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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還為了什麽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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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初三覺得這簡直是生命的大奇跡——他坐著醉鬼夏六一的車,活著回到了蛟龍城寨,活著!活!著!

  ——歸根究底還是深夜人少車少,他才能走此大運。


  夏六一在路邊猛地踩了刹車,然後一拍方向盤,等著何初三下去。


  何初三鬆開緊抓著的車頂扶手,拆掉安全帶,兩腿發軟地打開車門,想想又覺得不放心,“六一哥,你怎麽回去?”


  “你別管我,滾。”夏六一說。


  何初三一回憶起他剛才在十字路口方向盤亂旋、一個勁兒在原地兜圈的恐怖模樣,眼前就一陣發黑,想想還是不怕死地坐回去了,“六一哥,我陪你開車回家吧,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


  “我不回家!”夏六一眯縫著眼,胡亂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又抓起他書包丟了出去,“快滾!”


  “不回家?你要去哪兒?”何初三十分奇怪,抱著書包搖搖晃晃站起來,夏六一已經探腰過來啪地關了門。


  何初三拽了兩下車門沒拽動,發現夏六一竟然從裏麵反鎖了車門,頓時覺得不對勁,“六一哥?你開門!你一個人去哪兒?”


  夏六一在裏頭衝他冷笑著比了個中指——由此可見這位平素喜愛裝模作樣的黑道大佬這次實在是醉得不輕——張口說了四個字,看口型是“關,你,屁,事!”


  何初三捶了兩下車玻璃沒反應,眼看著夏六一拉動車檔把手,要踩油門,情急之下,扭頭一撲撲到了車的正前方!

  他狼狽地趴在車前,書包往車頭上一扔,直起身兩臂一舉,是個螳臂當車的造型。夏大佬一時間沒注意到這隻小螳螂,下意識地腳下一踩油門,碰一聲重響,何初三整個人影都沒了!


  夏六一腦子裏轟地一下,迅速踩了刹車,匆匆搖下車窗一望——何初三灰頭土臉地栽倒在幾步外的地上,正在那裏撲騰起身,瞧著倒是沒什麽事。


  夏六一探頭大罵,“撲街仔!不要命啊!擋在前麵幹什麽?!”


  何初三搖搖晃晃爬起來,書包都顧不上撿,仍是執意攔在車前,“六一哥,你這個樣子不能開車了!”


  “關你屁事!滾!”


  “怎麽不關我事?!我不想見你出事!不要胡鬧了六一哥!你下來!”這狗膽包天的混小子居然一臉嚴肅地衝他大喊。


  夏六一氣血上湧,狠狠一捶車喇叭,“嗶——!”


  何初三人工自助,雙手一拍車頭,“啪——!”地一聲!然後抬首跟他怒然對瞪——居然半點沒落下風。


  這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撲街仔!夏六一咬了半天牙,狠下心要再踩油門……終究沒能狠下心。


  他煩躁地又捶了一下喇叭,皺著眉道,“你跟我胡鬧什麽?我有事要做,你別攔著我!”


  “你有什麽事非要現在做?都這麽晚了!你又醉成這樣,到底想幹什麽?!”


  夏六一瞪了他半天,酒勁隨著血氣湧上來,腦子開始犯昏沉。他往後一仰靠在車椅上,煩躁地說,“你別管我,你真的很煩,我每次看見你就頭疼……”


  何初三放軟了聲音道,“六一哥,我真不放心你一個人。你到底要去哪兒?我陪你一起去行不行?”


  夏六一抬起手臂擋住臉,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煩躁地低聲道,“都他媽別來,都滾開……”


  何初三走到駕駛艙旁邊,彎腰下去扣住他無力的右臂,軟言道,“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就讓我陪你開車,行不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開車。下了車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做什麽做什麽,我待在車上不下來。好不好?”


  夏六一擋著臉一言不發,像是睡著了一樣。何初三隻能搖了搖他的手臂,繼續軟聲求著,“六一哥……”


  “……”


  何初三抱著跟他一樣灰頭土臉的小書包,重新坐進了副駕駛。夏六一麵無表情地踩了油門。


  氣氛一時死寂,兩個人默默無言地各自一個開車、一個睜大眼看路。偶爾才能聽到何初三出聲提醒,“左邊有個欄杆。”


  “……”


  “你想上山?這裏右拐。”


  “……”


  “彎道別開太快,會衝出山崖。”


  “……”


  “別開太快!六一哥!”


  “他媽的吼什麽吼!你是大佬還是我是大佬!”


  “……”


  你就缺個大佬管教你!任性亂來的黑社會!何初三憤然想,沒敢開口。


  綿延的山道上空空蕩蕩,前無去者,後無來鬼,平治車一路扭扭捏捏、停停開開,最後止在了陰風颯颯的海邊別墅前。


  夏六一掛了檔,拔了車鑰匙,頓時連唯一照明的車燈都熄滅了,四下一片昏黑。


  月暗星稀,海風呼呼地拍打著車窗,別墅門口鐵欄上的黃紙殘渣瑟瑟地飛揚起來,像是在衝他們招手。


  “別下來!”夏六一道,開了車門,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何初三爬起來攀著車窗,眼看著他步履蹣跚地走到那陰森恐怖的別墅門前,靠著鐵欄杆坐了下來。


  呆坐了一會兒之後,他低頭摸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香煙,插在鐵欄的縫隙裏。又低頭再點了一根,含在自己嘴上。


  天色太暗,夏六一停車又停得遠,何初三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隻能看見明明暗暗的煙頭光亮。在那龐大滲人的別墅背景之下,夏六一身影單薄、麵容模糊,靜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瞧起來好像要被背後寒意森森的黑暗大物一口吞噬。


  何初三並未來過這裏,但是頭腦聰敏如他,隻要想想夏六一在“生日”這天喝醉會去的地方,又見到這棟別墅的豪華與荒廢程度,也大致能夠猜出這是哪裏。


  難怪要堅持親自開車送他回來,其實也是想順路來看看吧。


  何初三默默地在心裏歎了口氣,歪頭靠著座椅,眼睛盯著夏六一,也發起了呆。


  迷迷糊糊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打起瞌睡,腦袋狠狠一點,撞上車窗玻璃,頓時驚醒過來。他急忙攀著車窗往外看去,香煙的光亮早沒有了,夏六一黑乎乎一團影子坐在原地,半點動靜都沒有。


  何初三猶豫了一下,悄悄地推開車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他迎著呼呼的海風走到鐵欄前,夏六一靠在那裏垂著頭,像是睡著了,西裝外套大敞,露出裏麵單薄的襯衫。


  何初三輕輕地蹲了下來,試探著拍了拍他手臂。


  夏六一低著頭半點動靜都沒有,光是發出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何初三試著拉了他一把,沒拉動,又怕吵醒了他,隻能停了手。


  他緊挨著夏六一坐了下來,給他掖了掖外套,然後發現他手裏除了熄滅的煙頭,還抓著一團東西。


  何初三小心翼翼剝開他的手,剝出了自己送他那張賀卡。


  昏暗中隱隱看到,扭捏醜陋的生日蛋糕上“六一快樂”幾個字,都被莫名的水跡模糊了。


  ——那天是六月一日。我這輩子第一次吃蛋糕。我覺得那天才是我人生第一次生日。我跟他說我這輩子都跟著他,跟著他有蛋糕吃。


  何初三心頭陡然一顫!手一鬆,海風呼啦將那張賀卡吹出老遠,眨眼就消失在了視野裏。


  何初三沒辦法去追,惶惶然地轉過頭,正看見夏六一低垂的臉,側影清冷瘦削,嘴角微微下垂,是有些落寞的弧度。


  這個當著外人愛玩冷淡冷酷冷血的黑社會,在他麵前總是暴躁的、任性的、霸道的、輕狂的、對他百般容忍的、看似凶悍其實關切的,還有,像現在這樣不經意間脆弱的。


  辦一個生日會,找個借口犒勞手下弟兄,鶯歌燕舞,酒池肉林,嬉笑打鬧,都是他做給弟兄們看的幌子。真正的他,隻會在深夜裏一個人開車上山、坐在一座廢棄荒蕪的別墅前、默默地抽一根煙,對著一張賀卡流淚,然後悄無聲息地睡去。


  他不知道在夏六一的心裏他能算個什麽,但這個肆意妄為的黑社會,耀武揚威地出現,一定是在他的心裏麵橫衝直撞,開疆辟土,最後強霸了一整個王國——否則他怎麽會像現在,光是看著這樣的夏六一,就覺得難以忍受的心慌與疼痛。


  他忍不住抬起手去,用指節輕輕觸了觸夏六一冰涼而微濕的眼角。


  這個人說他要將驍騎堂壯大成江湖第一大幫會,他在彌補另一個黑幫大佬的人生,也在給自己的內疚與痛苦找一個出口。但是擴張地盤、勾心鬥角、打打殺殺,真的是這個喜歡叉著魚蛋看電影、喝著啤酒吃雞煲、拉著大學生打桌球的男人,想要的生活嗎?

  除此之外,他究竟還為了什麽而活著?

  何初三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展臂將夏六一整個人抱進自己懷裏,讓他低垂的腦袋靠在了自己胸口。


  然後他低下頭,輕輕地將臉貼在了夏六一淩亂的、散發著酒味的發頂上。


  ……


  清晨時分,夏六一被隱隱約約海鷗的嘯聲吵醒,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廢了好大力氣,才將粘在一起的眼皮子拉開。


  入目是一片棕櫚樹後麵湛藍的大海,朝陽第一縷微弱的光芒顫顫巍巍地鋪灑上了海平線,幾隻銀白的海鷗在暖紅色的光輝中一圈一圈盤旋著飛向天際。


  這太過夢幻的起床之景,令宿醉的他徹底昏了頭,呆呆地看了好了一會兒,才覺得身上哪裏不對勁——不僅滿頭鈍痛,全身酸痛,更重要的是胸口某處癢癢麻麻地、非常之不爽快。


  夏大佬一低頭,正見自己皺巴巴的西裝外套大敞,露出裏麵的單薄襯衫,有人的狗爪正按在上麵——這次換了指頭,是中指跟無名指——隔著襯衫,正正夾著他老人家一顆小尖尖。


  夏六一勃然大怒地一揮手,再次將何初三的狗爪子狠狠刨開!

  而何初三另一手摟著他的腰,半邊臉壓扁在他肩上,此時就迷迷糊糊呢喃一聲,下意識地在他肩頭蹭了蹭臉,然後繼續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何大學生被一個黑社會流氓折騰了一夜,又累又困又鬱悶又心疼,才沒力氣去管人形抱枕的怒氣呢。


  夏六一搖了他兩下沒搖醒,有心一巴掌將他扇起來,熊掌堪堪揮到他臉邊了,終究是沒扇下去——這小子一臉眼屎,髒了老子的手!


  他推開何初三,自己扶著鐵欄杆站起來。朝陽的光輝這時候已經照到了海邊別墅的樓頂,雪白的屋頂反射著金色的光芒,是新鮮而炫目的色彩。


  夏六一仰起頭眯縫著眼睛,盯著那光的方向看了老一會兒,眼眶微微發熱……低下頭時,他便又是那麵無表情、冷靜鎮定的大佬模樣了。


  他彎腰單手拎起何初三的胳膊,將這睡得跟死豬一樣的混小子拽了起來,架在自己肩上,拖拖拽拽地弄回了車上,丟進後車座。然後他自己坐進駕駛艙,搖下車窗,點了一根煙。


  他一邊漫不經心地吞吐著煙圈,一邊仰頭靠在座椅上,從後視鏡裏看著何初三平靜無辜的睡臉。


  昨晚他是真醉得昏頭昏腦了,才會帶著這小子上這裏來。但是這小子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看他的每一個眼神,他都還記得。


  甚至連最後那個輕巧的擁抱,他都留有一絲模糊不清的印象。


  不是他敏感,何初三的確是太過越軌,超出了兄弟的界限。


  夏六一疲憊地將手臂搭上額頭,緩慢而悠長地,吐出一縷虛無縹緲的白煙。


  ……


  夏大佬芳齡二十五,芳心暗許十幾年的初戀剛剛掛掉,一心撲事業,無心談戀愛。乳臭未幹的臭小子,更是狗屁中的狗屁。這等危險的情愫,越早扼殺在萌芽裏,越早好。


  不過說是扼殺,他也沒準備搞什麽恨你怕你、躲躲藏藏、江湖不見的玩意兒——通常你躲得越勤快,越說明你在意。夏大佬認為自己對於這樣一個小破孩的暗慕之情,是一點都不在意。所以他該幹嘛還是幹嘛,該找這小子吃飯就找這小子吃飯,該教他打桌球就打桌球,該嚐試強迫他給自己管賬就繼續嚐試……隻不過心裏留存了點心思,想給這小子開個葷。


  他認定這膽大包天的混小子是讀書讀傻了、沒什麽社交,好不容易有個大佬罩著他——雖然這小子不肯認大佬——一時錯把兄弟情義當成了心動,姑娘的美味都還沒嚐過,就走上對男人有興趣的道路了。


  ——夏大佬,稍等一下,你確定這說的不是你自己?


  好吧,夏大佬冒天下之大不韙毆打筆者的事情暫且不提,且說他有了這樣一個篤定的判斷之後,對何初三的發育問題愈發關懷。沒事就盤算著給他家小阿三找一個這樣那樣的場合,體驗一把魚水之歡。


  馬總經理屁顛屁顛地打電話跟他董事長匯報,“大佬,姓何那小子吃了狗膽,說他周日下午不跟你打桌球了。”


  “又要複習考試?他不是去銀行實習了嗎?”夏六一在那頭叉著芝士腸。


  “他說你上周找了個靚女跟他貼身教學,他一不小心扭傷了手,到現在還沒好!我看絕對是裝的,大佬!這小子找借口躲你呢!你一聲令下,我立刻把他揪出來削一頓!”


  “削什麽削!削壞了你賠得起嗎?!拎過來陪老子看電影。”


  於是周日的下午何初三苦了吧唧地被“拎”進黑社會公司的私家豪華影院。他穿的還是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小書包卻換成了一個一看就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舊皮包,鼻梁上還夾著一副眼鏡。


  “看書終於看瞎了?”夏六一躺在夏威夷躺椅上關懷他。


  “經理說我看起來太年輕,需要戴個眼鏡唬唬人,”何初三說,“這是平光鏡片。”


  夏六一嗤了一聲,將魚蛋碗推給他,何初三老老實實地叉了一隻,“六一哥你慢慢看,我在旁邊看論文材料,不吵你。”


  夏六一對他這種連擠站在公車上都要竭力舉著雙手仰頭看書的本事,實在是習以為常,也懶得削他了,隻是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他包裹著紗布的左手食指,“草!你小子真會做戲,這是‘扭傷’?”


  “不是,昨天打工的時候切傷的。”


  “切傷?你不是在茶餐廳端盤子嗎?”


  “上個月開始學切菜了,阿華叔的店搬到城寨外麵,生意很好,人手不夠。”


  夏六一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轉頭繼續看電影。


  這是1990年的冬天,蛟龍城寨的搬遷工作進入中段,大部分居民分發到了政府補償的房屋和賠償款。幾十年前流落入城寨中的無籍人士何阿爸,因為在香港境內居住滿七年,也順利獲得永久居留權,正兒八經地成為了這座海上城市裏的一員。並且還依照家裏那上下兩間小破房的規模,分到了位於九龍城碼頭附近的一戶唐樓居屋。


  隻是何家阿爸仍然是個無照牙醫的身份,未能獲得合法行醫的資格,在外頭開不了診所,他隻能被迫退休養老。好在何初三順利找到實習工作,每個月還有一兩千塊錢補貼家用。阿華叔的老招牌新阿華冰室,正好開在唐樓樓下,所以何初三除去每周四天在銀行實習,其餘課餘時間仍然在新阿華冰室打工。


  今天他原本也應當帶傷端盤子,結果中午一過,他在阿華叔的咆哮聲中,夾起舊公文包一溜煙逃竄,自覺自願地抵達桌球室門口,被拎去陪大佬。


  夏六一大搖大擺躺在椅子上看今年的大片《天若有情》,華仔在震天的尖叫聲中車場飆車,瘋狂無畏,帥得沒邊沒際。夏大佬不以為然地發表評論,“嗤,這算個屁,早玩膩了。”


  “你飆過機車?”何初三問。


  夏六一冷笑一聲,顯擺道,“十六歲就是九龍城一霸,上車場從來沒輸過!”


  何初三微微皺起眉頭,擔憂地問,“沒出過事吧?”


  “……當然沒有!”後來摔斷腿、被青龍關了兩個月禁閉、從此嚴禁碰機車的夏六一。


  這他媽小狐狸像能看透人心一般,用一種非常複雜詭異的眼神看了他好一會兒,直看得夏六一要惱羞成怒了,才老氣橫秋地歎口氣,“沒事就好。”


  夏大佬重重一拍椅子扶手,何初三立刻收聲低頭,專心看書。


  他借著夏六一專門讓人擺在他茶幾上的小台燈,悉悉索索將手頭的論文材料看完,細心地將兩大頁筆記折起來,與材料一起收進公文包。抬頭一看,夏大佬已經偏頭睡著了。


  夏六一昨晚陪幾個新上任的探長喝酒,應酬到大半夜,電影看了一半就開始打瞌睡。有幸隻看到了主角與富家千金的浪漫情緣,沒目睹最後他身負重傷、與仇人同歸於盡的結局。


  眉目清秀的女孩穿著婚紗赤腳在風裏奔跑,混混在鮮血裏苟延殘喘著發出最後的抽搐。年輕的歌手輕聲唱著《短暫的溫柔》:甜言蜜語也不能說明,這是美好結局。生命的憧憬從不清晰,為什麽要清醒……


  何初三靜悄悄地直起身,湊近夏六一的椅子,在黑暗中慢慢地俯下身去……卻隻是拿起夏六一隨手甩在一邊的外套,輕輕替他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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