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當小倌
「吃吧。」我將饅頭遞給他。
那是一個瘦小的孩子,眼睛大大的很漂亮,但因為飢餓,那雙眼睛漆黑無神,直愣愣的了無生氣。
我在一群流民中看到了他,他像個飢餓的小鳥,無依無靠,不死不活的躺在一棵老樹根邊上,我想若是我不出手救他一命,估計他會一命嗚呼,或者被人.……那個後果我不敢想,畢竟人在飢餓的時候可是什麼都會做得出來的。
我走上前遞給了他一個饅頭。
他看了一眼饅頭,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有一絲血流出來,順著唇紋紅出了一個很深的凹槽。他的眼睛又看看我,有一絲光彩顯出來,然後他伸出手接了過去,咬下了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狼吞虎咽.……
「慢點吃,我這還有的。」我拍了拍他的背,他被嗆到了,我解開水壺遞給他,他灌了一口,又抹了抹嘴巴,繼續啃起來。
我問他多少歲了,他搖搖頭,不肯說。我看他模樣,大概也就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但是因為瘦弱,看起來要小很多,所以具體多少歲我也不敢說。
「你跟我走吧,聽說淮北的府尹開倉賑災了,那邊應該會有吃的。災后重建的話,那邊也會有工作的。等你吃飽了,我們就上路吧。」
他很乖巧,默默地吃完就一聲不吭的跟著我走。
其實我並不想帶著他,但放任不管的話,他不一定能走到淮北的,就當做個好事吧,到了淮北的時候我再離開好了,到時候他應該恢復了健康,應該能夠找得到需要他的地方。
此次我去淮北是帶著任務去的,不可能一直帶著他。
一路上我們走的很順利,每過一段路程就會看到返家的流民,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我對流民還是有些陰影的,所以我們走的路線跟他們不同,並不走官道,一路上除了在山間風餐露宿之外,偶爾也能遇到山裡的人家,於是就在山裡的人家住一晚,日子久了,他也漸漸健康起來。
不再瘦弱的他看起來好多了,至少看起來像是個少年該有的模樣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變得開朗了一些,會跟我說一些話了,只是還是不願意告訴我他幾歲和姓名,不過這種東西我本也不在乎,但叫的時候不知道名字也實在不方便,於是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小豆芽。
小豆芽很抗拒,這讓我想起了在皇宮中的念魚公子,當初我給他取名叫念魚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抗拒的,不過抗拒是沒有效果的。
有時候我們走的沉悶了,我就打趣他是小小的帥帥的小豆芽菜,小豆芽總是投來幽怨的眼神,很是受傷的樣子將我望著,那個時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包含了淚水,我心軟,本是開玩笑的話也不敢說出來了。
走了幾日我們便到了淮北的涼城,到達的當晚我們在城外的破廟將歇了一晚。
破廟的人很少,涼城是樓知府所在的地方,據說這裡受災最嚴重,但看現在破廟裡的情形,這邊的災害像是緩解不少,難道太子殿下已經到達了?
我輾轉了一夜,睡不著,望著小豆芽的睡顏我想就這樣偷偷地離開。
本來就是不該有的緣,何必讓羈絆更多呢。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想起瘋和尚死的那晚,當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在破廟裡的時候,萬念俱灰的感覺真的很恐怖,我怕小豆芽跟我一樣,他好不容易會笑了,我應該至少等到他能找到可以生存的地方之後再走。
幾天之後,小豆芽在城西的酒館當上了夥計,而我之後就去了凝春館。
樓知府好男色,尤好容貌俊美的男色。
花娘將這個情報給我的時候,我想起了太子殿下,他倒不好男色,只是人們都這樣傳了,那麼這個樓知府真的好男色嗎?還是不過是幌子?花娘搖搖頭,她得到的情報也只有這些,淮北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要知道詳細的情報只能靠我自己了。
凝春館的老闆是個四十歲的女人,長得不賴,嫵媚動人,可是年華早逝,面容上帶著尖酸刻薄的時間的印痕。我站在她身前,盡量做出局促的樣子。
女人上上下下的將我仔細看著,從我的頭髮尖到我的腳尖一絲不落,仔仔細細,看完之後,她雙**疊,仰靠著椅子上,問我。
「你如何想要賣身到我凝春館?如今災后重建,好兒郎當自食其力才是,怎好依靠色相?」
她問得不錯,如今我易容成一個俊俏的男子,從外形看上去身為男兒身的我在災后重建的關鍵時刻投身到凝春館實在可疑的很。因為洪災過後,有力氣的男子都去清除洪水過後的狼藉,或者重拾莊家,或者是在城中找些活計,這些機會多得是,只要是身為男子,該有這種覺悟和機會,但我偏偏選擇了出賣色相。
這些問題我自然是考慮到了的。
我做出忍辱負重的樣子,暗自掐了掐大腿,憋出了點淚花,「您說的沒錯,但我這樣瘦弱的人實在難以忍受那般勞苦……災前我也是書香門第的子弟,面朝南門,朝詩暮詞,好不愜意,但一場大水將這一切都沖走了,如今的我孓然一身,做不了那等勞苦的活計,又受不得他們那些粗人的氣.……所以才……」
說著說著,又窘迫的拉了拉補丁摞補丁的衣服,泫然欲泣。
老闆娘仔細的觀察著我,不拉下一絲一毫,當聽見我是書香門第的子弟,眼睛亮了亮。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樓知府喜好附庸風雅,他倒不是個粗人,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所以對男色上的要求自然要越風雅越好,這些我事先都打聽好了的。
我的說辭有些打動老闆娘,她終於走下椅子,龜奴遞給她一個手帕,老闆娘拿在手裡,又將手帕覆在我的手上,將我的雙手翻轉,手心朝上。
她在觀察我手上的繭子,如果是讀書人,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應該會有繭子。
沒想到她這般細緻,還好我留了個心眼,一路上在這幾個手指上磨了些繭子,雖然淺顯,應該能矇混過關。
老闆娘觀察了很久,終於滿意的點點頭。
「簽了吧,今天我不留你,你去打點好自己的一切,明日開始就在樓內正式掛牌了。」
我點點頭,面上卻並不顯露喜悅,反而一副如喪家之犬的表情,老闆娘很是滿意,隨手揮了揮,示意我出去。
從凝春樓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小豆芽,小豆芽站在凝春樓的門柱邊上,巨大的陰影下他的身影越發瘦小孱弱,即使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好了,但畢竟還是瘦的。
小豆芽應該在破廟裡呆著才對,但此時看見他出現在這裡,我明白他跟蹤了我。
小豆芽的表情很是悲傷,他捏著拳頭,眼圈通紅。
「三月,你.……你.……為什麼要去凝春館?」
這個問題問的有些令人頭痛,我無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