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進城(完)
吳用呵呵拈鬚笑道:「不想區區薄名,竟能入了好漢尊耳!」
「小人兄弟兩個乃是本縣祝家莊人氏,小人姓劉,本是孤兒,本庄內人便管小人叫劉大,這是小人兄弟祝小七……」
劉宏就將著自己跟祝小七的出身來處略說了一遍,本也沒什麼可說的,他自己一個小小書僮,除了姓氏連名字都沒有,祝小七也就一個莊戶人家子弟,三代赤貧之後,不過三兩句話就能說完的事。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坊間有個賈家樓,小生作東,二位賢弟可去與我同飲兩杯水酒?」聽著劉宏介紹吳用只是微笑,臨了出聲相邀。
「如此,累煩先生了!」劉宏當然不會推辭,當即拱手致謝,又讓祝小七從竹筒里取了十幾個銅板與湯餅攤子主人,那湯餅攤子主人沒做成生意,如何敢收錢,祝小七不由分說,把錢放了桌子上了事。
劉宏與吳用說著話,沒幾步遠來到賈家樓。
祝小七後面跟來心裡卻犯起了嘀咕,他竹筒里就背著一兩百個銅板,還沒數明白具體是多少呢,劉宏身上搭褳里倒有一貫錢,算是不少,只是看著這賈家樓燈火明亮有如白晝,吃一頓酒得多少錢?祝小七就沒底了,這個書生看著不像實在人,萬一是個騙吃騙喝的……
吳用自然不是騙吃騙喝的,雖然他一個窮書生確實不怎麼有錢,請吃個酒的錢還是有的。
短短几句話交談,吳用或許還摸不著劉宏的脈門,劉宏卻是肯定這一位就是他日梁山上的第三號領導軍師天機星沒錯,梁山上除宋江之外交遊最廣的一位。不過吳用沒有宋江那麼大的名聲,這大概是因為吳用一直都不是很有錢的緣故。
不一會上了菜溫了酒,三人落座,說了些江湖瑣事,大多是吳用在說,劉宏在聽,大概吳用覺得劉宏年紀這麼小就有這樣一身好本事,應該是自有名師,又十分熱血的,卻哪想名師倒是有一個,欒廷玉的大名吳用聽說過,只是沒曾想這個看樣子十分年輕的少年人對那些江湖豪傑卻沒有十分渴望崇拜的樣子,有用心在聽,卻絕無半分嚮往!
倒是旁邊這個吳用幾乎忽略不計的祝小七才有莊戶小子該有的那種模樣,只是模樣也有些不對,敢情這小娃娃當自己是天橋下的說書先生,今兒特地給他講故事來了?
尤其更叫吳用納悶的,他幾次旁敲側擊,再有一個祝小七的極力賣弄恨不能掏心掏肺把能說的話都說出來,翻來覆去的卻終是了無新意,這個沉穩異常又頗有手段還行事仁義的半大小孩,真實的身份確確實實的,只是本縣祝家莊一個小小書僮!
還是一個差點被主人一棒子打死,至今乃被主人家百般嫌棄、只差直接趕出祝家莊的小小書僮!
吳用都不知道是該罵那祝家莊人沒眼光還是什麼了,或許真是小池塘養不得真龍故而命里該有這一遭?
「賢弟要去進學?」
幾杯酒進了肚子,又用了些菜肉說了許久的話,相互間更熱絡了些,吳用不免便問起劉宏此次進城的緣由,莊戶人家,沒有十分要緊的事誰敢進一次城?地里莊稼誤了農活,往來路上耽擱,吃住都是問題,就算挑一擔山貨進城,賣不賣得出先不說,城裡沷皮無賴,路上的強盜剪徑……
卻哪想劉宏告訴他的緣由是這個!
使了一手好槍棒的人他要去讀書考進士?
進士是那麼好考的?
自己五歲開蒙,蹉跎了二十餘年,左右不過混了個鄉村教授,每日教村中頑童學幾個字混個肚子渾圓……
吳用畢竟是吳用,吃了一驚之餘,呵呵笑著放了筷子,笑道:「賢弟好志向,國朝歷來首重文章,東華門外唱名的方是真好漢,若能得了朝中相公看顧,也不枉了世上來一遭了!」
劉宏笑道:「尊兄高抬小弟了,小弟倒是沒那麼大志向,只是莊戶人家,閑時無處玩耍,想來到縣城裡隨便尋幾本書回去讀,若是說去考進士,未免太遠了些!」
「哥哥,你這就是妄,妄那個什麼不厚了,」一旁祝小七聽這話不樂意了,先時劉宏說要進城,祝小七並不問進城來做什麼,只是跟著來就是了,進城來要買幾本書,那就買幾本書了,買了書能去考進士,怎麼別人考得自家哥哥就考不得了?正好這是他插嘴了機會,用著早間剛學來的那個成語理直氣壯的「教訓」起了劉宏:「咱們祝家莊哪個不知道哥哥打小就是個神童,讀書認字從不用教第二遍的,就是槍棒功夫,除了欒老師就是哥哥……」
「行了行了,吃你的酒!」
劉宏笑著踢了祝小七一腳,也不多做解釋,吳用眼光精閃,笑道:「賢弟若是有心向學,愚兄在本縣裡也有幾個同學,學問極好,乃是本縣書院山長最器重的弟子,愚兄明日便可引賢弟前去相與拜會!」
劉宏拱了拱手,笑道:「尊兄好意,小弟只能拜謝了,只是小弟四書五經尚認不得全,如何能與本縣才子坐而論道?」
吳用也是大笑,又說了會話,用罷酒食,吳用問起住處,劉宏道隨便尋個牆角破廟眯到天明就成,祝小七卻說誰家親戚就在本縣,可去借宿,劉宏只道夜深如何好去打攪人家?最後吳用拍板在賈家樓要了一間閑房,三人擠在一處,祝小七聽聞有房住,頓時覺得這不似實在人的書生實實在在是一個好人!
進得客房,三人燙了腳,祝小七數完了錢自去睡了,吳用拿出一本書來,卻是半卷《倫語》,只道睡不著,劉宏自然也睡不著,找吳用借了本書,吳用隨意拿了本書過來,卻是半卷《春秋》,兩人就著豆油燈看書,祝小七已經早早拉起長鼾來了,吳用隨意問起個書中典故,劉宏也隨意應了他,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倒不藏私,吳用多問了幾個,看劉宏猶在津津有味的看書,掩卷長嘆:「賢弟真是生而宿慧,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尊兄何出此言?」劉宏抬頭訝道,吳用數番各種試探劉宏如何不知,該藏的東西自然要藏,藏拙卻是不必了。
吳用乾笑一聲,難掩心中失落,劉宏又自低頭看書,直到三更時分,兩人這才吹了燈各自睡了。
第二天天明,三人起來洗漱畢用了湯餅,吳用付了店錢,引了劉宏到本縣一個賣書的地方,劉宏挑了幾本書買,此時印刷術早已盛行,書是越賣越便宜了,尤其劉宏買的是四書五經這種大眾讀物,身上帶的一貫錢外加祝小七賣山貨所得的一百餘文竟是綽綽有餘,又買了些布匹藥材鐵具農具,都是庄內鄉鄰託買的,將這一千多錢花了個差不多,時間已是日近正午了,剩餘幾個錢劉宏便請吳用到到一處湯餅攤子吃了湯餅,吳用一個鄉村窮教授,也不挑食,笑著便應了,事實上昨日吳用之所以會遇上劉宏兩人,也是他同在街頭吃湯餅的緣故。
又買了幾個燒餅帶著,劉宏便與吳用辭別,吳用把著劉宏的手,十分不舍的:「賢弟天分之高愚兄素所未見,努力,他日必有所成!」
劉宏拱手道:「尊兄教誨,小弟感銘在懷,他日尊兄若有差遣,可來祝家莊尋小弟便是!」
吳用道:「愚兄這也要回鄆城了,賢弟若是有事,可來鄆城東溪村尋找愚兄!」
「東溪村晁保正那等英雄,小弟也是一定要去見一見的!」一旁祝小七插嘴道。
「愚兄便在東溪村掃榻以待二位賢弟了!」吳用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