去了?”


  陳氏眼裏閃過一絲陰霾,道:“小悠也不想去,無奈睿王妃發了話,你祖母沒辦法,就……也不知道睿王妃是不是故意……算了,不說這個了。”


  她拿過兩隻精致的首飾盒,一一打開,又道:“睿王妃打發人送來幾樣賠禮,吃的用的都有,這對金鑲玉的鐲子是你的。”


  “這隻翡翠玉釵是三嬸送你的,不是什麽好的,勝在穩重大方,三嬸覺著你會喜歡就帶過來了。”


  睿王妃的鐲子雖貴重,但老氣橫秋,不適合年輕人戴,陳氏的玉釵造型簡單明快,正適合簡淡的氣質。


  簡淡把兩隻首飾盒合上,“三嬸,真不用,您太……”


  陳氏故意拉下臉,“長者賜不可辭,拿著吧。”


  “這……”


  “三嬸給你,你就拿著吧。”簡思越撐著傘從外麵進來,後麵還跟著小尾巴簡思敏。


  雨很大,哥倆的衣裳濕了大半截兒。


  “越哥兒敏哥兒也回來啦。”陳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你五妹妹嘴快,一天天淨惹禍事。”


  “嗯,我們哥倆跟我爹一起回的,先去看了五妹妹六妹妹,再來看三妹妹,我爹先去梨香院,馬上也過來了。”簡思越把雨傘交給紅釉,“三嬸,五妹妹還小,慢慢教就是。再說了,這事不能都怪五妹妹,主要還是靜嫻驕縱,草菅人命,太不像話了。”


  “就是,太不像話,真想拿棍子抽死她。”簡思敏憤憤,手裏的雙節棍舞得嘩啦啦作響。


  “你又想抽死誰?”簡雲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外。


  陳氏趕緊往外迎了兩步,“二哥也回來了,唉……你看這事兒鬧的,不過是句不要緊的玩笑話。”


  “人沒事兒就好。”簡雲豐拉著臉在主位坐下,“女孩子在外麵一定要謹言慎行,這件事就是教訓。”


  陳氏並不辯駁,“二哥說的是,都是弟妹疏於教導,日後定會嚴格要求她們。”


  “好。”簡雲豐硬邦邦地點點頭。


  陳氏又小意檢討兩句,便起身告辭了。


  送走陳氏,兄妹三人回到正堂。


  簡淡問道:“父親,梨香院沒備午膳,要不要在女兒這用飯?”


  “正有此意,為父去換套衣裳,你讓廚房煮一碗薑湯,去去涼氣。”簡雲豐撣撣下擺上的泥水,又看看同樣狼狽的簡思越哥倆,“走吧,都換換,雖是夏天,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簡淡就道:“父親,我這邊給您做了一套衣裳,要不要試試?”


  簡思敏立刻衝上前,抱住簡淡的胳膊,期盼地問道:“三姐,我有沒有?”


  簡淡在他額頭一戳,“都有,都有,還有祖父的呢。”


  簡思越笑眯眯的,“那可太好了,這麽大的雨,正好不用出去了。”


  ,第75節===

  簡雲豐抹了抹短須,滿意地點點頭,“好,好,很好,哈哈哈……”


  簡雅身子弱,一向自顧不暇,他們還是第一次得到來自女兒、妹妹和姐姐的衣裳呢。


  大中小三個男人高興得跟過節一樣,誰都沒想起來,還有兩母女正艱難地行進在前往庵堂的路途之中。


  爺仨換衣裳時,討厭和煩人在管家的陪同下,光明正大的到了香草園,送來一碗薑湯,六樣點心,幾色彩緞,還有一幅畫。


  “父親,睿王世子這是何意?”簡思越驚疑不定地看著簡雲豐。


  睿王府財大氣粗,本該砸錢的時候,禮物卻送的溫情脈脈,這不合乎常理。


  簡雲豐知道內情,於禮物並不驚訝,隻是訝異於那幅關於荷塘的寫意畫。


  涼月如眉,水波如鏡,密密匝匝的荷葉在夜風中輕輕搖蕩,粉色的花零星地開著,一兩朵,兩三朵,嬌嫩得像在牛奶中洗過一樣。


  池塘邊上蕩著一艘小船,船上躺著一個戴鬥笠的漁人,漁人手裏握著釣竿,釣竿彎成弓形,水麵上漣漪無數……


  畫上落款:漁人。


  ——漁人二字是畫的。


  畫麵滿,卻不累贅;色彩濃重壓抑,卻又因那漁翁手裏的那杆魚竿得到了釋放。


  意境好,畫得也好。


  然而,簡雲豐在腦海裏遍尋京城擅長寫意荷花之人,竟無一人與之匹配。


  “漁人是什麽人?”他問簡淡。


  簡淡搖搖頭,“如果父親不知此人,那便是睿王世子了吧。”


  “他也會畫畫?”父子三人異口同聲。


  簡淡自知失言,磕磕巴巴地說道:“他他,他不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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