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捉蟲)
第75章 (捉蟲)
沈餘之的雙飛燕馬車, 破天荒地停在京城餐飲業中最有名的聚德樓外麵了。
在肩輿把抬人進大堂的一刻, 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大堂裏的客人自不必說, 便是樓上的也紛紛出了雅間, 藏在樓梯裏探頭探腦。
一行人從前門走到後門, 看客們默默行注目禮,一個個仿佛孝子賢孫為老祖宗送行一般。
簡淡等人跟在後麵,一個個小臉臊得通紅, 別提多尷尬了。
沈餘之和他的隨行們麵不改色,安之若素。
掌櫃不識其人, 卻識其排場,親自為沈餘之安排了最豪華的套間,在聚德樓後花園,最裏麵的一座小院子。
後花園的幾座小院子是達官顯貴們的專有地盤, 沒有實力的人根本進不來。
院落十成新,屋舍精致漂亮。
天井是個微縮的小花園。
大廚在南麵的小廚房做菜,簡淡等人進來時,煙囪裏的輕煙已經升起來了。
大家夥兒在正堂落座。
討厭和煩人從馬車裏搬來沈餘之專用的茶具和碗筷,又取來兩隻銅盆, 一隻用來擦拭桌椅,另一隻用來淨手。
聚德樓的女婢們接待過的皇親國戚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倒不覺得驚奇。
驚奇的是簡家姐妹與崔家表兄。
他們雖說同沈餘之吃過兩次飯, 但都是在家裏,從不曾見過這等陣勢。
如今親眼所見,不免像看到西洋景一般,視線在沈餘之臉上和他的精致碗筷上流連不去。
“討厭!”沈餘之突然出聲。
簡靜簡然嚇了一跳。
崔曄崔逸亦忙忙地收回視線。
沈餘之眼裏露出得色, 薄唇上揚,笑眯眯地看了簡淡一眼。
簡淡翻了個白眼,惡趣味!幼稚!
討厭說道:“我家主子幼時身體不好,用外麵的器具動輒生病。王爺吩咐我們,但凡在外,所有東西都自帶。這麽多年下來,早就成了習慣。”
沈餘之適時的頷首。
崔曄道:“健康是大事,再小心也不為過。”
簡然趴在扶手上,一手撐著小圓臉,說道:“世子哥哥好可憐哦。”
簡淡“噗嗤”一笑,他可憐個屁,什麽都不用做,就是把奴婢們折騰夠嗆。
沈餘之勾了勾唇角,認真地問簡淡:“簡三姑娘為何發笑,本世子難道不可憐嗎?”
簡淡搖搖頭,“民女以為,世子是不是可憐,要看跟誰比。比起投胎在窮苦人家,為謀一副藥四處奔波的老百姓來說,世子太幸福了。”
沈餘之挑了挑眉,“言之有理。既然簡三姑娘說了,那本世子把新開的瓷器鋪子所得銀兩的三分之一,用於濟世堂舍藥,簡三姑娘以為如何?”
簡淡一怔,我說了,我說什麽了?
隨即她又想,不管她說沒說,這都是樁大好事。
一來,可以給慶王府再來一擊,二來,她死而複生,正想做一番功德回饋給老天爺呢。
“世子仁慈,簡三敬佩,願捐一千兩。”她從善如流。
崔曄也道:“世子仁義,乃大舜幸事,我們兄弟也出一千。”
簡靜垂下頭,她除幾十兩月銀外,再無其他,不由有些窘迫。
簡然咋呼道:“舍藥就是給窮人買藥嗎?我出十兩,三姐,可不可以?”
簡淡摸摸她的頭,笑道:“當然可以,三姐替你出了。”
簡然笑嘻嘻地抱住她的胳膊,“三姐對我最好了,以後我的好吃的都分你一半。”
簡靜捏著帕子,在堆滿冰雕的屋子裏大汗淋漓。
簡淡沒興趣替她解圍,隻做看不見。
崔逸看出她的窘迫,開口說道:“如此一來,慶王府會更加惱怒了吧。”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簡淡才忽然想起,屋子裏還有外人呢。
她四下看看,發現聚德樓的婢女們已經出去了。
在剩下的人中,隻有簡靜可能會泄密。
不過,也沒什麽關係,她若泄了密,表麵上的好姐妹就不用做了,大家省心省力。
沈餘之道:“這有什麽,無非再給老百姓再多一些福祉罷了。”
崔曄拱了拱手,“世子大氣。”
沈餘之道:“大氣談不上。本世子最是記仇,誰不讓本世子痛快,本世子就絕不讓他痛快。”
簡靜聞言哆嗦了一下。
……
聚德樓的烤鴨名不虛傳。
三隻烤鴨,六個人吃得幹幹淨淨。
,第60節===
沈餘之到底還是有分寸的,沒對簡淡搞什麽幺蛾子,大家規規矩矩地吃了飯,又平平常常地在門口道了別。
簡家表兄妹乘車回家。
進院後,簡淡三姐妹各自回家。
崔家兄弟去了一趟梨香院,把古瓷閣發生的事講與崔氏和簡雲豐。
提起靜安郡主時,崔逸複述了慶王世子帶給簡雅的話,但簡淡對慶王世子所說,他隻字未提。
崔氏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簡雲豐也是又氣又惱。
送走崔家兄弟,夫妻二人一起去了跨院。
簡雅正趴在貴妃榻上痛哭,地上散落著厚厚一層碎紙屑。
白英小聲稟報道:“太太,靜安郡主來了信,姑娘看信後已經哭了多半個時辰了,不能再哭了,再哭身子會吃不消的。”
說又不說得,打也打不得。
簡雲豐倍感無奈,扔下一句“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一甩袖子,又出去了。
崔氏坐在簡雅身邊,好半天未置一詞。
她現在明白了,不知不覺間,簡雅把她的病當成了自保的武器,不但傷害關心她的親人,更傷害她自己。
作為母親,她固然可以嚴厲教導,但最後遭罪的,一定是她和簡雅——簡雲豐不會在意,簡思越簡思敏隻會怒其不爭,而簡淡大概會覺得痛快吧。
那真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她絕不能那樣做。姑娘在家時自當嬌養,將來出了門子,必須自己照顧自己時就能立起來了。
她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
崔氏堅定了信心,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撫著簡雅的後背,柔聲道:“哭吧哭吧,哭痛快就好了。靜安魯莽,且無禮自私,不是什麽好夥伴,她不搭理咱,咱還不想搭理她呢。”
……
簡淡在回香草園的路上遇到了小馬氏。
她抱著簡惠,帶著仆從,正要去花園。
“喲,這不是三姑娘麽,聽說你出門了,有沒有帶好吃的回來?你七妹妹不喜歡穿也不喜歡戴,就喜歡一口好吃的。”
簡淡攤了攤手,笑道:“四嬸嬸,侄女現在是穿沒有,戴沒有,吃的也沒有,就有被靜安郡主氣出來的一股邪氣,七妹妹要不要?”
小馬氏臉色微變,“你……”
“唉……”簡淡歎息一聲,打斷小馬氏的話,“四嬸嬸,我的心胸雖寬,卻也架不住有人以大欺小,沒完沒了。可見,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有時候真的行不通呀。”
小馬氏這才想起自己先前說過的話,臉上一熱,嘴裏卻不肯認輸,“那又怎樣?拿雞蛋碰石頭的都是傻子!”
簡淡道:“正因為這樣的傻子不多,所以格外可貴,大家都願意掏心掏肺的結交,四嬸嬸說是不是啊?”
“太陽大,四嬸嬸慢走。”她錯開小馬氏,大步往前走。
進香草園之前,白瓷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姑娘,她還瞪著咱們呢。”
“隨便她咯,太陽這麽大,說不定就能把我瞪化了呢,人要有目標才行。”簡淡說了句藍釉和白瓷都沒反應過來的冷笑話。
傍晚,煩人提著籃子來了,帶著一塊瓷泥和一塊香噴噴的醬牛肉,以及荔枝若幹。
“簡三姑娘,靜安挨了三十家法,慶王妃被趕到靜室禮佛去了。我家主子說,慶王想要賢王的名聲,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報複姑娘的。”
“還有舍藥的事。我家主子已經派人談好了。從明天開始,濟世堂每日義診三個窮苦病人,診金和藥費全部由鋪子來出。簡三姑娘的銀錢我家主子墊上,您就不用操心了。”
簡淡讓藍釉把銀票交給煩人,說道:“如果世子不收,這件事我就不參與了。”
煩人嘿嘿一笑,擺了擺手,說道:“我家主子說了,簡三姑娘參不參與他才說了算。”
簡淡第一百次無語。
她發現了,在沈餘之麵前,無論武力還是耍嘴皮子,她都不是對手,一旦較了真,絕對等同於自討苦吃。
那麽,這樁婚事,祖父真的能敷衍過去嗎?
……
從第二天起,京城的權貴圈開始議論兩件事。
一件是慶王妃售賣古瓷贗品,騙人錢財無數,為此傾家蕩產之人不知凡幾。
二件是睿王世子濟世堂舍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旨在為窮苦百姓解困脫厄。
兩件事同樣慫人聽聞。
坊間議論紛紛。
通常有兩種論調。
有人說:“世人都說簡三貪財愛小,人家卻舍了大筆銀子做善舉,汙蔑簡三貪財的,如今卻被揭出貪了大財,真是諷刺。”
還有人說:“世人都說睿王世子喜怒無常,為人乖戾,其實也不盡然,比起動輒暗算別人的靜安郡主,害得別人傾家蕩產的慶王妃,睿王世子乃是大仁大善、至情至性之人。”
總而言之,慶王府飽受詬病。
第三天,靜安郡主與慶王妃包袱款款地去了月牙山靜養,慶王世子著人在南城門舍粥。
睿親王父子和慶親王父子被老皇帝召到適春園的禦書房外。
四人在太陽地裏站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沈餘之搖搖欲墜,才得以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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