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第149節
“疼。”薑宛卿的視線筆直地望進風昭然的眼睛,“但和回京比起來,我寧願疼。”
論算計她永遠也算不過風昭然,論手段她也不是對手,玩花招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前麵失敗那麽多次,薑宛卿終於看明白了,無論走不走得成,她都要把話說清楚。
風昭然臉上的表情一變,像是被紮了一刀似的,他慢慢地點頭,“我知道。”
薑宛卿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今日未稱“朕”。
“你不想回京,更不想回宮,因為在宮裏,你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風昭然一字一字地道,“所以你想走,一直一直都想走。”
薑宛卿心裏小小地糾正了一下——這一世在感染這場漫長的風寒之前,她在宮裏養貓撈魚,倒是過得不算壞。
不過……他果然早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麵上卻還裝得風雨不透!
她一直以為自己瞞過了他,沒想到被瞞的人是她自己!
薑宛卿想想就很惱火:“沒錯,就算你強行把我帶在身邊,我也會隨時都在想著逃跑,不管是一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絕不會老實跟你回宮!”
“卿卿,你不能那樣……”
“我能不能,你可以看一看!”薑宛卿指著自己的脖子,“再大不了,下一次找一把快一些的劍——”
她的話沒能說完。
風昭然低下頭,吻住她。
這個吻深沉而漫長,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他像是要吻一輩子。
薑宛卿快要喘不過氣來,掙紮著把自己從他的手底下拯救了出來,抬手一巴掌甩在了風昭然臉上。
“風昭然,我在你眼裏是什麽?是一個物件,還是一隻寵物?你想對我做什麽就對我做什麽,想把我帶到哪裏就帶到哪裏,不管我願不願意!”
風昭然的臉因這一巴掌偏到一邊,頓了頓才轉回來,臉上沒有怒意,異常平靜,聲音也是:“你說得對。我從前就是那樣喜歡你的。我以為那就是喜歡。”
“……”
薑宛卿愣住了,一團怒氣卡在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你不能那樣過一輩子,卿卿。”
風昭然道,“你還這樣年輕,後麵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你要用來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這樣才不算白活。”
薑宛卿懷疑他在說反話。
但他臉上的神情寧靜溫柔,簡直像是得道的高僧,有一種慈悲相。
薑宛卿忍不住拿手在他麵前晃一晃,“……你沒事吧?”
等等,吐血昏迷一場,醒來就性情舉止大變……這種事情怎麽這麽熟悉?
風昭然看著她臉上的疑惑,再看著她微微挑起的眉毛,道:“是的,你說得對,我的那些夢,並非隻是夢。”
他低聲道:“我都想起來了,卿卿。”
薑宛卿徹底呆住。
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耽誤過你一次,這一次,不能再耽誤你了。”
風昭然輕輕扶著她的麵頰,“想去南疆是嗎?讓未未陪著你吧,他可以給你帶路,也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薑宛卿生平頭一回知道,天上真的是會掉餡餅的。
並且掉一來的餡餅,真的能把人砸暈。
“你……你說是真的嗎?”
風昭然望著她:“真的。”
薑宛卿還是難以置信,這人讓她走便罷了,居然還肯讓未未跟著她!
事有反常,即為妖。
“你等一下。”薑宛卿的手鑽進風昭然的鬥篷底下,掌心貼上他的胸膛,“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說的是真的。”
“……”風昭然,“真的。”
“沿路不會派人尾隨跟蹤我們?”
“不會。”
薑宛卿危險地眯了眯眼睛,“你騙人。”
“若有一字虛言,讓我……”風昭然的目光落在薑宛卿的臉上,“……再也見不到你。”
薑宛卿覺得這誓言形同兒戲,若她真的走了,他又真的不派人跟著,本來就再也不會見到她。
“……你把未未派給我,是不是想借未未監視我的去向?”
風昭然歎了口氣:“就算我想,他也會被你策反吧?”
薑宛卿心說這倒是,未未肯定站在她這邊。
但是……
“可你還是說謊了。”薑宛卿盯著他的臉,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痛楚的表情,可是,“……你的心跳很亂。”
風昭然低了低頭,笑得有點無奈:“卿卿,這和說謊無關。”
早在她這隻手鑽進他鬥篷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就亂了。
他忽然之間想到,他的心確實太亂了,竟然忽略了一件事——她好像經常這樣,隻要盯著他,就能知道他有沒有說謊。
“卿卿,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你對我說謊就會心痛?”
薑宛卿收回手,彈了彈指甲,“陛下,這世上長腦子的人不可止你一個。”
風昭然:“……”
*
風昭然第二天便離開了雲城,前往蜀中。
薑宛卿則在雲城住了下來。
這是風昭然的條件——她必須要養好病才能上路。
上一世這風寒久治不愈,這一世也許是命運已經改變,人逢喜事精神爽,薑宛卿一天好似一天。
一個月後,天寒地凍,冒著朔風,薑宛卿和未未前往南疆。
一路從寒冷的北方冬天,走進火熱的南方夏日。
未未告訴她,南疆沒有冬天,永遠是夏天,隻分為雨季和旱季。
薑宛卿去了仡族,喝到了重陽酒。
她自以為酒量還行,但才喝了一碗,便醉倒不醒人事。
醒來住在仡族的小竹樓上,晚風習習,蟲蟄之聲遍地,混在風聲裏,像出一場由天神奏出來的絲竹之聲。
在這絲竹之聲裏,還有一道歌聲。
薑宛卿推開窗子,望見明月當空,月光水一樣照出連綿的群山,以及高高低低的小竹樓,窗子下麵一位肩寬腰細的仡族小哥眼睛明亮,對著她唱情歌。
她聽不懂他的唱詞,但從歌聲的輕快裏感覺到了他的快樂。
*
同樣的月光拂過萬水千山,照在禦書房的階前。
蜀中的叛亂已經得到平定,風昭然麵前的輿圖上被圈出一個又一個的紅點。
那是薑家錢莊在大央上下的分布點。
若說薑家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這些錢莊便是地底下比大樹還要深廣的根須,它布滿整個大央,甚至延伸到伽南北狄諸國。
“陛下,三更了,龍體要緊,該歇息了。”
此時的京城已是深秋,風中帶著寒意,小橙子送進來一壺熱茶。
與茶壺一起放在托盤上的,還有一封密信。
風昭然拿起密信,在展開它的一瞬間,原本帶著冷意的眸子柔和起來。
十月廿三日,朝雲城。
朝雲城是南疆大城,位置偏東。
而仡族偏西。
看來是離開仡族,準備前往嶺南了。
風昭然的嘴角有一絲微微的笑意,密信湊近燈火,很快燃起火舌。
——他不用尾隨,也不用跟蹤,天下每一座城池都是他的眼睛,隻要她在城門出入,他便知道她在哪裏。
卿卿,玩得可還開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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