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成為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我以為自己會羞愧，可是當真的看清楚之後，我心中只有驚訝，更多的，卻是竊喜。
我顫抖著聲音詢問，「這是怎麼了？」可內心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我恍然明白，就算自己這一次沒有殺死眼前的這個人，但若是能把他廢了也是好的，最起碼，葉子不必在受罪了不是么？
「你自己做的事兒，你還不清楚么？」果然，答案確實是我想要的，「顧傾城，這個東西已經徹底廢掉了，醫生說怎麼也不會好了，你看，你毀了我的前半輩子和下半輩子，你說這一生，我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你呢？」
那一天，他的身子逆著光，我隱約看到他面上一閃而過的頹然。
我突然明白，他或許一直都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對的，可是他回不了頭了，就像我一樣。
我明明知道這種情況下或許將一切的事情都告訴顧雲琛的話，對我們彼此都好，可我就是任性的覺得自己喜歡的人不能沾染這些污穢的東西。
因為……
世界已經如此骯髒，我不想看到我喜歡著的男子也變得污濁。
不然……我怕我自己會撐不住，我擔心若是連心中的那抹陽光都沒了之後，我會徹底的瘋掉。
而顧雲琛，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接下來的幾天，我誰也沒有見到，葉子沒有出現過，夏璟年也是，偶爾可以在電視中看到顧雲琛和安然的身影，媒體的報道依舊還是顧傾城，我知道顧雲琛為什麼不做更改，我也知道他若是真的改了之後我一定會很難過，可是這樣，兩個人一起煎熬，似乎也並不是好事兒。
脖頸上的矯正器已經拆掉了，三個月之後，我的身體已經勉強恢復，事實上我從第二個月開始就被夏璟年派人帶回夏家了，他似乎真的只是想折磨我，因此在我受傷期間，倒是一點晦氣也沒給我找。
可惜，所有的好日子都會在身體好了之後開始。
這天，我正在房間裡邊摩挲著手機裡邊那張我跟顧雲琛唯一的合照，夏璟年猛地將門踹開走了進來，看到我手中的手機，他倒也沒有發表什麼，他說，「顧傾城，這段時間過得這麼瀟洒，也是時候出去運動運動了。」
這麼說完，他一揮手就有傭人進來，我被直接拽上了車。或許大家都知道夏璟年對我不好了，也因為之前我拉著夏璟年尋死的事情，所以現在的傭人對我……是又怕又恨，像我這種瘋子，說不定哪天也會趁他們不注意拉著他們一起跳樓呢。
而今天……我終於要被帶走了，他們都表現的很開心。
「既然你已經不是我女兒了，那自然是不能繼續住在我家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其實我覺得他們完全沒必要拽，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躲，我知道夏璟年對我越是過分，他的狐狸尾巴就越容易露出來，所以……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會接受。
「怎麼，難道你把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一點也不覺得愧疚么？」
我抿唇，比起心中對他的那些恨，愧疚又算得了什麼？
可惜我一直都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當然。」
「既然會愧疚，那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才是，對么？」
「所以，夏總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呢？」
「回曼夜城去吧，那邊的客人從你離開之後就一直很惦記你呢，你自己也學了那麼久的舞蹈，不發揮出來的話，多可惜。」
若是眼睛可以殺死人的話，夏璟年一定在我的目光中死了無數次，但是我沒有拒絕，「是么，剛好，我也很想念他們呢。」
我知道夏璟年是希望看到我反抗的，可是我偏不，因為我知道他一旦下了決定，那麼反抗無效，我也知道，不管我怎樣反抗，到最後他還是會送我去曼夜城，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又為什麼要讓他事事順心呢？
果然，看到我反應的夏璟年微微眯眼，但是終究也沒說什麼，車子在曼夜城門口停下，兩年多沒有回來，這個地方，我依舊深深的反感著。
畫報上的女子已經換了人，依舊是面容姣好的姑娘，我被夏璟年帶了進去，一路上遇到許多的面孔，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大家見到我都很驚訝，老鴇甚至還主動上前打招呼，問我怎麼又回來了。
當然，她並不知道我跟夏璟年之間真正的關係，只是看到我身後的他，笑得眉眼彎彎，連帶著對我都好了許多。
「想大家了，所以就回來了。」我微微一笑，「當然了，最主要的是在外邊的日子過不下去了，所以只好繼續回來討好媽媽，只是希望媽媽不要忘了我才是。」
夏璟年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我知道所有的工作他肯定已經交代給身邊的人了，於是我也懶得搭理，我將之前顧雲琛送我的項鏈取了下來遞給老鴇，「媽媽，這可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連同我一起，現在都是你的啦，可要多多關照才是。」
曾經我跟她的關係就很好，一來是我雖然沒有朋友，但是跟她的關係倒是不錯，二來是，夏璟年給我買的好東西，我也總是給悄悄拿出來送給她，在這種地方，夏璟年不在的時候，可都是她說了算的，討好她也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
「傾城說的哪裡話，你要是肯回來，我的生意還不是超火爆的呀。媽媽還不是指望著你賺錢呢，來來來，一路過來都累了吧，先去休息一下，我現在就去給你安排房間。」
果然，收了東西之後，老鴇對我更加的熱情了，曼夜城有個規矩，頭牌是有自己單獨的化妝間的。
我點點頭，然後朝著原來自己的房間走去，那是這裡最好的化妝間，而現在，裡邊已經住了新的人。
麗娜。
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我就認出她就是外邊海報上的人，門沒有關，裡邊啪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堂而皇之的走進去在桌子邊坐下，內間的兩個人卻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聽著那些污穢的言語，我居然……不覺得臉紅心跳了。
也是，我都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了，又哪裡能知道什麼叫做臉紅心跳呢。
他們出來的時候依舊衣衫不整，兩個人摟摟抱抱的吻得難捨難分，我從鏡子中看著，看著他們一直沒有要分開的意思，終於忍不住開口，「實在忍不住要做的時候，也該把門關上，還是說兩位就這麼喜歡被人圍觀？」
或許之前是兩人太投入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房間裡邊有人，此刻猛地聽到聲音，兩人都被嚇得不輕。
麗娜一把捂住胸口，身上剛剛出來時候套上的裙子因為兩人剛才的撕扯再次垮下去了許多，男子是一個不認識的人，雖然起初的時候有一點慌亂，可終究是男人，片刻之後，眼中就只剩下興趣了。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間里，不知道這裡的規矩么？」
麗娜失控尖叫，一邊慌亂的將自己的衣服穿了起來，而相對於她的慌張，年輕的男子就顯得淡定多了，他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然後朝我走來，「你也是這裡的小姐么？叫什麼名字？」我看到他眼中有著十分濃郁的興趣，我有些嫌棄的避開他的眼睛，他的表現讓麗娜十分的不滿意，但是也不敢多說說什麼，「我問你話呢，你到底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這麼說著，她又轉身對眼前的男子說話，「親愛的能不能先離開一下，今天沒有做完的事情，待會兒咱們在繼續，現在我先處理一下眼前的事情好么？」
男子笑笑，「不需要我幫忙么？」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色迷迷的盯著我。
我當然可以裝作沒看見，可麗娜就不見得樂意了。
「當然，這點小事兒哪裡需要親愛的你動手呢，我一會兒來找你，今晚……咱們不醉不歸可好？」
男子終於點頭離去，看著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麗娜眼中的笑容漸漸冷卻，她轉身，直接就朝我走來，要不是看到鏡子中的她惡狠狠的對我抬起了手，我也未必能躲開，我捏住她的手，「這裡是什麼地方？不知道私下打架是會被修理的很慘的么？」我一下子將她的手丟出去，穿著高跟鞋的她有些踉蹌，不過倒也沒倒下，她惡狠狠的盯著我，「不知道我是誰么？這裡的台柱子，在這個後台，我說話可比任何人都要管用。」
「包括媽媽么？」我眯眼，她依舊瞪著我，似乎是沒想到我居然這麼不給她面子，「好了，我們的工作是微笑可不是瞪人，今天找你是有事情要談。」
到底是在這個圈子中混得久一點的人，而且要是沒有後台做到這個位置的話絕對很不容易，於是她轉身將門關上，「先說說你是誰，我再決定要不要聽你說接下來的事情。」
「顧傾城，這是我的名字，如果你來這裡的時間不短的話，或許聽說過。」
「顧傾城？就是之前這裡的台柱子，初夜賣到五百萬，之後就直接被富豪包養帶走了的那個顧傾城？據說跟夏總還有個千絲萬縷關係的顧傾城？」
「沒想到居然真的還有人記得。」我笑笑，「怎麼。現在願意聽聽我說的合作的事情了么？」
我今天是被夏璟年直接拽出來的，所以並未化妝，此刻又穿著家居服和平底鞋，她看不出來也是正常，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真的對著我看了起來，「真的是你，沒想到不化妝的你居然也長得這麼好看。」
我攤手，表示很無奈，「所以說，化妝之後會更好看，我也擔心自己回來會影響了你的地位，所以先來找你了，如果說到現在你還是不願意聽我說話的話，那麼……我只好找別人了。」
這麼說著，我站起來就打算離開，她立刻開口，「不得不說你的容貌真的是女人會嫉妒的東西，要喝點什麼。咖啡還是茶，或者是酒？」
我重新坐下，「那就酒吧，好幾年沒喝了，我都快不記得是什麼味道了。」
她轉身倒了一杯紅酒，「你大火的時候我還在陪酒呢，之前倒也見過你幾次，你都不知道當初我們這些每天喝酒陪睡的人有多羨慕你，跳跳舞，唱唱歌，然後就可以賣個五百萬之後直接洗白，這些我們夢寐以求的事情，你似乎都很容易得到。」
我抿了一口紅酒，度數不高，可到底是酒，我實在有些不適應了。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再次回到這個地方，我只覺得恍如隔世。
「所以，你想說什麼呢？」
「我想說……既然都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你知道我為了今天這個位置付出了多少努力跟多少人睡過么？」
「你的心情我當然能夠理解，而我也根本就不想要台柱子的位置，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做的，所以我先來找你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回來，就算你什麼都不做，這個位置還是會回到你身上么？顧傾城，你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
「別用這種仇人一般的口吻跟我說話，我說過了，這種地方，要不是身不由己誰願意回來？」
「那好，你先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麗娜果然聰明、」
她白了我一眼，「先別著急拍馬屁，先說正事兒，你要是想讓我把位置讓給你……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我微微一笑，可是這個笑容。我自己都覺得無比僵硬。
「接下來我需要在這個地方重新開始工作，這是毋庸置疑的，我也不想將你辛辛苦苦得到的位置替代，我知道你也不想，所以這件事情就需要我們兩個人相互配合了。」
她眯眼，「條件呢？」
「沒有條件。」我再次喝了一口，笑得有些悵然，「事實上如果你肯答應的話，我一定會非常感激的，而且，我非但不會對你有任何的條件，以後我在這裡賺的錢，我還可以分你三成，不過如果有客人對我糾纏不休的時候，我需要你幫我解圍。」
「你騙誰呢？我就不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願意做這種虧本的買賣，我們夜場的小姐，都是奔著錢來的，我就更加不信了。」
聞言，我站了起來，「看來我需要跟你證明一下。」這麼說著，我在她錯愕的眼神中直接將衣服脫掉，雖然已經過去上個月，可身上的疤痕還觸目驚心，我身上兩條剛剛拆了線的疤痕十分的恐怖，紅色的，還有些輕微發炎，看上去就像兩條巨大的，歪歪斜斜的蚯蚓。
而其他被擦傷的地方已經開始結疤，但一眼望去，整個脊背似乎都沒有好的地方。
「這個，夠了么？」
我捂住嘴唇，「這是怎麼了？」
我感覺到她摸在我脊背上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也是，現在是和平世界，雖然偶爾能夠看到有人打架什麼的，但終究是少數，而且像曼夜城這種保鏢眾多的地方，打架的幾率是很小的、
所以，乍一看見我身上這麼大面積的傷痕，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我不過問你的事情，你也不需要過問我的，總歸我剛才說了，要不是因為迫不得已，誰願意重新回到這個鬼地方這話是真的，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是陪酒了，就算是稍微多喝一點，只怕後果都難以預料，所以我做的也不是虧本的買賣，對你來說，你得到了錢和地位，對我來說，我保住了命，這就是我目的，當然了，要是你覺得三成不夠的話，我可以加到四成，我也要生活，這已經是我能夠給出的底線，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可以去找別人。」
麗娜回神，三兩下幫我把衣服穿了起來，「都成這個樣子了還敢喝酒，你膽子也是夠大的。得了。我也不要你說的四了，三就三吧，我同意。」
「果然是爽快人、」
之後，我又留在她的房間跟她談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出來的時候老鴇已經在等待了。
「哎呦，傾城你這是跑到哪裡去了？害得我一陣好找。」
她說話嬌甜。並沒有責怪的意思，「我去看看咱們的台柱子現在是誰呢，媽媽這麼快就想我了？」
我抱住她的手臂，看到她的臉色有片刻僵硬，「看她做什麼？夏總剛剛派人吩咐了，你呀，還是跟以前一樣，每天跳跳舞唱唱歌就好了，至於以後的，他還沒想好。」這麼說著，她拉著我朝給我安排的房間走去，「這就是你的房間了，跟之前住的差了一點兒，你將就住著，我這幾天就找機會跟麗娜協調，到時候你們換過來就是了、」
我趕忙擺手，「這裡挺好的，媽媽捧紅一個人不容易，犯不著為了我得罪她，你知道的，我對住的地方，不挑。」
「還是傾城最懂事兒。」我挑眉不語，當然懂事了，就剛才給她的那個項鏈都是好幾萬的，當時顧雲琛看到好看的想給我買，我瞄了一眼價格，一看一百多萬就不要了，非說自己喜歡這個，他沒辦法才買了這個。
到底還是有些心疼的，心疼錢，也心疼禮物。那是我跟顧雲琛之間唯一的一個禮物，可是現在，連它也不屬於我了。
想到顧雲琛，我的鼻子又開始有些泛酸了，我其實倒是希望我自己能夠哭一場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不管怎麼努力，眼淚就是掉不下來。
「還不是因為媽媽對我好。」
老鴇叫姓張，外邊的人都叫她張姐，我們裡邊的姑娘都叫她媽媽。她三十多歲，依舊風韻猶存，長得非常不錯，據說能力很強，要不然夏璟年又怎會放心將這麼大個曼夜城都交給她呢？
「就你嘴甜兒，好了，我去忙了，你先收拾一下，你今晚的節目安排在凌晨十二點，開場就交給你了，怎麼樣，沒問題吧？」
我笑笑，「我是誰啊，顧傾城，還有我開不了的場么？」
她最喜歡我的這份自信。立刻就眉開眼笑，「那好，衣服我已經給你放起來了，你記得換上，化妝師一會兒就過來，你準備一下吧、」
她離開之後，我看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屋子，看著這周圍的環境，曾幾何時，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踏進的地方，沒想到還是來了，而且還來的那麼快。
我知道夏璟年想給我的一直都不是身體上的折磨，他這麼安排，也只是想看著我在這樣的環境中一點一點崩潰罷了，而沒有一次性太用力，也只是因為他還沒玩夠。
我抿唇，沒關係，來日方長，我陪你慢慢玩兒，只是夏璟年，等我找到證據的時候，我一定……把你欠我的，加倍拿回來。
我知道你不會在一開始就為難我，所以我只好先找好擋箭牌。
麗娜喜歡現在的位置，卻是我噬之以鼻的，只要她能穩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我相對就是安全的。
其實不止麗娜，我沒什麼要收拾的，現在也剛剛下午，我又去找了幾個在曼夜城混得很好的姑娘陸續跟他們達成了交易。
這樣的話，也能保證在麗娜沒有時間或者是有客人的時候，他們能幫我擋一下。
錢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麼用處了，這個身子如今也變得破敗不堪，我跟顧雲琛之間的感情也是這樣，可哪怕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回不去，我還是……
還是固執的想為他守住這份可笑的貞操。
顧雲琛，我還是好愛你。
我終於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是我，而是……我們明明相愛，卻要被迫分開，而是，我們明明愛對愛對方愛到死去活來，卻還是要不斷折磨對方。
這種痛苦，這一輩子，怕也就這一次了吧。
「顧傾城，準備一下，該化妝了。」
外邊有人催促，我淡漠點頭。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現在越疼，就證明我此生沒有白來過，就說明，我愛你，真的愛得那麼深刻。
我抿唇坐下，任由他們在我臉上化妝，化成那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從今天開始，顧傾城，又是從前的顧傾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