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圖上推演
讓小川大佐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個送信的一到海軍大學，就被軍演的總裁判長宇垣纏少將抓了差，讓他在接下來的第二次圖上演習（圖上作戰演習一般會進行多次，以檢驗作戰計劃是否合適）中「客串」一下敵方也就是假想中的美軍總指揮官。
宇垣纏之所以會選擇小川，不僅是因為他身為海軍軍令部情報部長，對美國太平洋艦隊的情況最為了解。更是因為在1932年，小川曾經作為間諜船上的通訊長，親眼見證過一次「日本艦隊」對珍珠港的襲擊行動。
事實上，最早想出偷襲珍珠港這招的恰恰是美國人，而不是日本人。早在20年前，也就是1921年，美國就出版過一本名字叫《太平洋海上霸權》的書，作者是一名海軍記者。4年之後，這本書的核心內容被改編為小說，更名為《偉大的太平洋戰爭》，在全美引起了巨大反響。《書刊評論》雜誌社還在首頁以《假如太平洋發生戰爭》為標題，專門評論了這本書。
這本書最火的時候，現在的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剛好在日本駐美國使館擔任海軍副武官。在看到這本書後，他立即將其寄回了東京。海軍軍令部後來把這本書翻譯成了日文，發給每一位海軍高級軍官，並把該書列為海軍大學高級進修班的必讀書目。
日本海軍之所以會對一本「軍事小說」如此重視，是因為書中描寫一支日本艦隊偷襲了駐紮在珍珠港的美國太平洋艦隊，並同時襲擊了關島和菲律賓群島的情節。書中甚至還詳細敘述了日軍在林加延灣和拉蒙灣實施登陸的具體情況（這些描述都與二十年後的事實驚人的相似）。
當然了，小說畢竟是小說，充其量不過是文人的紙上談兵罷了。雖然看起來腦洞比較大，但也只能用來開闊一下眼界，要說對實際作戰有多少指導意義，那還談不上。真正讓日本人心動的，是1932年2月，美國海軍在太平洋進行的一次以日本為假想敵的軍事演習。
當時的演**指揮是哈里-亞納爾海軍上將，他率領一支以「薩拉托加」號和「列剋星敦」號航空母艦為核心的龐大特混艦隊，從美國西海岸出發，長途奔襲美國在太平洋最大的海軍基地珍珠港，藉以檢驗基地的防禦能力。
當亞納爾艦隊到達瓦胡島東北180公裏海域時，152架艦載機一架接一架地從顛簸的航空母艦上起飛，在空中編隊后鋪天蓋地直撲珍珠港。面對大規模突如其來的「空襲」，毫無準備的珍珠港遭到了毀滅性打擊，瞬間陷入癱瘓。整個空襲過程中，亞納爾的飛機甚至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這一結果連亞納爾上將自己都驚到了，在演習結束后的總結上這樣寫道：「進攻者不費吹灰之力，很快就完全掌握了制空權。」
被這場演習震驚的又何止亞納爾和美國海軍。從演習一開始，日本方面就花了大量精力去了解演習的情況。不僅潛伏在瓦胡島上的間諜傾巢出動，全力搜集美軍此次演習的情報。還以「去美國西海岸購買石油」為名派出了一艘偽裝成油輪的偵察船在附近海域游弋。艦上安裝了一套當時最先進的無線電監聽裝置，監聽演習中的來往信息。而當時負責這項任務的通訊長正是小川貫璽大佐本人。
面對宇垣纏少將的「熱情邀請」，小川內心多少還是有一些得意的。要知道，出身名門的宇垣纏少將（宇垣纏的族叔宇垣一成大將是田中——宇垣閥的首腦，金谷范三、南次郎、畑英太郎、阿部信行、本庄繁、松井石根、小磯國昭、杉山元、畑俊六等一幫牛人都出自他門下）可是一向眼高於頂，素有「黃金假面」之稱的。而且，在演習中扮演日方指揮官的可是第一航空艦隊指揮官南雲忠一中將。自己一個大佐能擔任演習一方的總指揮，這無疑是對小川能力的一種認可。
但是在得意之餘，小川心裡還是有一些糾結。一直以來，日本海軍研究和秉行的都是「漸減邀擊戰略」。也就是在美軍的進軍道路上，通過沿途島嶼上陸基航空兵的不斷襲擊，加之潛艇、驅逐艦、魚雷艇的魚雷攻擊，在日本主力艦隊與敵相遇前消耗掉勞師遠征的美艦隊30%的實力。
這樣在日本近海海域，他們就可以打一場勢均力敵的殲滅戰，像對付當年俄羅斯第二太平洋艦隊一樣，將美國艦隊擊沉於日本近海。這也正是日本海軍夢寐以求要求保持美國海軍70%力量的理論基礎。幾十年來，日本海軍的軍備、艦隊編製、教育、訓練等等都是以此為基礎來進行的。
所以，當山本五十六大將提出所謂「Z計劃」后，海軍內部的反對聲音就一直沒有停息。作為一個曾在美國從事多年情報工作的「美國通」，小川能夠理解山本五十六的無奈。
日本實施南進作戰的方略確定之後，與美、英、荷三國的戰爭已不可避免。屆時海軍的大部分兵力勢必南下，此時若美國太平洋艦隊前來進攻，進行南方作戰的日本海軍要麼後路被抄腹背受敵，要麼被攔腰斬為兩截首尾不能相顧。美國的航空母艦也可能長驅直入去突襲日本本土。
既然手頭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同時南攻東守，那破解難題的辦法就只有一個——下手為強，在開戰之初就以突然襲擊的方式一舉殲滅美國太平洋艦隊，至少也要使之在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裡喪失作戰能力，然後才能放心大膽地在南方地區肆無忌憚地進行打劫。
搶先襲擊珍珠港，這個想法當然是好的，但是真的可行嗎？別說軍令部那幫艦隊派了，山本麾下的絕大多數聯合艦隊指揮官心裡都打了個大大的問號。就連計劃的主要制定者大西瀧治郎少將、預定執行者南雲忠一中將都覺得過於冒險，稍有不慎可能給海軍帶來滅頂之災。
伊藤次長私底下也抱怨過山本「賭性太重」，珍珠港作戰純屬投機，成功的概率幾乎為零。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軍令部長永野修身也不敢明確表態支持山本，只能用組織圖上演習的名義先把軍令部摘出來，將矛盾控制在聯合艦隊內部。
小川不知道自己作為軍令部的要員，貿然參與演習會產生什麼後果。但是宇垣纏少將主動邀請了，代表軍令部前來觀摩演習的福留繁少將（作戰部長）也沒有表示異議，小川也就只能硬著頭皮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