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蛛絲馬跡
葉子離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的感情真的跟時間的長短，跟誰先出現沒有任何的關係。
有些感情，並不是時間越長就越好的，而這一路上我們會遇到的人，走走停停，終究也沒有誰會陪你到終點。
葉子等了夏璟年十七年，終究以孤獨一人收場，跟她比起來，我跟顧雲琛之間，又算得了什麼呢？
哦，不，若我是安然的話……我們之間的感情糾葛，從發小，青梅竹馬到後來的男女朋友再到現在的陌路人算的話，那似乎比葉子還要長久了呢。
「畫好了么？」
夏璟年最近似乎一點也不忙，總是有許多機會見到他。
聞言，我將書桌裡邊的畫像遞給他，「爸爸知道這人的身份么？到底是不是他害死我爸媽的？」
我看到夏璟年眉眼一挑，不知道是詫異這人的身份還是為我居然真的能夠清晰的畫出來而覺得詫異。
「我在你後邊才趕到的現場，你忘了么？」這般說完，看著我垂下的眼眸，他又接著說道，「哦，對了。你確實忘了，這麼多年，我都快要忘記你腦袋受傷這件事情了。」
不等我回答，他又接著說道，「中午檢查的時候你看上去情況好了很多，以後每周或者每隔三天就讓葉子幫你檢查一下吧，在這個緊要關頭，可不能出什麼岔子。」
我狀似不解的詢問。「還能出什麼岔子？難道我恢復記憶，爸爸不開心么？」
「怎麼會？你要是真的恢復了，那肯定有許多需要注意的事情，傾城，我只是擔心你恢復記憶之後，會變得很痛苦，要是那樣的話，我寧願你像從前一樣做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快樂女孩。」
我勾唇，記憶中跟他生活在一起之後就只有噩夢了，哪裡有什麼快樂可言？
「可是怎麼辦，就算爸爸想讓我快一點恢復恐怕也沒有辦法了。」
「嗯？」
「葉子沒有跟爸爸告別么？她說她要走了。」
聞言，夏璟年依舊沒什麼反應，他接過管家遞來的咖啡喝得津津有味，聽到我說的話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她隔三差五的就要回去一次的，偶爾鬧個小脾氣也正常。」
我挑眉，放下手中的畫筆，「爸爸一點也不擔心么？」
夏璟年有些好笑，他不答反問，「她又不是小孩子，擔心什麼？」
「擔心……她再也不回來。」
這似乎是夏璟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他咖啡都差點笑翻了，他說，「傾城，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原來也有這麼幽默的時候啊。」
我一直都很反感夏璟年，此刻看到他這個反應，心裡都開始反胃了，我實在想不明白，很多時候甚至覺得上帝大多數時候一定都在睡覺，不然像他這樣玩弄別人感情，惡意破壞別人人生的人，怎麼還能相安無事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直接走到他面前站定，「我沒有跟你開玩笑，葉子一個小時之前跟我說的，她說她要徹底離開你的世界。」
看出我的認真，夏璟年這才將笑了一些回來，我並不想讓他跟葉子在一起，可是我的反對也架不住葉子對他的喜歡，而這也算是我能為葉子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她離不開我，過幾天就回來了。」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我看到他安靜了許多，不，準備來說應該是失魂落魄了不少，他轉身放下咖啡杯就朝外邊走去，以至於忘了我的畫像。
但是我知道，若是他信守承諾的話，就算不拿這個畫像他也能到那個人，而且……就算現在他不拿，我一會兒也會把這個畫像分成幾分分別送到他的司機，秘書，管家手裡的，這樣的話，最少有一份能到他手中的不是么。
我捏碎了畫像，盯著他的背影，目光有些狠辣，夏璟年，知道葉子再也不會回來你也是痛了的吧？
這樣多好，兩個人一起難過，總好過一個人備受煎熬。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還活得若無其事一帆風順呢？
我顧傾城發誓，等我報仇之後，我一定親自拉著你陪我一起下地獄，總歸沒了顧雲琛，我也不打算活下去了。
夏璟年好幾天沒有回來，我照常吃我的喝我的，沒有打聽過，吃完睡好之後就開始漫無目的的畫畫，大學時候學過設計，不回家的時候我也去一些工作室實習過。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愛上了在紙上寫寫畫畫，但是現在之所以重操舊業，一來是我不能出去工作，只好在網上接一些單子賺點去，二來是，似乎這樣稍微忙碌一點的生活，才能讓我不去想起顧雲琛。
「我已經查到對方的身份了，但是情況有些棘手，顧傾城，我們似乎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接到夏璟年電話的時候我剛剛完成了一份簡單的設計圖，他這麼說的時候我將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並未停下手上的動作。
「爸爸在跟我開玩笑么，在江城還有您不敢得罪的人。」
「不。」夏璟年似乎有些疲憊，「他並不是江城的人，幾年前也是因為需要作案來到江城，而你的父母也是他在逃跑的國臣中撞死的。」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所以我猜錯了什麼嗎？爸媽的死居然只是意外、
「那……這個人呢？」
「他是國內重大通緝犯，手上犯案無數，現在已經逃到國外去了，國內的警察暫時沒有他的消息，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上網查一下，我把他的身份信息發給你。」
電話是怎麼掛掉的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但是這個結果顯然不是我想要的，我本來以為可以順著爸媽死的這條線索先找到當年的一些事情，之後……再慢慢的引出十年前的那場動蕩的，可是線索在這裡斷了，我又不是專業的警察，瞬間隻身下一頭霧水。
我慌忙上網，那個人確實是通緝犯沒錯，但是我這樣的結果哪裡能讓我安心，我將房間的門鎖好，搜索了十年前的事情，試圖從那些事情中找到一絲蛛絲馬跡，然而時間過去太久，我並沒有找到什麼。
當年商界大亨安家出事的報道現在也被刪的幾乎沒有了。
一下午，我一無所獲，我突然想起來夏璟年現在並未派人監視我，也並未禁我的足，我抓過包包，立刻就朝外邊跑去，從提款機裡邊取出最近接單子賺來的幾百塊錢，看到那個一千萬的餘額，我的腳微微有些發軟，但是我並沒有多做停留，輾轉了許多地方，我終於買到了幾份十年前的報紙，路過一個養老院的時候，看著裡邊差的不得了但是住著無數孤寡老人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
院長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了，我看到這個地方連一個義工都沒有，一個老人摔倒之後就起不來了，院長一個人忙裡忙外的看見了也分身乏術。
我走了進去，扶起來之後才決定找院長談一談，「這裡環境太差，房子是我死去的老伴留下來給我的，義工也是有的，但也只能斷斷續續的來，我一個人需要照顧他們的衣食起居，還要洗衣做飯，實在有些分身乏術。」
「那院長怎麼不考慮找幾個固定的工人給他們一些錢呢？」但是說完之後我就後悔了，剛才我看到了他們吃的，十分的差，沒有一點油水，肉更是見不到一點，這些老人穿的衣服雖然還算乾淨，但是都不是新的。
果然，院長告訴我，「他們都是有些神志不正常的，有些是家人不願意管的，有些是膝下無子的，他們來我這裡我沒有收一分錢，我自己家裡的東西也都能賣的也賣的差不多了，就這點吃的，還是沒有辦法之後，我跟幾個勉強還能動彈的老人們在後院種的呢。」
這種話題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抱歉院長，雖然在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看似很不合適，可我……真的有非常要緊的事情需要向您打聽一下。」
院長面容憔悴，但到底是善良的人，她沒有拒絕我的請求，我將手中的報紙遞給了她，「這些都是十年前的報紙，您看看您對上面的內容還有印象么？」
那個時候，我畢竟只有十歲，時間過去那麼久，很多的事情是真的已經不記得了，不是失憶，是壓根不記得，再加上……那天我也只是想起了一些能夠接在一起的事情而已，卻並不是全部。
所以剛才聊天的過程中，當得知院長是土生土長的江城人之後，我就再也剋制不住這顆躁動的心。
「安家的人挺慘的呢，據說是被人陷害的。」院長看著裡邊最大標題的事情說道，聞言，我的心不可預製的抖動了幾下，幾個好奇我們談話的老人也湊了過來，隨即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這件事情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報道上眾說紛紜，有人說安家是被人陷害的，有人說安家本來就該遭報應。也有人說是得罪了什麼人，可是要我說啊，這世間像安總夫妻那麼好的人可不多呢，要是說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可不信。」
我眼睛依舊很難受，我以為這次會哭，可依舊沒有。「爺爺怎麼會知道安總人很好？您跟他接觸過么？」
「十年前……我才五十歲啊，自從我的妻子去世之後，我再也沒有娶了，我們並未有孩子，年輕的時候還好一些，勉強能找打一些工作糊口，可是五十歲之後啊，便再也沒人肯要了，還是安總收留了我，並且給了我守大門的工作，擔心我年紀大了值夜班對身體不好，還特意找了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專門上夜班，我上白天的呢，安總的夫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據說長年累月的一直做慈善，可沒想到這樣好的兩個人，到最後居然會落得這樣的下場，老天爺有時候，真的是無眼的。」
「安總要是能夠看到現在的您依舊身體俊朗好好活著，一定會覺得欣慰的。」
「姑娘你調查這些事情做什麼？該不會……你是他們的女兒吧？對了。我記得安總確實有個女兒來著。」這麼說著，他便仔細盯著我看了起來，隨即從口袋中掏出一部老舊得不得了的諾基亞老款手機，像素低到根本看不清楚畫面，但是裡邊的人。卻是那麼的……熟悉。
「之前有一天安總妻子有事情找安總，孩子暫時放在門口讓我照看半天來著，我見那孩子聰明伶俐又可愛，就忍不住照了許多照片，你看看姑娘，這是你么？」
自己的照片，哪怕時隔多年，終究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就算看不出來，我早就在顧雲琛家裡看到了許多，當時因為嫉妒安然，便也將這些照片中的人記得清清楚楚，現在想來，我一直暗暗嫉妒著的人居然一直都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是顧雲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會不會笑著摸著我的頭說傻瓜？
顧雲琛……才多久不見，我就想你想得無可救藥了。
我一直以為當時你不接電話我會恨你一輩子的，可我現在才發現，所有的恨，不過都是愛而不得之後迸發出來的負面情緒而已。
葉子說的對，跟恨你比起來，我愛你明顯比較多，可是此生，我終究再也沒有機會相伴在你左右了么？
「姑娘，是你么？」
老人的聲音將我拉了回來，我看著手機裡邊模糊的自己，有些感動，更多的確實感慨，「是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我想問問各位爺爺奶奶，可曾知道或者是聽說過當時出現過一些比較奇怪的說法或者是什麼事情？就比如安總跟誰有仇，或者是……五年之後的那場車禍前後的事情，你們有什麼印象么？」
我不知道夏璟年為什麼警告我不要獨自去警察局，但是他說的有些話我卻還是不得不聽的，他人脈豐富，只要我去了他肯定立刻就會知道，所以就算懷疑這件事情跟他有關，我也不可能在什麼的都沒有查到的時候就觸碰了他的底線。
那人有多變態，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還不想……那麼快就承受第二次那樣都打擊。
「他們出事的前一天我還見過他們呢，那時候的安總已經不是大總裁了，但是對生活還是充滿了希望，他跟我說他談成了一個大單子，馬上又可以讓妻子女兒過上好日子了，還說，他的女兒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了，據說成績很好……」
「可是沒想到造化弄人，第二天他就再次出了意外。」
我抿唇，嘴唇止不住的顫抖，「您聽他說起過是什麼大的單子么？或者是合作商是誰對手是誰來著？」
老人家十分愧疚的看著我，他說，「這種商業機密，像安總這種守原則的人又怎麼可能隨便跟誰說起這些事情呢？」
聞言，我有些頹廢，是啊，我也是太著急了才會問出這麼白痴的問題來的，他說的對，爸爸怎麼可能隨便跟人說這種事情呢？
我站了起來，「謝謝爺爺奶奶，天色太晚，我得回去了。」
幾位老人跟我說再見，然後就轉身進去了，他們或許猜到了我的身份，但是我不願意承認的話，他們也不能逼問。
我將院長拉到一側，「院長，我剛剛大致算了一下，將這座院子重新請人翻修，給老人們買衣服買棉被以及生活用品，再加上五個工人大致的費用是九十多萬。我不知道我算得準不準，但是我想應該差不了多少了，我這裡有一百萬，我現在直接轉賬給您，要是多了，那您省著點花，要是不夠，我過段時間再想想辦法、」
終究只是第一次見面，我雖然不想要這一千萬，但也不放心將所有的錢一次性都給她，不是不信任，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錢多了，總有人會心生歹念的。
剩下的，要是我有幸活著，她也履行承諾一直這麼做下去的話，我會每個月或者每年固定朝她卡點轉點錢。反正……這些都是顧雲琛的，我也沒用。
院長被嚇得不輕，想來是沒想到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會一下子給她那麼多錢，而且，看上去的年紀也並不大。
「院長你別推辭了，這樣下去大家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的，你就先收下好么。」
院長看著院子裡邊一些不斷咳嗽的老人，看著他們骨瘦如柴的身子，終究還是不忍心拒絕。
她說，「姑娘，你叫什麼？我們大家會記您一輩子。」
我搖頭，「總歸這些錢對我也沒什麼用，能幫到大家也算是功德一件，院長，你們都要好好的，安穩的度過這個冬天才是，哦，不，不止這一個，接下來還有無數個，大家都要好好的。」
「姑娘，你叫什麼？」現在一切操作都很方便，只要有手機似乎一切都能搞定，我快速弄好之後抱著報紙想要離開這裡。
總歸今天也不是一無所獲，信息甚至奪得讓我有點難以招架，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整理一下。
媽媽一直做公益，她身邊的人對她評價都很高。
爸爸為人很低調，身邊的朋友也都很好相處。
隱約記得小時候媒體對他們的評價也是很高的，而我作為他們的掌上明珠，那時候到哪裡都受到很多人的喜歡。
從這一點來看，我們表面上的朋友沒有。
不是仇殺，那就是……利益了。
腦海中千迴百轉，我隱約覺得當初爸媽說話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一兩句，叔叔什麼，所以，下一步我要查的人，是我那個自從我家出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的小叔。
然後……
然後就是爸爸五年前談的那筆生意，合作方是誰？合作方原來的合作人又是誰……諸如此類的事情。
我突然就覺得自己腦洞頓開，甚至有一種只要我把這些事情弄清楚，我就能夠知道害死爸媽的人到底是誰了一樣。
意外，夏璟年說是意外，我不信。
他現在對我說的話，我真的是一個字都不信了，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坐以待斃。
我需要主動出擊。
可是……我猛地搖頭，走路中的我差點撞到了前面的電線杆，剛好看到紅燈，我停住腳步思考，我突然想起來顧雲琛一直以為我死了的，這又是為什麼呢？
按理說他那樣穩重的男子，若不是已經得到確認的話，是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的才是啊。
這中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正在這個時候，我發現院長追了出來，她說，「這些錢，此生我肯定是還不起了，但至少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好么。」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繼續逃跑。
「顧雲琛。」實在推辭不過，我回頭說了三個字。
她默默的念了幾遍，認真記下，然後才抬頭認真的看著我，「老李本來也要追出來的，但是看到我來了他就留下了。畢竟年紀大了，腿腳不好。」
我凝眉，「老李？」
「啊，就是剛才跟你聊天的那個小老頭，之前給安家守門的那個。」
我瞭然。想到那個留了我十年照片的人，心中稍微有些惆悵，甚至想著，若是等一切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之後，我會不會將他接回家讓他好好的安度晚年呢？
「爺爺……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么？」
院長點頭，「嗯……他讓我轉告你，他隱約記得，當年看新聞的時候，車禍現場和在安家出事的時候，都出現過一個人、」
我瞳孔猛縮，「是誰？」
「那個人……現在的勢力很龐大，但是因為他那個時候已經不小了，容貌並未發生太大的變化，所以倒也認得出來，只是……他的身份，有些令人忌憚。」
我抿唇，我想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我們只能說到這裡了，多管閑事只怕會不得安生，我倒是沒什麼，可院子裡邊那麼多人的性命，我賭不起。」
奶奶說完就離開了，我站在紅燈路口，根本就邁不開腳步，一輛車子從我面前呼嘯而過，那熟悉的車牌和車身，讓我渾身一震。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我邁開腳步就要追去，報紙散落在各個地方，我也跌倒在地，看著車子漸漸在我眼前消失，而我無能為力。
「怎麼又坐在地上了？」熟悉的聲音在身後想起，我閉上眼睛，「快到冬天了，樹葉都掉的差不多了，冬天過後，又是美好的一年，又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