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顧雲琛都看見了
安然受了很嚴重的傷，就算當時楊子華在身邊做了緊急處理，但也只是保住了她的命。
我陪著顧雲琛在手術室外邊等了十幾個小時，楊子華出來的時候表情特別的糾結，他說，「腦袋受到很嚴重的創傷，腳也廢了，雖然這次的手術很成功，但也僅僅保住了她的命而已。」頓了一下，他又接著說道，「不過要是她能夠醒過來並且堅持做復健的話，或許有恢復的可能，但也不排除再也醒不過來的可能。」
我不知道他後邊還說了一些什麼，我只覺得整個腦袋開始嗡嗡的響個不停，那一刻，愧疚感洶湧而至，要是，要是我不那麼任性，不在那個時候生氣的話，安然是不是就不會發火？
我甚至覺得，要是我當時將一切都忍下，或者說到後邊我沒有跟顧雲琛表現的那麼親密的話，安然是不是就不會看見？而她，也就不會情緒失控到直接從樓梯上掉下來？
這種疼痛感，比方媛媽媽死去的時候那種感覺還要深刻，那時候我只是簽了字，可是這個……一切就發生在我的眼皮底下。
「你要是覺得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身邊響起一道聲音，我才恍然驚覺，過道上一個人都沒有了，我看著已經變成黑色的手術室，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像不是我自己一般。
「先生呢？」
「走了好一陣子了，他送安然去病房，這會兒，應該還在病房吧。」楊子華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他微微皺眉，「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顧傾城，這件事情，也並不是你的錯。」
我搖頭，「我明明知道她情緒不穩定還跟她斤斤計較甚至耍小脾氣，我明明知道她對先生來說很重要還吃醋，可是楊子華，我真的，真的沒想到自己一個無心的舉動會讓她變成這樣。」
我情緒很激動，說話的時候胸脯也在劇烈的起伏著，「你們不是都說她的情緒確實有點不穩定，但絕對不可能隨便刺激一下就怎樣的么？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楊子華抿唇，組織了半天的語言之後，終究只剩下一句對不起。
「楊子華，我好難受。」我斂眉，知道怪楊子華也沒用，他們說的沒錯，醫生不是神，他確實可以救死扶傷，可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預料，什麼病情都可以治癒的。
「難受就哭出來吧，別把自己憋壞了。」於是我就真的哭了，那一刻，我或許真的忘記了楊子華不是顧雲琛，我居然抱著楊子華就哭得昏天暗地的，直到顧雲琛出來，他的神色並不好，但是對於我跟楊子華抱在一起的這件事情，他也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
我無力解釋，他也沒有心情詢問。
那一天，我們坐同一輛車回家，但是自始至終都只有沉默，而接下來的很多天，我再也沒有見過顧雲琛，管家說他一直在醫院陪著安然，而我……卻連醫院都不敢去。
「安然她，怎麼樣了？」終究還是忍不住，我對著管家詢問。
「已經醒過來了。可除了先生之外她誰也不記得，還有就是……就是只要先生離開她的視線，她就會特別的恐慌。甚至又開始尋死覓活，她覺得她的腿已經廢了，又什麼都不記得，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先生沒有辦法，只好把工作都搬到醫院去了。」
我斂眉，心疼的無以復加，可是對於這種情況，我能說什麼呢？
或許是看出了我的難過，管家說，「顧小姐也別太難過了，我們都知道先生心裡只有一個您，他對於安然，只是責任。」
我點頭，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又怎會不理解呢，「你現在要去哪裡？」
「先生吩咐熬些雞湯送過去。」我接過，「要不，換我去吧。」管家微微踟躕，我卻已經知曉他的意思，事實上我也只是這麼一說，我只是好久沒有見到顧雲琛了，想去看看他，可是隨即就想到，我若是真的出現的話，一定會給安然帶來刺激的吧，於是我又將保溫盒遞了過去。「還是算了，估計他們現在也不想見到我，還是管家您去吧。」
慌亂中，我忘記腳管家陸叔叔。他微微皺眉。
「顧小姐，您也別……」或許是知道安慰無用，管家話到嘴邊卻也終究沒說出來，為了不在他臉上看到同情的目光，我快速轉身朝院子裡邊走去，「管家你快去吧，冷了就不好了，我去看看咱們的豆角，該是可以吃了吧。」
豆角真的可以吃了，我加了些土豆，加了些火腿悶了一鍋，可是顧雲琛並沒有回來，於是我自己吃了一大碗，可是吃著吃著就忍不住想哭，眼淚噼里啪啦的就全都往碗里掉，管家還沒有回來，我就就著滿是眼淚的碗將那一碗盡數吃完，小翠站在我身後，一直拉著我讓我別吃了。
可我還是很想吃，心裡空落落的，似乎如果不吃點東西下去的話，我就會立刻死掉一般，碗被小翠強行搶掉之後，我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看著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圍脖，卻突然覺得時間不夠了。
之前一直覺得還早，還早，可是現在才發現，哪裡會早呢？
我約了楊子華見面，也終於告訴他我的決定，「我打算離開。」
對於我的說法，楊子華似乎早有預料，但是他說，「很多時候我都覺得，當一件事情發生之後，離開並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我微微一笑，可是笑容依舊無比苦澀，「你說的我都明白，可若是我想留下這個孩子的話，我就不能在這個時候留下來。」
「顧雲琛是喜歡著你的，這一點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點頭，他對我的喜歡，我自己其實才最清楚不是么？
「我都知道的，可是有些時候，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能讓他為難。」
「你要是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會更加的自責，覺得自己連自己心愛的女孩都保護不了。」
「我又何曾不懂，按照他的性子，只怕又會難受很長時間，他太愛鑽牛角尖了，就像這次的事情，我知道其實他不是故意不理我，只是看到我的時候他會想到還在醫院裡邊躺著的安然，他於心不忍，我也知道他很自責，我難受，但是我知道他更難受，他會覺得安然出了這樣的意外都是因為他，而且曾經他跟我說過，他會好好照顧安然，可是楊子華，你知道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沒有了愛情，在失去親人，之後又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會有多絕望么？先生移情別戀本就對不住安然了，現在安然又成了這個樣子，以他的性格，要是不親眼看著安然好起來，他也不會考慮自己的感情問題的。」
楊子華皺眉，「你果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我慘然一笑，事實上我倒是希望自己不那麼了解他么。「你看，我離開的話，顧雲琛不必每天看見我，他心裡會好受一些，而我，也可以將孩子養大，甚至可以不必每天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卻總是見面不說話，活得像個陌生人也就罷了，偏偏還要每天聽著別人說，顧雲琛對安然多好多好……你看到媒體報道了么？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既然先生對她有情，安然也對先生有意，那我就……成全他們好了。」
「你就不考慮一下你自己么？或者說，其實相愛著的兩個人若是因為這些外在的原因被迫分開，我相信不管是你還是顧雲琛，都不會好過。」
「好不好過都只是一時的罷了，先生……會忘了我，我也會忘了先生，總歸我們認識的時間本就不長不是么？」
楊子華抿唇，「我雖然沒有過多的感情經歷，但是我知道有些感情根本就不能用時間長短來衡量，而且顧傾城，遇到事情的時候你就這麼一走了之，還帶走了顧雲琛的孩子，這種做法，未免太自私了一些。」
「楊子華，你說的道理，我又怎會在真的不知道呢？可是你看，不管我們之間再相愛，現在中間隔著一個安然，我們都不可能回到過去了，這一點，我相信你也看得很清楚不是么？既然留下來註定會讓三個人難受，那還不如成全他們呢。」
總之那一天，我跟楊子華為了這件事情發生了爭吵，最後無疾而終，而他也興沖沖的離開，可是在他走了好大一陣子之後我收到他發來的信息，他說，「我現在站在病房門口，安然一點也離不開顧雲琛，哪怕只是起身倒個熱水她都會慌張的哭起來，我突然覺得或許你說的是對的，現在離開確實是對三個人最好的方式，但是顧傾城，我之所以同意你的這個提議，不是真的覺得你就可以這麼離開，我想說的是，你可以出去散散心，可是必要的時候你要記得回來，孩子是顧雲琛的，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有權利知道孩子的存在，還有……不管你去了哪裡，請記得隨時跟我聯絡，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你隨時說一聲就是了。好……就這樣吧，事到如今，我只能，祝你好運。」
我感激，也難受著，我一直坐在咖啡廳中沒有離開，收到這個信息的時候，我真的無比欣慰，楊子華，此生還能認識你這麼一個朋友，我真的覺得值了。
我將手放在肚子上，小腹微微有一丁點隆起，可穿了衣服之後便什麼也看不到，我又跟服務員要了一杯牛奶，本想喝完就走，卻沒想到會迎來不速之客。
我不著痕迹的將手從肚子上移開，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
夏璟年。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只要看到這個人，我就覺得有陰謀出現，「爸……爸爸。」我訝然，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但是被我拚命的剋制住了。
「為什麼我的傾城最近看到我的時候，眼中總是帶著恐慌呢？我記得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他拉開我對面的椅子坐下，表情十分的深沉，我慌忙接話，「怎麼會，只是難得見到，傾城覺得無比的激動而已。」
這麼說著，我端起手中的牛奶，「要是爸爸介意的話，我就以牛奶賠罪了。」
夏璟年盯著我手中的牛奶，神色變化莫測，突然就笑了起來，他將我手中的牛奶壓下，但是手並未移開，而是一把就抓住了我的，「這還是曼夜城的那個歌舞皇后么？什麼時候連愛好都改了？你不是只喝酒的么？」
我試圖掙扎，可是沒用，但是也不敢惹怒他，便也就沒有繼續了。「人的習慣總是會變的，曾經喜歡的東西，不代表現在也依舊喜歡不是？」
「可我總覺得啊，有些根深蒂固的東西是怎麼都無法改變的。」我面色一變。疑問脫口而出，「爸爸想說什麼？」
「傾城果然又聰明了呢。」他笑笑，「還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么？我說，顧雲琛心中的人無可替代，可惜你當時並不信我，而是……選擇義無反顧的跟著他離開，怎麼，後來呢？你過得快樂么？」
我揚唇淺笑，「能夠得到先生的抬愛，我自然是很快樂的。」
他哈哈大笑，也終於放開了我的手，手背上還有他的溫度殘留，我覺得無比的噁心。
「顧傾城，你當世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么？顧雲琛對你怎樣，不是你說好就真的會好的，他對安然的這種感情，二十多年了，你以為真的會因為你的出現而改變么？」這麼說著，夏璟年將一沓照片丟在我眼前，不必看我也知道都是顧雲琛為了安然忙前忙后的，臉上的表情終於藏不住，我笑容變得無比僵硬。
他還說，「顧傾城，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顧雲琛出點錢買回去的玩偶罷了，你以為自己住在他家一年的時間就很特別了么？可是你看，你終究還是成不了他心中的那個唯一。」
這話真的是太惡毒了，果然啊，越是了解你的人，就越是知道捅你哪裡會讓你最痛而又暫時死不掉。
「這都是我跟先生之間的事情，用不著你多管閑事。」我怒了，之前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恨，在這一刻全都化為灰燼，這一世我第一次用這口氣跟夏璟年說話，他眼中有驚訝，更多的是憤怒。
「翅膀真的硬了呢。」這麼說完，夏璟年站起來就要離開，「既然你這麼厲害的話，關於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就不需要告訴你什麼了。」
身體仿似遭遇了雷擊，那些我一直好奇但以為是命中注定可以不在去想起和關注的事情，居然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冒了出來。
我全身顫抖，來不及說話，身體已經率先站起來緊緊拽住夏璟年。
「說清楚。」
「拉著我做什麼？又何必我說什麼呢？既然你的顧先生那麼厲害，你讓他去查就是了，何必拽著我不放。」
此刻的心裡，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另有蹊蹺，可起初的時候我跟顧雲琛不熟，並且在我潛意識裡邊一直覺得自己麻煩他的事情太多，不想繼續給他製造麻煩，後來熟悉了之後，因為有愛情滋潤，便也就自欺自人的以為我只要擁有愛情只要過得好就會是爸媽期待的，於是這件事情便也不了了知，可是現在……顧雲琛確實神通廣大，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他已經因為安然的事情焦頭爛額了，我又怎能在這個時候麻煩他呢？
「對不起，剛才是我錯了，爸爸，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您告訴我。」
夏璟年抿唇，「告訴你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心中瞬間就湧出不好的預感，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真的很準確，夏璟年一旦出現，就一定會伴隨著不好的事情發生，「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前提是，不能傷害先生，否則……寧死不屈。」
「傾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護著他？」夏璟年似乎被氣得不輕，他憤怒的吼了一句之後也是試圖壓制自己的暴脾氣，他說，「好好好，不傷害他，不傷害他好了吧、」
他甩開我的手，重新在位置上坐了下來，他將桌子上我的那一杯牛奶喝掉之後才平復了一些，「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就幫查清楚當年的事情。並且一定會將那些人繩之以法。」
我抿唇，「所以說，爸媽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夏璟年瞪了我一眼，「那些年你年紀還小，之後又沒了記憶，我查了一陣沒查到什麼之後也就放棄了，可是最近我無意中得到了一條消息，我才知道你爸媽的死並不是意外，我還覺得奇怪呢，當初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將他們從牢里撈出來，怎麼沒多久就會死了呢。」
這段話，我隱約覺得有些耳熟，怎麼就感覺像是在哪裡聽過了。
可是片刻之後。我就猛地睜大了眼睛，安然……
是安然，安然的家人也在差不多的時間做過牢，之後她的父母也死了的。
而我，跟安然又長得那些像……難道我跟安然之間，居然有著某種關聯么？
可是據說安然並沒有兄弟姐妹，我總覺得一股巨大的陰謀突然就像我襲來，他們在一點一滴的粉碎，吞噬著我的意志力。
這兩件事情，真的沒有關聯么？
安然身上很多我熟悉的事情，相對吻合的出事時間，真的一點關聯都沒有么？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要告訴我這些？查到了之後，又能怎樣？」我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子，要不是擔心情緒大起大落肚子裡邊的孩子會承受不住，估計我此刻已經失控的大叫了。
「既然我敢說，就一定查得到，傾城，我們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的時間，我就不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本想說有才奇怪，明明只有恨，可是話到嘴邊又被我硬生生的咽下，「自然是有的，這些年，我一直很感激爸爸。」
「這就對了。」夏璟年終於滿足，他說，「我們本來才應該是一家人，顧雲琛什麼的，我們就把他們當成是生命中的一個插曲就是了。傾城你放心，跟我回去之後，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過你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你的房間，你的喜好，全都一如既往的留著。對了，還有你的仙人球，其實他們都還在。至於害死你爸媽的人，我一定會找到，而且，也一定會將他們繩之以法。」
「謝謝爸爸。」我抿唇，「可是，我還需要準備一下，而且也有些東西在顧家需要帶走的，我想回去收拾一下。」
「當然得好好準備，不然以顧雲琛的性子。怎麼可能讓你這麼輕鬆的離開。」
我總覺得夏璟年的目的不單純，可是眼下，想要查清楚十年前的事情這個慾望在我內心狂妄的叫囂著，而我本就打算離開顧雲琛，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爸爸想做什麼？」
聞言，他對著我的耳朵說出了他一早就準備好的辦法，我眉頭越皺越緊，「怎麼，傾城你不願意么？」
他看著我似笑非笑，揚唇譏諷，「顧雲琛都這麼對你了，你還不捨得這麼做？怎麼，難道你還是執迷不悟捨不得離開他？」
我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您的方法太好了。」好到，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之後，就真的……再也回不到顧雲琛身邊了。
夏璟年擺明了是想斷了我所有的後路，可我……其實也並反對他這麼做，因為，這才是成全吧，顧雲琛只有對我極度失望，他今後對我的感情也就越淡，這樣的話，我離開了他，他也不會覺得難過了吧。
只是顧雲琛，我真的……好捨不得離開你呢。
夏璟年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滿意，他說，「剛剛好，這個計劃看來實行的要比我們預計之中的簡單很多。」
我不解的抬頭看他，「嗯？」
他扶著我的肩膀轉身，伸手指著不遠處紅燈口的車子，他說，「覺得那輛車子熟悉么？沒錯，你也不必懷疑，剛才我確實看到顧雲琛坐在裡邊，他們的車子還在外邊停留了片刻，但是終究還是開走了。」
「剛才？是什麼時候？」我又開始顫抖了，總覺得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我有些毛骨悚然。我眼睛死死的盯著顧雲琛的車子，可顧雲琛不是在醫院么，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說安然也根本就離不開他么？他怎會……好多的事情都在侵襲著我的大腦，亂七八糟的讓我無力招架。
夏璟年俯身，對著我的耳朵輕聲呢喃，他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脖頸，我無比的心驚，但是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我覺得……生無可戀。
他說，「就在我要走你拉著我不放而且還哭泣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