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雙面霍普金斯2
在白宮地圖室的隔壁，霍普金斯擁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陪羅斯福夫婦吃完午飯，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去午休，而是早早地來到了辦公室。在他的辦公桌上，擺著厚厚一疊文件，這些都是羅斯福讓秘書萊漢德小姐送來的。在這疊文件的最上面，赫然就是約翰歷次發給羅斯福的考察報告。
霍普金斯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報告了。事實上，約翰這次能夠取代恩比克，在大西洋會議期間擔任羅斯福的私人軍事顧問，霍普金斯是背後的主要推動者。在某種程度上，這個人事任命也可以看做是他與恩比克之間角力的一次勝利，代表他對羅斯福的影響力再上了一個新台階，成功地將手從外交領域伸進了軍事領域。
「爸爸，該吃藥了。」小女兒黛安娜端著開水和一堆藥片走了進來。自從四年前，霍普金斯夫人去世后，黛安娜就接過了母親的職責——照顧體弱多病的父親以及充當父親與美國第一家庭之間的情感紐帶（霍普金斯的夫人芭芭拉與羅斯福夫人感情非常好，她去世后，羅斯福夫人不僅主動將當時尚未成年的黛安娜接到白宮居住，還自薦做了她的保護人）。
「先放著吧，我一會再吃。」霍普金斯看了一眼黛安娜手裡的藥片皺了皺眉頭。
「爸爸，還是先吃了葯去睡一會兒吧。麥金泰爾醫生（羅斯福的家庭醫生）說你的心臟和肝臟問題都越來越嚴重了，必須好好休息才行。」雖然知道沒用，但黛安娜還是忍不住又勸了一句。
別看霍普金斯今年剛51歲，身體不是一般的差。慢性胃炎、面神經麻痹（嘴向左歪的非常明顯）、腎結石、頸椎病啥的就不說了，冠心病、肝硬化和糖尿病的折磨就已讓他幾乎無法勝任任何正式職務。
但就是這麼一個病歪歪的，隨時可能躺下再也起不來的傢伙，卻成為了羅斯福最信賴的助手。即便他早已辭去了身上的所有公職，但一言一行仍然對華盛頓政壇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後世，羅斯福身邊的工作人員，擔任股陸軍部長助理的舍伍德曾寫過一本關於羅斯福與霍普金斯的書。在那本書里，他推測羅斯福之所以會信任、青睞霍普金斯，有意識地培養他，並委之一決策大權，很可能是因為霍普金斯糟糕的身體情況讓羅斯福對他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事實是否真得如此，恐怕除了羅斯福自己誰也不知道。但是，舍伍德的觀點卻代表了當下很多人的看法：沒有羅斯福的特殊關照，霍普金斯的才能根本配不上他所擁有的實際權力和地位。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已經成了羅斯福的政治負擔。當越來越多的人將其作為攻擊羅斯福的靶子的時候，羅斯福的朋友們也在紛紛猜測，總統為什麼一定要將其留在自己的身邊。
霍普金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他心裡很清楚，1931年，自己剛通過傑西-斯特勞斯結識羅斯福的時候（當時羅斯福是紐約州州長，斯特勞斯是紐約州臨時緊急救濟署署長），只不過是一個半官方慈善機構的執行理事而已。短短十年的時間，他就能成為政壇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唯一的依仗就是來自美國第一家庭的信任、欣賞和栽培。
但是現在，霍普金斯已經騎虎難下了。從1936年，他接受羅斯福夫人的推薦，接替去世的白宮秘書路易斯-豪到羅斯福身邊工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去年選戰結束后他曾嘗試提出辭職，但羅斯福的回復卻是：「你向我提出辭職，只能割斷我們之間的官方聯繫，而不是多年來愉快地存在於我們之間的友誼。你可以辭掉職務——僅僅是職務——而不是別的任何東西。我們的友誼將而且必須一如既往地繼續下去。」
既然已經無法激流勇退，那霍普金斯就只能一心一意沿著羅斯福為他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以報答羅斯福的「知遇之恩」了。
比如，今年1月，他在羅斯福的安排下，以總統私人代表的身份出訪英國，從此步入了國際政治舞台。哪怕他明知道這種以沒有正式外交身份保護的特殊外交活動做是極其危險的（當時美國還沒有「總統特別助理「之類的職位，霍普金斯的身份類似於總統巡迴大使和個人代表，但不被官方承認）。不僅會大大得罪國務卿赫爾和整個國務院外交系統，而且羅斯福讓他向丘吉爾私下傳遞的信息、做出的保證有很多是與美國當前政策不相符的。一旦出事，他註定只有身敗名裂一個下場。
再比如最近，他在羅斯福的暗示下開始排擠恩比克，並頻頻插手軍事戰略和物資分配問題。傻子都知道，他一個從沒當過兵，沒有任何軍事常識的人強行插手如此專業、敏感的問題，勢必會遭到軍方的強烈反彈。但是他還是這麼做了，因為羅斯福沒有給他其它的選擇。在得罪軍方和失去羅斯福庇護之間，他只能選擇前者。
當然了，霍普金斯並不是諸葛亮，喜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一套。在波詭雲譎的華盛頓政壇，為了自保他也在暗地裡做了一些布置，其中就包括約翰這次的任命。
從霍普金斯的角度來說，約翰背靠范德比爾特家族，又有史汀生、多諾萬等共和黨大佬支持，再加上羅斯福的欣賞，將來無論是在軍界還是政界都前途無量。這樣一顆「新星」無疑是他在自己與軍方之間的設立防火牆的絕佳人選。他所要做的，就是將自己或者說羅斯福的意願灌輸給對方，再利用其特殊的身份和背景反過來影響軍方的態度。
這麼做有三個好處。第一，可以避免自己和軍方發生直接衝突。第二，約翰的軍方身份還可以將分歧限制在軍事問題本身，避免不必要的勾連。第三，如果能藉此與約翰成功建立合作關係的話，他就能在軍方內部獲得一個盟友，擺脫孤立無援的境地。
所以，霍普金斯才會對下午與約翰的第一次會面異常重視。他甚至還為此擬定了好幾套交流策略，只等約翰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