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祝朝奉精明
欒廷玉的話沒人敢不聽,哭哭啼啼的祝小七則是被人直接扔到了路邊,也沒個給他解綁。幾個庄丁推搡著劉宏來到莊主祝朝奉處,欒廷玉卻自去了。
「跪下!」
幾個人推喝著,劉宏老老實實的跪了下來,低頭並不言語,十幾個提著刀提著棍的庄丁圍成一圈,想來外面發生的一切早有人來報過了,祝朝奉飲著茶,看著身上十幾個窟窿依舊不住往下淌血的劉宏,輕嘆了一聲,十分和靄的:「劉大,老夫往日待你如何?」
「劉大家遭橫禍,幸得主人收留,養我一十二年,主人待劉大,恩重如山!」劉宏垂著頭,老老實實的道。
旁邊一個管事當即罵道:「虧你還曉得主人待你恩重如山,如何還敢偷主人的銀子?你這養不熟的白眼狼,今兒便是打死你也沒人敢說個不是!」
劉宏低頭不語,祝虎卻是詫異,張口想要說話,只看自家父親祝朝奉眼皮低垂,不見喜怒,納悶的又止住了舌頭。
兩個提著補刀的庄丁十分氣憤的上前來一左一右按住劉宏,祝朝奉卻搖頭道:「劉大,念著老夫養你一十二年,你與小老兒說句實話,那些銀子,真是三郎往日賞給你的么?」
「不敢欺瞞主人,」劉宏垂頭道,「劉大蒙主人收留,這一十二年來吃穿用度一應不少,劉大雖然愚笨,總不敢忘了主人的教導,這一十二年來劉大從不敢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此心天地可證!」
「你胡說!」
那管事又喝罵了起來:「這銀子不是你偷的,難道三爺還誣陷你不成?」
兩個按住劉宏的庄丁又用力往下壓,祝朝奉罷了罷手,又輕咳了一聲,便有一個使女捧著一個木盤子過來,盤子上正有十幾塊散碎銀子,還有二三十個銅板,祝朝奉指著那盤子道:「這些銀子是從你往日住的廂房裡找著的。」
劉宏沒有說話,看來這小書僮往日確實還有點積攢。祝朝奉見他沉默,手指在桌上扣了扣,那兩次喝罵劉宏的管事這會知趣的閉了嘴,腦門上竟是淌著汗,兩個緊按著劉宏的庄丁也鬆了手。良久,祝朝奉才又道:「適才廷玉兄弟與老夫說,你的功夫約已出師,提議你在庄內當個武師,助他教導莊客們,你以為如何?」
劉宏微微一怔,這一節卻是他沒想到的,伏下身子,道:「此事全憑主人作主,只怕小人一個年少破家的不祥之人,幾下三腳貓功夫不及老師萬一,恐誤了主人大事。」
「嗯。」
祝朝奉微微頷首,細細眯著眼睛,似乎在考慮著什麼,若是別的什麼,不單那些忠心為主分憂的管事們要竭其才智,就是二郎祝虎也沒那麼好說話的,只是事關庄內地位超然的欒廷玉,誰還敢說個什麼?
「這樣罷!」
祝朝奉沉吟許久,微微拈鬚,才道:「廷玉兄弟的話,必是做不得假的,你若有不懂,就多與廷玉兄弟學學,問問,可好?」
「尊主人命!」
劉宏垂頭道,祝朝奉眉頭大皺,顯得十分的不悅,大約是沒聽劉宏說出莊主大人大仁大義,小人粉身碎骨無以為報之類的話而不滿,卻不知他祝朝奉老大人高坐上位拿腔拿調了半日,左右打手狗腿不住恐喝棒嚇撐場面,劉宏在底下跪地垂頭如犯事合該殺千刀的奴僕一般,臉上雖是愈發恭謹,心內早大不耐煩了。
既不能坐定自己偷錢的事實,又不肯出聲為自己洗脫污名,劉宏不難想象祝朝奉此刻的心理,大概不外乎小書僮劉大乃是家養的奴才,縱有委屈,縱然主人家一時誤會了你,你又如何敢生氣怨恨的?一介狗奴才而已,左右不過拚命做事,主人家自然會重新認可你的。
總之千錯萬錯,不會是自家兒子的錯。
劉宏不上道,祝朝奉自不能手把手的教他如何說話,又拉扯了兩句,見劉宏始終只是應著是,聽主人的,主人說怎麼著就怎麼著,便揮了揮手,讓劉宏出去。
劉宏早跪得兩腿發麻,雖是入鄉不能不隨俗,可這一日跪的功夫比前世三十餘年加起來都多了,便要離開,祝朝奉卻又喚住了他,指了指托盤上的碎銀和銅板:「劉大,這些銀錢,你拿去罷!」
「小人不敢拿!」
劉宏垂頭低聲道。
「拿著罷,」祝朝奉揮了揮手,又笑了,十分莫測高深的笑道,「今後你就是我祝家莊的武師,三郎可不好再賞你銀子了!」
那捧著托盤的使女便將銀錢托到劉宏面前,先時那個庄丁拿了碎布包了祝彪打落了劉宏的碎銀並從祝小七手裡搶來的那五兩散銀,左右等了半日,正聽著祝朝奉說了銀錢,心想這可正是機會,忙不迭的搶了出來,獻寶兒似的奉到祝朝奉跟前:「莊主,還有這些銀子,您老人家看,看怎麼,怎麼辦?」
前面還滿懷歡喜的,待祝朝奉眼睛殺人的刀般掃過去,這人心底直突,哪還會不知道自己禍了事?
那使女捧了盤子到劉宏近前,左右庄丁管事看著劉宏恨不能把他分了屍,劉宏自是低了頭不敢接,那使女看了劉宏滿身是血,也不敢再進前來。
「拿去罷,都拿去!」祝朝奉陰沉著臉,冷冷的盯著劉宏,似笑非笑的,「老夫還不缺這幾兩銀子使!」
那庄丁如魂飛九天,哆哆嗦嗦的把銀子扔到劉宏懷裡,逃也似的跑開。
「謝主人!」
眼見祝朝奉動了臉,劉宏也不願再在此多待,心內暗啐了口,給祝朝奉磕了個頭,這才在這幾十道各式各樣眼睛的注視中把銀錢都收了。
離了祝朝奉的堂廳,外面伸長脖子觀望的好事莊戶男女老少又有不少,只不同於看著劉宏被押進去時左右討論的是劉大究竟偷沒偷莊主家的錢,待看得劉宏捧了銀錢出來,眾莊戶男女們大抵都以為劉大該殺了,他竟有這麼多錢!
祝小七竟也在,綁著的草繩亦已解開了,只不知是他自己解開的,還是誰幫他解開的,只一個人縮在一棵大槐樹下,張著頭往裡看,還在啼哭個沒停,幾個原來跟他玩得好的小夥伴離著他不遠也不近,大約也沒有落井下石,也不敢如往日那般與他親近玩鬧。
看著劉宏一個人出來,祝小七趕緊迎了上來,叫一聲「哥哥」,哇的又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