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悲喜交加
不同於崖底的絕處逢生。眼下,徐府整個像是被名為“靜”的野獸吞噬。
連素日裏最是聒噪的小丫頭也隻是皺著眉頭蹲在牆角,更不提後院懸的數隻鸚哥兒似也受了影響、斂著羽翅半眯眼睛半聲不吭。
最後各司其職的下人都聚在門廳暗自出神,隻有偶爾不知打哪兒傳來一句小廝輕聲的問句:“大少夫人回了沒?”
眾人才會齊刷刷望向大門,盯著門童伸長了脖子往外探再轉身沮喪搖搖頭說句沒有。丫鬟默默歎息,小廝們不安地度步,嘀咕,“怎麽還不回來?”
見著天色一寸一寸晚下去,他們卻隻有幹著急的份。
早上他們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說大少夫人已入京,今日便會回府。
大少夫人待人向來親厚,鮮少嗬斥下人更不提打罵,如今得到消息可以順利歸來,自然有人忠心耿耿地蹲這兒等第一線消息。
她院裏伺候的幾個丫鬟嬤嬤更是如此,領了幾個相熟的去念佛祈福,“阿彌陀佛——”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剩下的仍在哪兒候著。
最先看見馬車打轉角而來的是守著門的小僮,他不大肯定地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幻影後才輕聲歡呼了一聲,連聲叫道:“大少夫人回了!”
果然,挑簾子露出半張臉來,可不就是徐家大少夫人,莫玘蓮嗎!一時間眾人皆喜,門童樂嗬嗬拿來腳凳,丫鬟頷首走過去伸出手扶持莫玘蓮下來,另外的則嘰嘰喳喳圍著寒夜道謝。
徐麟自然是第一個衝出來的,接著又是徐老將軍和老夫人。一家人拉著手一陣親懷,不說兩個女人在這樣的氛圍裏流了淚,饒是兩個在場得男人都紅了眼圈。
最後還是老將軍先回了神,顧著兒媳還是有身子的人,忙讓兒子帶她先回房休息,又讓管家給寒夜安排住處。
誰都下意識的沒有去提徐玥夫婦遇險的事。
隨著大少夫人這一歸位,府裏頓時就熱鬧起來。後廚裏開了火,丫鬟們燃了香爐去熏那被褥,兩隻素白的小京巴搖著尾巴也跟著大家一起開心,繞著桂花樹追逐打鬧。
等一切安排妥當,徐麟托著漆木盤子把雞湯和幾碟小菜送到了坐臥軟榻的莫玘蓮身旁。
莫玘蓮實在沒什麽胃口,青瓷小勺隻動了幾次,雞湯也隻喝了幾口墊了墊便作罷。反而寒夜倒是實打實吃飽喝足,坐旁邊隨手把玩著一隻鑲珠垂絲簪子,腦子裏卻在想著幼年一幕幕的景象。
遇到納蘭子在她的意料之外,卻又平白擾亂了她的思緒,也把某個她刻意隱藏起來的身影拉到她的眼前。
那個在她失去一切後,重新給了她一個棲身之所的人,他還好嗎!
“哎喲!”原本正在休息的莫玘蓮捂著肚子緊皺著眉叫喚起來,她開始隻以為是普通胎動,怎料到越疼越厲害,這才叫嚷出聲。這一下驚得在場幾個丫鬟都嚇得不輕,紛紛停了手頭的事情湊過來七嘴八舌議論。
寒夜先從恍惚中驚醒,“夫人這是怎麽了?”
莫玘蓮倒吸著寒氣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徐麟在一旁直接慌了,轉身就衝出去嚷著要叫大夫。
屋裏的丫鬟一下子都亂了套。
“夫人方才也隻是喝了幾口雞湯,並未進食其他,難不成是後廚……”
“你胡說些什麽!我們後廚最是親敬嫂嫂,怎會做此無恥之事!”
“想必同雞湯無關,夫人怕是受驚動了胎氣?”一個在府上任職已久,家有數子的半老嬤嬤依著經驗推測。
寒夜覺得有理,嗬斥眾人不許再吵鬧,請大夫才是正道。大家也不知為什麽要怕這位年輕姑娘,仍然依言去做。
一時間雞飛狗跳,寒夜不知為何突然念起了納蘭子,莫非是近來的接觸勾起了幼年習以為常的依賴?
她不禁嘲笑起自己無法舍棄的軟弱與悲痛回憶,但是恍惚思索間,半隻腳卻已經邁出了徐府的門檻。隻見她神色突然一淩——寒夜瞧見了常伴納蘭子身側的純元。
她是習武之人,一眨眼便躥到純元跟前,一把扯住她繡滿蝴蝶團花的蘇綢袖子:“你快去看看莫玘蓮,她怕是動了胎氣!”
純元眨眨眼睛,自上向下打量了寒夜,總覺得眼前這人和師父有著難以言表的親切,隻是先前卻從未見過寒夜。
不過眼下正事要緊,師傅打發她過來,也是料到了會發生這事。純元也來不及敲打這塊冷冰冰的木頭,直接開口詢問:“少夫人在哪裏?你速速帶我見她。”
純元將“望聞問切”使得極其妥當,仔細把脈後她肯定地表示:“少夫人不適的確是由驚動胎氣導致,索性並無大礙。以往府裏煎藥的是誰?”
一名藍衣女子上前行禮,“小女家父開過醫館,是故略懂醫理,平日裏煎藥大多由我負責。”
“你去取些首烏,當歸,白芍等滋補之物,再按我這方子小火煎來。”純元凝神,持筆迅速書寫些詳情,還未等墨跡幹透便遞給了丫鬟,女子領命下去。
在等候之時她又略略施加力道替莫玘蓮按摩穴位緩解痛苦,待下人送藥來了便親自捧著藥碗一勺勺仔細送服。
看著莫玘蓮平靜下來漸漸睡去的模樣,在場幾人都暗自鬆了口氣,丫鬟們止不住地道謝,誇讚她:“姑娘真是妙手回春!”
純元倒是笑著受了,隻是拒絕了賬房送上的出診金,“不過舉手之勞,少夫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這些銀子你且收好。”
寒夜站在門旁看著純元,在自己不在的年華裏同納蘭子一起的小徒弟,她的身上隻有親切善良,而自己呢?滿身血腥!如果不是哥哥的逃離,自己是不是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寒夜姑娘。”純元替莫玘蓮細細掖了被角,站起身來對著寒夜喚道。
寒夜平著聲調回問:“怎麽了?”
純元莞爾著與她擦肩而過:“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麵。”說著往她手心塞了什麽,轉而離去。
寒夜手裏篡著方才純元悄悄遞來的紙條,有些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