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進城(上)
自那日起,祝家大院的護衛,巡更多了一倍有餘,祝家莊外圍巡護人員也同樣密了,概因為年歲不靖,盜匪多了么,話是這麼說的。
好死不死的,真有這麼一個蠢賊光顧了祝家內宅,這貨竟是借著投宿的機會留在了祝家莊,夜半無人時不睡覺起來瞎轉,暈暈乎乎的直轉到內宅才被護院發現,兩下交手傷了一個護院武師,而後竟趁著夜黑跑了,只是沒想到獨龍崗好進不好出,到了外圍反叫人拿了,打一個半死押送官府不題。
這一夜劉宏正好也出巡,他是祝家莊的護院武師么,祝家大院劉宏是再去不成了,見了面還不知祝三爺會不會再拿槍捅他呢,天明后回來卻才發現土谷祠竟被人翻了個底朝天,還剩下的十幾個銅板也被人順走了,連著祝小七他娘給劉宏做了一件粗布衫也扯碎了,一雙新做的布鞋也少了一隻,一問,卻說賊人闖了這地來。
劉宏也不計較,借了針線要自縫補,祝小七如何肯答應,搶了回去叫他老娘給補好了,又給劉宏重做了一隻鞋。出了這檔子事,祝家莊的人看劉宏越發謹慎客氣了起來,古人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莊戶人家雖然讀書少,不識字,卻都不是什麼愚蠢的,此中緣由倒是不難想,有趨炎附勢的少不得要藉機給劉宏找不自在,只苦於劉宏一向與世無爭,一時間也沒個機會。
如此過了一個月余,劉宏依然近不得祝家大院,每日巡護祝家莊外圍,到點了自去廚房進食,沒事自己舞槍練箭,也教祝小七等幾個肯跟自己親近的半大孩子讀書識字,指導他們幾下武藝,日子倒也平淡,那日與祝彪的衝突便漸漸的不再是祝家莊人的飯後閑資了,除了有心人還在暗裡念念不已,而劉宏由書僮轉職為護院武師的事,隨著劉宏跟幾個外地行商的一次「較量」,也竟彷彿本來就該如此的樣子。
這一日正是發錢的日子,劉宏到管事處領了月錢,挨著合適的時候便自來找欒廷玉告假。像劉宏這樣的護院武師,月俸是一貫,屬最低一等,最高等就是教頭欒廷玉了,月俸二十貫,不過欒廷玉無妻無子,又少外出,也從不計較自己有多少錢,只叫管事放著,待他要用時再拿。像劉宏這樣的,月錢倒是無人剋扣,不過人多事雜,少幾個銅板也是常有的事。
先前祝小七拿了劉宏給的銀子遵著吩咐把家裡翻了一新還余了點,祝小七家的老娘還尋思著要給他找一門親,祝小七死活不敢答應,急切間又沒個合適,如是祝小七每日只隨在劉宏左右前蹦后跳,也不學農,也不學手藝,終日遊手好閒舞了幾手亂槍卻是自鳴得意。
這一個月余劉宏只與欒廷玉打過幾次照面,言語都沒過一句,乍一聽劉宏過來告假將要外出,欒廷玉眉頭微微一皺,道:「你此去縣城,可有說處?」
「小人想要找幾本書來讀!」
雖然沒跟自己十分親近,劉宏也知道若無欒廷玉有意無意的照拂,自己在祝家莊必然還要艱難幾分,縱然自己不在乎,這份情卻不能不記著,在欒廷玉面前,劉宏垂手肅立,十分恭謹。
「讀書?」欒廷玉眉毛一挑十分意外。
劉宏道:「小人在祝家莊畢竟尷尬,若是換了去讀書進學,或是另一種出路。」
「嗯?」欒廷玉臉色更是訝異,卻也不多說其他,只問:「此去多久能回?」
「一來一回,不過兩日。」
「如此,某自與管事支會一聲便可。」
「多謝老師!」劉宏恭恭敬敬的深施一揖。
欒廷玉是祝家莊槍棒教頭,名義上的武師頭領,不過欒廷玉一向不太理會瑣事,自有管事安排一應日常,只是管事不好說話,劉宏自然來找欒廷玉了。
說完了事,欒廷玉又不留飯,又不留茶,劉宏辭了就出來,正撞著祝龍引著一個高大漢子過來,只得上前施禮,祝龍倒無不可,那高大漢子十分傲慢,左右翻眼瞅著劉宏,與祝龍嗤笑道:「這就是你家那欺主的惡奴?」
劉宏知道這人姓蔡,乃是這回來祝家莊做客的祝家表親家的護院,左右管他叫蔡教頭。祝家表親家住DP縣乃是書香門第人家,姓洪,既是祝龍的姨表兄弟同時也是祝龍的妻弟,當時祝、洪兩家親上加親,祝龍就娶了他的表妹為妻。
因著祝龍妻子的關係,洪家表弟就多住了幾日,據說當日那蠢賊闖進祝家大院,正是這個蔡教頭出手這才沒驚了內宅,這等有本事,又忠心的,自然祝家上下無人不敬他幾分。
只是這蔡教頭一聲「惡奴」,非但欒廷玉尷尬,祝龍臉上也不好看。蔡教頭猶自未覺,貓戲老鼠般的盯著劉宏嘿嘿笑,又伸起厚大的爪掌拍向劉宏,劉宏自是避開,蔡教頭一擊不著臉色微沉,緊上又是一掌擊出,竟已用了七八力氣,劉宏眼見避閃不過,攤開手掌向他臉上打去,蔡教頭見他來勢兇猛,不得己收掌回來,另一手起勢遮擋,劉宏卻就此機會閃身退到幾步遠,並不跟他打。
「好惡奴!」
蔡教頭臉上掛不住了,哇哇叫著追了上來,劉宏又一躍退開,只道:「你要真打,還是假打?」
蔡教頭奇了,冷笑道:「你狗惡奴,打便打了,偏還這麼多事,你且道什麼是真打,什麼是假打?」
「若是真打,教頭挑個地方,拳腳弓馬,小人縱然本領低微,也自當拿著真本事與教頭對搏,若是假打,小人身份卑微,如何敢與教頭動手?」
蔡教頭怒極反笑:「好個惡奴,你笑某家是街頭打耍把戲么?」
方才一番交手,劉宏也看出來了,這蔡教頭身量雖大,笨力氣可能也有幾分,往人前一站頗了嚇住幾個,只是腳下沉重,手腳慢緩,不難對付。
當下也不必挑地方了,蔡教頭徑往欒廷玉小院內兵器架上取了根哨棒擲與劉宏,自己順手也挑了一根哨棒在手,舞著風聲遙指劉宏罵道:「今日某家就替祝家教訓教訓你這欺主惡奴!」
一旁欒廷玉冷著眼也不搭話,祝龍也不出聲,蔡教頭不由分說,提棒當頭便向劉宏砸了過來,劉宏往後一退,以棒點地只是咚咚磕打,蔡教頭趕上一棒子橫掃過來,劉宏抬棒起來換了個銀蛇吐舌,蔡教頭又是一棒掄空,眼見劉宏就在眼前便又緊上一步,腳下卻自亂了,劉宏看得真切,挺棒直指蔡教頭心窩,蔡教頭收勢不住,強著把身子轉過,哪想劉宏的哨棒轉了低頭掃過來,正砸在蔡教頭骨頭處,蔡教頭吃痛不住「唉呀」一聲仆了個狗啃泥,手中哨棒也扔了,劉宏煩他嘴巴不幹凈,這一下使了勁,這蔡教頭看著只是跌了一跤,腳下不得勁卻是半天起不來,一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頭上大汗如雨下。
劉宏收棒起來,道了聲得罪,欒廷玉看著痛快,臉色卻故作陰冷了,劈手奪過劉宏手中哨棒,大聲罵道:「學得幾個三腳貓功夫,沒得處賣弄?還不滾!」
劉宏告了聲罪,轉身就走,也沒人追上來,祝龍自來攙扶蔡教頭安慰不題。
當夜無事,次日東方未明,天上幾點晨星未下,霜冷露重,祝家莊內幾聲公雞啼叫,劉宏提了根哨棒,祝小七挑了擔山貨,兩人呵著氣跺著腳出來,又有幾隻狗牆洞里躥出來吠叫,旋又躲了回去,也有庄內熟人早早起來,挑水劈柴開伙,看了兩人遠行模樣,問了聲哪裡去,或是有央著帶兩尺布回來的,或是有說可以去自家親戚處借個宿頭搭個灶的,劉宏兩人一一應了,出了祝家莊,上了官道,紅日升起萬里光輝,天上雲清氣朗,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覺就走十幾里路,祝小七挑著擔子渾身冒汗,身後聽著幾輛馬車打過,兩人停在路邊取了水喝,又拿了炊餅乾糧要用,當前卻是一個騎馬的長大漢子,行到兩人近前駐了馬,道:「兩位小哥是祝家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