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春分宮宴已然到了尾聲, 皇後和其他妃嬪早已堅持不住先行離去,在場之人也都滿臉通紅醉的不輕,可皇帝卻依舊興致極高地拉著定國公與丞相回憶往昔。


    肅王在聽完侍從匯報後臉色愈發難看, 他瞥了眼不停向外張望的寧王,隨後招了招手對那侍從耳語了幾句。


    沒過一會兒便看見貴妃端著酒杯站起來眉目含笑地看著三人:“今日的春分大典甚是順暢, 想必今年定是豐年。”


    “難得見陛下這般暢懷,妾心中也覺得甚是喜悅,隻是此刻天色已晚, 不如定國公與丞相今日便留在宮內小住一晚。”


    定國公與丞相對視一眼,隨後定國公客氣道:“多謝貴妃娘娘, 隻是這於理不合。”


    貴妃眸色一暗,但臉上的笑容卻始終不變,她抬頭看向皇帝, 柔聲道:“妾看陛下與兩位相談甚歡, 若是邀兩位小住一晚的話也可與之多聊一會兒,陛下意下如何?”


    眼下還沒找到塗幼安那丫頭, 若是此刻放定國公離去隻怕事情會被鬧大,還未來得及清理的痕跡也會被暴露出來。


    醉意上頭的皇帝在聽見貴妃之話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熏熏然道:“貴妃言之有理, 來人,去把太和殿幾個偏殿都收拾出來。”


    貴妃聽見這話屈膝行禮, 溫聲道:“陛下與二位繼續享受這盛宴便是, 這些事情交給妾去做便可。”


    說完這話後貴妃便放下酒杯翩然離開, 而定國公與丞相見帝王開口也隻能應下相陪。


    殿內的男子們早已東倒西歪神色迷茫, 貴妃掃視了一眼後眼中閃過幾分不耐,她壓著怒氣揮了揮手, 對著門外太監道:“時候也不早了, 趕緊收拾收拾送諸位大人們回家歇息吧。”


    肅王也借著這個機會起身跟著眾人往外走去, 步履匆忙的樣子引起了端王的注意,在打了個眼色後門外很快便有個不打眼的太監往肅王消失處跟去。


    待快步走進偏殿後肅王看著那幾名宮人黑著臉斥道:“一群蠢貨!一個神誌不清幾近昏迷的姑娘都找不到!那下了藥的一壺果酒不都被她喝下了嗎!”


    肅王越說越氣,一怒之下直接抬腳踹翻了眼前的屏風。


    跪著的那排宮人身子這身巨響嚇得渾身發抖,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都給我滾去將這偏殿再搜一遍!每個角落都不許放過!若是找不到人你們應該清楚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麽!”


    待那幾人匆匆離開後肅王吐出一口濁氣,抬手按了按自己突突狂跳的太陽穴。


    他與母妃一直差人盯著太和殿的幾個門口,後門處早已鎖死不可出入,既然人沒有從其他三個門出去那她定然還在這宮殿之中,無論如何先要把人找到才是。


    但願不是被他那幾個好兄弟帶走才是。


    *

    塗幼安並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她現在隻覺得自己渾身乏力根本使不上勁,而難以啟齒的部位更是酸痛難忍。


    沒想到這個事情原來這般累人,酸軟難受的感覺和自己幼時被師父抓去紮馬步的痛苦如出一轍,若不是她還繃著一根弦,隻怕頃刻間便能睡去。


    塗幼安看著頭頂上掛著的床幔愣怔出神。


    雖說室內昏暗,但借著那抹月光便能輕鬆看清這床幔上用五色絲線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朱雀,而方才那會兒她隻覺得這隻朱雀仿佛下一刻就能從這劇烈晃動的床幔裏展翅飛出……


    身邊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回過神的塗幼安從被子裏抽出手摸了摸自己依舊發燙的麵頰,心底這才後知後覺地浮出些許羞惱之意。


    怎麽這人看起來一點都不累,明明他才是出力最多的那個人吧!

    塗幼安正要開口就看見穿好衣服的謝無妄站起身背對著自己。


    “……還痛嗎?”


    塗幼安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這次輪到謝無妄沉默不語,塗幼安見他不說話也有些悻然,清了清嗓子後軟著聲音道:“那你能不能幫我穿下衣服啊,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對不起……”謝無妄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彌補過錯,他慌慌張張地轉過身撿起地上的衣服,在看見塗幼安露出的手臂後呼吸一滯,紅著耳尖避開視線將癱在床上的塗幼安扶起,任勞任怨地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隻是她此刻墨發散亂,滿臉淚痕,眼尾處還泛著淺紅,這般媚意橫生的模樣哪怕隻是匆匆一瞥都足以讓謝無妄呼吸再次紊亂。


    塗幼安倒是沒心沒肺,她心安理得地躺在那裏任由謝無妄為自己穿衣,心裏麵正盤算著要如何將此事告知於父母。


    可身體緊繃的謝無妄卻沒那麽好受了。


    即便他的動作已經極為謹慎,可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觸碰到塗幼安身上斑駁的痕跡,每每蹭到都會聽見對方喉嚨裏發出難耐的嚶嚀聲。


    而這嚶嚀聲又讓謝無妄想起方才塗幼安攀著自己肩膀,靠在自己懷裏,哭的渾身發抖的嗚咽之聲。


    明明隻是幫對方穿個衣服,可謝無妄卻覺得自己比方才還要難受,不僅呼吸聲越來越重,就連身上的衣服也再度被汗水打濕。


    但冷靜下來的謝無妄幾乎要被自己心中的愧疚吞噬淹沒。


    本該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就這樣隨隨便便丟了清白。


    若非如此,她一定能有更好的歸宿。


    塗幼安自然不清楚謝無妄心中所想,待謝無妄將自己裙上暗扣係好後她便費力地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正想和對方商量一下婚約就被突然跪在床邊的黑影給嚇了一跳。


    “你這是……?”


    謝無妄並未立刻接話,他沉默地將塗幼安先前別在發間的金釵放到兩人麵前,見塗幼安麵帶不解還往她跟前推了推。


    “不管怎樣,這件事情都是謝某對不住塗姑娘在先,姑娘若是生氣可拿這金釵泄憤,謝某絕不反抗。”


    這番話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塗幼安揣摩了片刻後輕聲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紮你幾下今夜之事便算兩清嗎?”


    “並不。”謝無妄抿了抿唇,語氣很是鄭重,“謝某定會負責到底。”


    塗幼安聽見這話鬆了半口氣,十分認真地說道:“那我也沒什麽必要紮你幾下啊,我們不是你情我願才走到這一步的嗎。”


    屋內再度沉寂下來,塗幼安見謝無妄不說話一時也拿不準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態度,正想著要如何試探時卻見謝無妄突然站起身來,她看見這個動作隻以為謝無妄要走,來不及多想連忙一把揪住謝無妄的袖子,期期艾艾地問道:“你要去哪兒啊?”


    少女本就清甜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更是如同撒嬌一般軟糯,而嗓音裏那幾分沙啞逐漸與方才床榻搖晃之聲交疊在一起,謝無妄感覺自己的耳根像被螞蟻啃咬一般難受,他平複了一下氣息後低聲道:“我去把半夏找來。”


    可他那一瞬的沉默還是讓塗幼安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感,她忍著不適用力抓住謝無妄衣角,醞釀了下情緒後紅著眼圈委屈道:“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啊……”


    塗幼安的力道對謝無妄而言酒如同貓抓一般,隻要他想就能輕輕鬆鬆甩開。


    可他舍不得拒絕。


    謝無妄順著那力道坐回床邊,正琢磨著如何安慰塗幼安時就被對方從身後抱住。


    塗幼安一邊故作委屈地靠在他背上啜泣,一邊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留作證據。


    靠人不如靠己,她還是不能將這等大事全權交托於他人——萬一謝無妄不想負責準備溜之大吉那自己豈不是虧大發了。


    在碰到腰間令牌時塗幼安心下一喜,可還未來得及偷偷摘下就被謝無妄一把握住手腕。


    “……別摸了。”謝無妄從喉嚨裏擠出這三個字。


    過於親昵的姿勢和不安分的小動作都讓謝無妄忍得無比艱苦此刻掌心下便是對方細膩光滑的皮膚,緊貼時的觸感又讓他想起剛才發生之事。


    塗幼安本就心虛,聽見這話隻以為謝無妄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但還未來得及解釋就聽見謝無妄接著道:“你頭發散了,我去找半夏過來幫你整理。”


    “你放心,我不會走。”


    謝無妄的聲音放得極輕,語氣裏還藏著與往日不同的溫柔,塗幼安被他哄得稀裏糊塗便鬆開了手,但頓了頓後還是不放心望著謝無妄的背影問道:“可這裏是什麽地方啊?真的不會有人過來嗎?”


    “不會。”謝無妄戴好發冠後站在門前,聲音低沉,“這裏是鳳陽閣。”


    丟下這句話後謝無妄便開門離去,徒留一頭霧水地塗幼安坐在床上胡思亂想。


    鳳陽閣……鳳陽閣……


    她總感覺自己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個名字。


    雖然藥性已解但酒勁卻也浮了上來,塗幼安昏昏沉沉想了半天都沒能想出答案,直到看見半夏步履匆匆地推開房門時她才終於想了起來。


    鳳陽閣不是長公主離宮前一直居住的地方嗎!

    應該是謝無妄在路上已經將發生之事告訴了半夏,半夏一進來便紅著眼圈緊緊握住塗幼安的手:“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疏忽大意姑娘也不必受此等委屈!”


    絲毫沒覺得自己委屈的塗幼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隨後輕輕拍了拍半夏的手背,溫聲道:“我沒事兒。”


    “怎會沒事兒!姑娘的清白都——”半夏回頭瞪了眼謝無妄,攙著塗幼安坐到椅子上,一邊動作飛速地為她挽發,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道,“若是主君和主母知道定要活剮了這登徒子!”


    被罵登徒子的謝無妄默默轉過身站在門口守著。


    “所以說我和謝指揮的事情決不能讓爹爹和娘親知道。”塗幼安吩咐道,想了想又補充道,“也不要告訴白芷,那丫頭藏不住事兒。”


    半夏麵色憂鬱,似乎並不讚同:“可是……”


    塗幼安看著倒映在地上的人影衝半夏招了招手,附在對方耳邊壓著聲音道:“本來就我先看上了謝指揮,如今這般倒也算得來全不費工夫,若是叫爹爹娘親知道這件事情難免節外生枝,回府後你隻說我與他有了肌膚之親便是嗎,先把婚事定下來再說。”


    “至於其他的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白白吃了這個啞巴虧。”塗幼安神色冷凝地看著窗外明月,“說到底還是要先揪出今日給我下藥之人才是。”


    說到這裏塗幼安問道:“你呢?可有發生什麽事情。”


    半夏麵露愧疚:“我跟那宮女前去換衣服時便覺得不對,正想離開就被人直接打昏,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庭院偏僻處,正準備去找姑娘您時就和謝指揮撞了個正著。”


    “那我們倆運氣都不錯。”塗幼安歎了口氣,看著地上的黑影若有所思,待半夏將頭發重新梳好後她再次招了招手示意半夏低頭。


    “你去將謝指揮叫進來後就守在門外。”塗幼安的語氣十分嚴肅,“不能讓他跑了,我得從他身上拿個貼身之物才行。”


    待半夏應允離去後塗幼安立刻開始醞釀情緒,等謝無妄進來後她已然眸中帶淚,卻沒想到雙腿比想象中還要無力,剛站起來便直接往下跌去,好在謝無妄快步上前及時將自己扶住。


    塗幼安便也趁此機會一把摟住謝無妄,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後開始小聲啜泣起來,在感受到對方身體猛地僵住後頓時覺得有戲,忍著雞皮疙瘩繼續道。


    “謝指揮,綏綏隻有你了……”細弱的哭泣聲裏夾雜著不甚清晰的話語,“你不能不要我……”


    她這招還是和自家二叔母學來的,雖然惡心了些但似乎男子都很吃這套,就連自家爹爹都沒事兒暗示娘親可以跟他玩玩這套。


    謝無妄腦海裏一片空白,等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將人緊緊圈在懷裏,他麵上一熱便要鬆手,卻沒想到掛在身上的少女在察覺到自己的意圖後直接收緊了纏著脖頸的力度。


    抬起的手在猶豫了一瞬後還是輕輕拍了拍塗幼安的後背,謝無妄此刻的聲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如水:“我不會不要你。”


    塗幼安埋在他頸窩裏甕聲甕氣地問道:“真的嗎?”


    “若是謝某食言,定當天打雷劈不得好——”剩下的話語被塗幼安用手捂住沒能說出。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就要當寡婦了!”


    塗幼安語氣中的不安實在是過於明顯,便是謝無妄再遲鈍也能反應過來了。


    他肅著臉鬆開塗幼安,在解下自己脖頸處的紅繩後再次俯身為塗幼安係上,抬手時還順手拂去她眼尾上掛著的淚珠。


    “這是我自幼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平安扣,若是我沒有履行約定你可以拿著這枚平安扣進宮找陛下告狀,陛下知道這枚平安扣的來曆。”


    塗幼安垂頭看向那枚平安扣,上麵還帶著謝無妄的體溫,她摩挲了片刻後心滿意足地將平安扣塞入衣服裏,抬眸眨了眨眼睛後糯聲道:“那一言為定。”


    雖說扯開領子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可謝無妄還是眼尖地瞥見了塗幼安鎖骨上的紅痕,她本就皮膚白皙,襯得那些紅痕看起來愈發可怖,他喉結滾了滾移開視線,澀聲道:“嗯,我定不會食言。”


    定下承諾後謝無妄接著道:“我方才去太和殿時發現今日定國公與蘇相今夜都留宿與太和殿,幾處偏殿都有人收拾,先前那條密道走不成了,我帶你從另一條密道回去。”


    隻是塗幼安此刻依舊沒法走路,即便半夏不願也隻能任由謝無妄抱著自家姑娘,但在注意到謝無妄身形穩健後半夏也難得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這條密道的出口在太和殿後院的僻靜假山處,塗幼安待謝無妄將自己放下後正要開口就被對方一個手刀打昏了過去。


    謝無妄將塗幼安推向半夏懷中:“崔夫人正在找你們,順著這條路走過去便能碰到。”


    待半夏扶著塗幼安走遠後,謝無妄也轉身去取那落在鳳陽閣的木盒。


    這根桃枝,他還是想親手交給她。


    作者有話說:


    這章也沒有寫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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