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當年出國時施念幾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這次匆匆回國她依然沒有帶什麽,僅有一個很簡單的行李箱。


  飛機降落在首都機場時是中午,天空中飄起了蒙蒙細雨,她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簡單利落, 踏出機場的那一刻, 細小的雨滴落在她的肩膀上, 發絲上, 睫毛上, 她身體裏有什麽沉睡已久的記憶漸漸蘇醒了。


  她打了個車直奔墓地, 回來的第一件事她去看了看媽媽, 和她走時一樣, 那張照片安詳寧靜, 墓地打掃得很幹淨,她將鮮花放在媽媽照片旁, 本想對媽媽說說這幾年在國外的生活,可真回到這個地方, 看著媽媽微笑的樣子, 她淚眼婆娑,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翻出關滄海的電話,是向關銘在紐約的老友那要來的,電話撥通後,施念告訴他,她回國了,在墓地。


  半個小時後一輛黑色轎車駛了進來,司機將車停下後,關滄海打了把傘朝施念走了過來, 停在她身邊後,他將傘擋在她的頭頂看著施念媽媽的照片對她說:“年中的時候,他來看過你媽媽。”


  施念轉頭凝望著關滄海,眸中的光閃爍不定,關滄海側身提起她的行李對她說:“走吧,他在等你。”


  施念最後看了眼媽媽的樣子,轉身跟關滄海上了車,窗外的細雨打在玻璃上,墓地一片肅穆,車子緩緩駛出這裏開上街道,施念望著窗外朦朧不清的桐樹,聲音有些幹澀地問道:“他現在情況怎麽樣?”


  車內很寂靜,司機施念不認識,想來是關滄海的人,他沉默了良久,似在考慮怎麽開這個口,而後他反問了一句:“這件事,你怎麽看?怨他嗎?”


  施念轉頭盯著他:“怨他我會跨越一萬多公裏回來找他?告訴我實話,他現在的處境。”


  關滄海是有些訝異的,施念從見到他起一句都沒有核實關銘到底有沒有背叛她,而是急於知道他的安危,他跟在關銘身邊這麽多年,沒有哪個女人會為了他奮不顧身跨越大洋彼岸隻是想知道一句他目前的情況,他似乎有些了解為什麽關銘對這個丫頭的感情會如此特殊。


  關滄海告訴她:“你回來的不巧,現在關銘的處境不大理想,家裏的生意基本上是被架空了,他自己的生意也出了些問題,雖然還不至於到眾叛親離的地步,但很多人也在借機打壓他。”


  “他現在在哪?在家嗎?”


  關滄海苦笑了下:“這段時間都住在酒店。”


  施念皺眉望向他,他斟酌了下,解釋道:“每天要見的人太多,而且身份複雜,在家裏不方便,容易被人盯上,酒店安全些。”


  車子越靠近市區,施念心髒越發收緊,那些擔憂和顧慮都被即將見麵的緊張所替代了。


  再熟悉的戀人分開一段時間都是陌生的,更何況他們距離上一次見麵已經將近一年的時間,去年聖誕前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如今回想起來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們的生活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今在這個時候相見,施念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麵對他。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是市中心的一家很高端的五星級酒店,臨下車前,關滄海猶豫再三從車子的儲物格裏拿出一副新的口罩遞給她:“特殊時期,保險起見,待會進去盯著的眼睛多,正好這兩天關銘身體不大舒服,要是有人問起來,我會說你是他的私人醫生,你隻管跟著我,不要說話就行。”


  如果說剛才施念還天真地認為關銘住在酒店是方便處理事情,那麽現在饒是她再後知後覺也察覺出目前情勢的嚴峻。


  她的行李留在了車上,戴上口罩擋住口鼻跟隨關滄海走入大廳,從他們剛進入旋轉門起,施念就能感覺到大廳的四麵八方有很多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她垂著眸沒有到處亂看。


  進入電梯後,關滄海並沒有找她交談,仿佛從下了車後他整個人就比較警覺,施念也始終低著頭,感覺到電梯在不斷攀升,最後在較高的樓層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的刹那,施念看見那麽多穿著西裝的安保人員驚了一下。


  其中一個男人喊了聲:“滄海少爺,這位是?”


  關滄海單手抄兜,氣定神閑地說:“你家小爺今早有些低燒,喊個醫生來瞧瞧。”


  那人點點頭對施念擺了個“請”的手勢,關滄海淡淡地掠了她一眼讓她跟上。


  在回來之前施念就設想過關銘現在的處境可能會不大好,也許會被很多人盯著,但萬萬沒想到他這像是被軟禁一樣,長長的走廊幾乎隔個兩三米就會站著一個人,每個人的眼神裏都藏著戒備,讓施念的心越來越沉。


  最後,他們停在一處套房門口,施念望著麵前厚重的門突然開始心跳加快。


  關滄海敲了兩下,房門發出細微的聲響,被人從裏麵遠程打開了。


  關滄海推開門先把施念讓了進去,施念雙手放在大衣口袋中,踏入房間的那一刻,她怔愣了一下,入眼的是一處開放式會客廳,視野頓時被打開,寬敞到離譜,弧形環繞的吧台,各類珍品酒飲,高檔柔軟的地毯,整個套間幹淨得一塵不染,空氣中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是一個獨立的陽台,隱約還能看見外麵配有私人泳池。


  剛剛一路走來她腦中還浮現出“軟禁”這個詞,可自從踏入這間總統套房後,這裏奢華享受的環境頓時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反差。


  關滄海見她愣在門口,將門關上後對她說:“進去啊,愣著幹嘛?”


  施念跟隨關滄海往裏走,這時她聽見了腳步聲,從裏麵傳來,越來越清晰,她的心髒跳動的頻率也隨著腳步的靠近不斷加快。


  裏麵的窗簾似乎是拉著的,關銘從暗處走來,身上穿著周整的藏青色浴袍,趿著黑色羊皮拖鞋,頭發半幹,走到自然光下後施念才看清他的五官,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比施念去年見到他要清瘦一些,輪廓更加清晰英雋,好在依然是精神的,身上那股子清貴之氣縱使在這樣的處境下仍然讓他看上去體麵從容。


  關銘的眼神始終落在施念僅露出的雙眼上,似乎在辨別口罩下的人是不是他的女孩?


  直到他站定,望著她,臉上浮現出讓施念熟悉的笑容:“回來了?”


  那一瞬,施念紅了眼眶,關銘看在眼裏,似乎顧慮到關滄海還在,開了話頭緩和氣氛:“回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你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好在見個人,那人半個鍾頭前才從我這離開,想著洗個澡,清清爽爽地見你,這不,你就來了,我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不介意吧?”


  說著他讓施念隨便坐,施念順勢揉了下眼睛說道:“我有打電話給你,你電話打不通,我又不知道你到底怎麽樣了,心一急就回來了。”


  關銘在她對麵的沙發落座,緩緩翹起腿倚在沙發靠背上望著她,眼裏都是笑意,對她說:“口罩下了吧,讓我看看你。”


  施念低頭拿掉口罩,抬頭望向他的時候,關銘的笑意更濃了:“越來越漂亮了。”


  施念瞥了眼關滄海,臉頰微微泛紅,關滄海倒是很自覺坐在另一邊,當沒聽見,打了電話讓管家送壺茶過來。


  然後對施念說:“最近有人把關銘的私人電話泄露了出去,這陣子全是莫名其妙的騷擾電話,他那個號就沒用了。”


  關銘接過他的話對施念說:“是笙哥不好,讓你擔心了,又怕你突然知道我換號起了疑,本來想著過陣子再告訴你。”


  關滄海有些微愣,關銘和施念如今的關係確切來說關滄海隻是猜測,具體並不清楚,隻知道上次傳出婚訊時關銘消失了幾天,問他和施念發展到哪步了?他也沒有明確說過什麽。


  在關滄海的印象中,關銘做事向來不需要跟誰解釋,這是第一次聽見他對哪個女人說話如此遷就對方。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兩人,看見施念瞪著雙眼睛,要哭不哭的樣子問道:“過陣子你打算怎麽告訴我?就告訴我你換號碼了?然後你官司的事,生意上的事都不打算對我說了是嗎?”


  關滄海原本滑著手機的拇指微頓,挑起眼皮瞧著關銘,這還是他和關銘相處這麽多年以來,頭次看見有女人敢這麽理直氣壯地質問他,關銘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垂著眸無奈地笑。


  施念又瞥了眼關滄海,考慮到還有其他人在,她不能不顧及到關銘的麵子,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門響了,關滄海起身走到門口將茶端了進來,給施念倒了一杯,把管家送的熱牛奶放在關銘麵前對他說:“茶你最近就別喝了,我給你叫了杯這個。”


  施念到底還是牽掛著關銘,不禁皺起眉問了句:“你身體怎麽了?”


  關銘挑了下眉稍,回道:“身體好得很,怎麽這麽問?”


  施念望了眼他麵前的牛奶,有些懷疑的表情。


  關銘見她這副樣子,半開玩笑道:“不信啊?”


  說著雙手一伸,搭在沙發靠背上:“歡迎來驗身。”


  關滄海也端起茶笑了起來,施念眸光一側對著關滄海問道:“你不是說他最近不舒服嗎?”


  關滄海笑著回:“他最近晚上老喊睡不著,有點神經衰弱,這茶能興奮中樞神經,我怕他喝了加劇失眠。”


  就這樣三言兩語閑聊了一會,剛見麵時僵著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施念端起茶喝了一口,茶葉很濃,偏苦,她皺了下眉端著茶杯,低頭看著杯中的茶水說道:“能聊聊官司的事嗎?”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施念沒有勇氣去看關銘,她來時問過自己,倘若關銘真中了別人的圈套,碰了那個姑娘被告了,自己該拿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他。


  其實她是不知道的,來的這一路都是迷茫的,但真坐在關銘麵前時,她心裏突然有了答案。


  拋除麵前的男人是她男友的身份,更大一部分他是她的家人,沒有關銘,施念不可能走到今天,她的人生都是因為他有了色彩,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牽掛的人了,無論什麽原因,她不希望他出事,就這麽簡單。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關銘本人,他聲音低緩地說:“這件事是我疏忽大意了,在生意上千算萬算,沒算到別人會在生活作風上給我來一刀,笙哥現在…雖然談不上身敗名裂,但這名聲是不大好了,你…”


  他突然停了下來,碩大的會客廳因為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又變得寂靜無比,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聽見。


  關銘似乎反複斟酌了很久,半晌才接著說道:“你要是現在有什麽其他打算…”


  乘風破浪的小寡婦 第44節

  “砰”得一聲,施念將手中的茶杯扔在茶幾上打斷了關銘的話,茶水濺了出來,她轉頭看向關滄海開門見山地問道:“官司到底怎麽回事?”


  關滄海看向關銘,關銘麵色晦暗不明地點了下頭。


  關滄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施念,那個女孩叫方培念,年初的時候突然爆料某知名企業家曾將她囚,禁在船上長達十天,去年十二月份還在紐約某公寓再次對她實施強女幹,消息一經爆出就受到了廣泛熱議,女孩聲稱對方勢力強大不敢報案,在得到多方關注後她突然在二月份的時候將矛頭直指關銘,並一舉將他告上法庭。


  一開始這件事關銘交由手下去處理,也不認為對方會鬧出多大的水花來,的確事情在年初的時候都在掌控中,但四、五月份的時候這個叫方培念的女孩陸續提交了兩組照片,分別是在船上時和在紐約公寓的照片。


  施念提出想看看照片,關滄海在找照片的時候,關銘起身說去陽台抽根煙,他拿了煙盒坐到了外麵。


  關滄海將照片翻給施念看,在船上的照片施念戴著口罩,根本無從判斷長相,而紐約公寓樓下的照片是側麵和背影,看樣子像是監控中調取的畫麵,並不清晰。


  如果說剛才她還有疑問,猜測或許關銘是中了別人的圈套,被人玩了仙人跳,然而看到這兩組照片後,她突然恍然大悟。


  她對關滄海說:“能給我看看那個方培念的照片嗎?”


  關滄海深看了她一眼,微蹙了下眉,低頭在手機中找到那個姑娘的一張正麵照,將手機遞給施念,施念在看見那個女孩的長相時,心中翻江倒海,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從哪裏找來一個和她身型長相都如此接近的姑娘,甚至為了製造巧合,這個姑娘早在去年十月份就入住了她所在的紐約第35街的公寓。


  那麽說明,製造這一切巧合的人有可能在很早就清楚她和關銘的關係。


  當初她被關銘請上船,關於她的真實身份隻有兩邊關家的大房知道,可兩邊的長輩並不清楚之後她和關銘私下還有聯係。


  雖然施念明白這個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事遲早會被人知道,隻是如果用這種方式被人知道,無疑對他們來說是最糟糕的情況。


  施念眉宇緊鎖,問道:“官司進展到哪一步了?”


  關滄海告訴她:“對方拿不出任何直接證據,本來案情對我們很有利,但你細細觀察就會發現,對方的目的根本不在於打贏這場官司,而是為了拖垮關銘,他們隔一陣子就拿出些模棱兩可的證據,例如這些照片,例如當初在船上親眼看見你戴口罩跟著關銘的一些人證。”


  施念詫異道:“還有人證?”


  關滄海冷笑了一聲:“不要低估金錢的力量,那時的確有些人知道你叫小念,看見你出現在關銘身邊過,但沒有人見到你真正的樣子,說起來也不算提供偽證,你看,連這個方培念的名字都是有蹊蹺的,所以這個官司很難打。”


  關銘滅了煙再次走了進來,關滄海和施念突然停止了交談,他重新坐回施念對麵,看了眼她麵前的茶杯,突然開口問道:“嫌茶苦嗎?”


  施念垂著視線沒有說話,關銘將那杯茶端走,把自己麵前未動的牛奶放在了她麵前:“我不想讓我的女人跟著我吃苦。”


  施念赫然抬起視線望著他,眼裏複雜的光交匯著,聽見他說:“其實並不是大事,這個官司再拖個半年一年的,對方打不下來也就算了。”


  “算了?你就是這樣想的?給他們這樣拖著你?然後等事情淡了?”


  “目前來說這是最好的路子。”


  黑雲密布,壓在城市的上空,暖氣從通風口靜謐地流入房間內,施念的目光微微低垂下來。


  良久過後,她用不大但足以讓關銘聽見的聲音對他一字一句說道:“笙哥,讓我為你出庭。”


  一時間房間裏仿佛連暖氣的流動都靜止了,關滄海攏起眉,關銘的指節一下又一下敲打在膝蓋上。


  沒有人再說話,施念又追了一句:“隻有我站出來,你才能是清白的。”


  關銘笑了,笑得徹底,聲音舒緩地說了句:“傻丫頭。”


  施念鼻尖酸澀,心在顫抖,手腳冰冷,關銘看向她,笑著說道:“這是一局死棋,無論怎麽走,都是進退兩難。


  乍一看,我隻要把你接你回國,那麽事情便很好澄清了,偏偏這是最難走的一步。


  你有想過對方手上既然握著照片,為什麽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偏偏在四五月份的時候抖出來嗎?

  因為那個時間點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如果把你逼回來,勢必會對你的事業造成不小的影響,對方料準我不可能在那個時候把你卷進這件事中。


  倘若我把你拖下水,我們的事情就必須得用這種方式昭告天下了,你作為侄媳的身份跟我在船上共處一室十餘天,這個消息傳出去也不見得比我現在的情況好到哪裏,況且,還會壞你的名聲。


  不是笙哥不把事情告訴你,是既然事情在我身上已經產生了不小的影響,那麽就沒必要把你也拖下水,你懂我意思嗎?


  更何況,你現在在你所處的領域也算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人,你看,背後的人同時在下兩盤棋,不僅想弄我,還想逼你站出來淌這趟混水,你這時候走出來,正中了他們下懷。


  我們兩個人,犧牲一個人的名聲就夠了,你還要在你的圈子立足,不能被卷進這件事中。”


  關銘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施念始終低著頭,一直到他聲音停了,她才漸漸抬起頭,眼中閃著水光,聲音沙啞地問:“所以我隻能永遠被你藏在身後,不能見光了是嗎?”


  關銘的神情微怔,麵色逐漸有了變化,那從容的神態在看見施念泛紅的眼睛時,終於有了細微的破碎,他瞥向關滄海對他說:“你餓了吧?”


  關滄海莫名其妙地說:“不餓啊,還沒到飯點。”


  “嗯,既然餓了就下樓吃點東西,你杵在這亮得慌。”


  “……”關滄海莫名其妙站起身,沒明白過來關銘話中的意思,待他往門口走了幾步才突然反應過來。


  “靠”了一聲回頭說道:“嫌我礙事當電燈泡就直說,什麽亮得慌,對了,我提醒你一下,謝律師兩個小時後到。”


  關銘轉頭對他說:“兩個小時恐怕不夠,再往後推兩個小時。”


  關滄隨口說道:“你要幹什麽兩個小時還不夠?”話說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


  一甩手又說道:“我跟外麵人說給你找了個私人醫生,什麽私人醫生給你看個病要看四個小時?別人要問起來我怎麽說?”


  關銘倚在沙發靠背上斜睨著他:“那是你的事。”


  “行吧行吧,最多四個小時,你看著點時間。”說完關滄海離開套間替他們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計中計中計,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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