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誰該醒神
第74章 誰該醒神
適才還在氣頭上的小世子,因著她這連串的話,直被炸得有些愣神。
伸手揭開那麵蓋起來的繡帕,見白色的糖糕上,真畫著個模樣古怪的小糖人。
李宴高捧著手,坐在書案上,笑得宛如一枝春日裏盛開的綠梅。
崔廷衍瞧著這麵完整的糖人,還有她麵上傾其所有綻開的笑。
這番情深意重,恍若又回到了那日車中。
如一麵碎石無端砸進了素來波瀾無漪的清水泉中,在他的心房上放肆溢開,掀出無數水花。
無論怎樣壓製,卻怎麽也靜不了。
李宴看他愣神,站起了身,索性握住他的手,將這麵糍糕拍到他手上去。
“收下吧,世子爺,我好不容易帶來的。”
糍糕發熱,既燙著了他的手背,也燙著了他的心。
李宴與他拉開些距離,仔細端詳他這張臉,有了新發現。
他神色茫然時,睫毛微顫的樣子,真真叫人難說狠話。
唉。
好個沒世麵的小世子。
就這樣,三言兩語就能哄騙去,也未免太好哄了些。
不過,她今日來,可不是為了要哄他。
她還有正經事要做呢。
微靠在書案上,雙手抱臂,李宴垂下了麵容,醞釀情緒有餘,說話也顯得情真意切。
“其實我也是有些生氣的,世子爺,本我們兩家一向有些世仇,我祖上雖說是從昔年的祁陽王府分了宗單獨剔了出來,原我祖父深受舊日征虜大將軍的恩重,我自當秉承他的遺誌,我們李姓一脈苟活至今,我若是有些出息,合不該與你來往。”
說這話時,她表現得悵惘,而後抬起頭來,和小世子對視。
卻從他的眼裏瞧出一絲詫色。
怎麽又詫上了。
“我聽聞祁陽王府的老王爺,曾幾與君下的祖父也是拜把子的至交關係,緣何會在陷害老王爺的事上不遺餘力,祁陽王生性廉潔,與軍民同息,整頓王軍五十餘載,從未有過反心,為何要構陷老王爺謀逆造反這樣深重的汙名,李氏一脈自此悉數斷絕,便連祁陽王的獨女,征虜大將軍,也在殷陽城獻首級身絕。
世子爺,你們崔家,可曾覺得有過虧欠,李氏百條人命,隻因你們一句謀逆罪判處,老王爺便投手和你們崔家下了江南,終年病死在押解回京的路上,舊日的兄弟情誼,你家老祖父,當真不會在午夜夢回之時,為數百條血淋淋的人命埋首自責,不會為以死報國的征虜大將軍感到痛憾?
朝廷體恤,崔家除佞有功,恩澤三代,自此,你們崔氏一門一家獨大,府中數十兒郎在外征戰,皆有寸功,便連世子你,也享有國公的恩榮,世襲罔替,加封世子,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殊榮,此等繁榮,當真與我等寒門相比,有著天差地別,世子爺,每每思及此處,我當真是有些不甘啊。”
一番話是她心頭之恨,說起痛處,情緒哪裏遮掩得住。
痛話放出,她站直了身體,勉力收了收情緒,朝麵前怔愣的小世子露出一麵牽強的笑意。
“終究是過去的事,說到底祁陽王府與我李家也無甚幹係,我們李家早已和王府分了宗,然則李氏滿門被滅,唯我一脈還能苟活,我隻是為祖上有些抱憾,多言了兩句,世子爺你莫要當真,祖輩的事,和你我確實無有牽扯,你我之間,切莫因為這些舊事傷了情分。”
這話說得比麵上神色還牽強。
她故意說這些話,偏要看這小世子什麽反應,哪曉得,他隻是盯著她看,眉目漸漸凝成一團褐色,不是慍意,倒像是她說了些什麽他不能認同的話,他隻等她將這些話說完,再與她爭辯。
她話完,他麵上顯出凝色,有些泛冷,話便也說的冰涼。
“李宴,你從何處聽來的這些謬言,這些年,你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李宴被他的反應惹怒,蹙了眉。
又聞他道。
“你祖上,若說真有清廉正義之人,唯有征虜大將軍爾,她是軍馬英雄,這點汙蔑不得,大將軍十歲上隨父征戰,我祖父也曾親口誇讚於她,我們崔家滿門,便是連我大長兄大長姐也到不得她半分威武,正是如此,官家才未在李家以謀逆罪判處後,褫奪大將軍封號,許餘安巷李家唯一的香火得以延續,厚葬大將軍衣冠塚在南山奚墓,不然,就祁陽王謀逆這樣的大罪,誅上李氏九族實則並不為過!”
“你說什麽?!”
“從你的隻言片語中,本君評斷,舊日李氏一門謀逆之事,你怕不是還悶在鼓中,未知事情始末真相。
你祖上祁陽王確是與我祖父昔年同袍不假,二人發兵淮安,救先帝於淮西之變,而後兵分天下,統領淮安二十四將,二人是摯友,是手足,唯有一點,卻是大不徑同,我祖父兢兢業業,為守先帝國土,從未橫生二心,至死都在外征戰,隻留得馬革裹屍而歸,而你祖上,養兵馬,蓄兵械,重稅收,在羊場牧地私造鐵器鏈,這些還不夠,同年又命部下在堯山東北各造銅錢庫,私鑄銅錢發放,先帝十四子下放殷陽巡查,遭遇泥石流,命喪堯山腳下,你道這也是意外?樁樁件件,哪件都經不得查,先祁陽王謀逆之罪是鐵證,實證,死證,他病死江南,確為死有餘辜,隻道是先帝仁念,留得此等佞臣一具全屍,送回漠北,李氏百萬軍馬,無一追責,各自卸散,被二十四路軍將分撥帶回,這般,你焉敢罪怪先帝,罪怪我魏國公府?
若非我魏國公府竭力命請,親拿祁陽王,祁陽王到底都不會留得一具全屍,若非我祖父在李氏滿門誅九族被滅後,力請祁陽王之女征虜大將軍昔年之威名功勳,先帝又怎會允準百姓在殷陽宗廟留得判賊後世的風名,然則今日,京中還時常有人提及征虜大將軍的名號,你們李家能得一絲殘喘,你不感恩戴德,還來怪罪本君,這就是你的能耐,見識如此之淺,評斷如此畸變,李娘子,時過境遷,你當真,是該醒醒神罷!”
李宴接連後退。
她聽見了什麽。
養兵馬,蓄兵械,重稅收,鑄銅錢,謀害先帝十四子?!
造反。
謀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