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卿卿,孤隻有你了

  阿虎辦事向來靠譜, 很快便有了結果。


  ——無毒。


  阿虎試了好幾家尚在開門的藥房,還托人去找了一位已經致仕的老太醫,得出的結論大同小異。


  都說這是八珍湯無誤, 但炮製手法特異,應是出自大師之手,總之是副好湯藥, 補血益氣安神養顏, 女子喝起來有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真的是她想多了?


  如果這八珍湯真的有問題,那麽她和母親就等於是喪命於戚氏之手,現在證明不是,薑宛卿放心不少, 每天喝湯也沒有再偷偷倒掉。


  湯藥確實是有用的,從每日服用起, 薑宛卿自覺精神好了不少,每天練劍舞練上一個時辰都不覺得累。


  經過薑尚柔一事,借機往她院裏跑的人頓時少了許多,薑宛卿的日子過得甚是清靜。


  薑家的高牆深宅隔絕了動亂,無論外麵怎麽天翻地覆, 薑家始終穩如泰山, 連三餐的菜色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薑宛卿這才明白薑家有多強——風氏父子的戰爭可以波及整個天下, 卻無法撼動薑家。


  七月的時候, 京城告破, 風昭然率軍進京,入主皇宮。


  七月廿六日,皇帝死於寢宮, 同日, 慶王因弑君之罪被處以極刑。


  八月初五, 崔貴妃自縊。


  八月十四,中秋的前一天,皇後因瘋疾死於坤良宮。


  皇宮經曆了一番徹底的清洗,過往煙消雲散。


  八月□□央的新主人登門拜訪,薑家家主率族人在門外接迎。


  “諸位免禮平身,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


  風昭然尚未行登基大禮,並未換上龍袍,仍舊像往常一樣穿著簡素的衣裳,隻有冠帶上嵌著塊白玉。


  三年前的秋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羸弱的東宮太子被所有人決定拋棄,與薑家嫡女的婚事作罷,他被設計送進了一個庶女的房間。


  三年後,還是在薑家,還是那位太子,但已經沒有敢再算計他,所有人都在他麵前俯首。


  薑宛卿想得有點出神了,起身的動作慢了些,一隻手掌伸到她麵前。


  這手掌白得像玉雕一樣。


  薑宛卿猶豫一下,把手放進他的掌心,順著他的力道起身。


  別後大半年沒見了,風昭然每月會有一封信送來,經由薑述轉交薑宛卿。


  信上會有一些卿卿我我之辭,不過那應該是寫給薑述看的,風昭然本身並不是擅長甜言蜜語的人,故意寫這種信大約是為了顯示薑宛卿在他心中的份量。


  薑宛卿便也配合地回一些“思君如滿月”之類的廢話。


  此時四目相望,薑宛卿一時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風昭然好像更白了。


  風昭然一直是白的,除在在荒園那陣親自動手砍柴做飯時膚色稍微正常些,任何時候都是帶著一點虛弱的蒼白。


  而此刻他的臉色白得仿佛半透明,像是……被妖怪吸幹了血似的。


  好像還瘦了。


  隻是他的臉部線條像鋒利凝練,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瘦不瘦都看不大出來差別。


  兩人皆是寬袍大袖,袖口覆著手,旁人看不到,薑宛卿大著膽子,順著他的掌心握了握他的手腕。


  明顯握到的是一把骨節,當真瘦了。


  風昭然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秋風乍起,吹起衣袖與袍角,所有人都看到了太子與太子妃在衣袖底下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薑元齡整個人晃了晃,像是要暈倒。


  風昭然當夜留宿在薑家。


  他人已微醺,半帶著醉意,歪在榻上。


  下人捧著銅盆跪在旁邊,薑宛卿擰幹布巾給他擦手,吩咐嬤嬤去準備醒酒湯。


  “熬濃些,”風昭然懶懶地,“孤今日高興,喝得確實多了,頭疼得很。”


  薑宛卿說備醒酒湯隻不過是走個過夜,順便把人支開,此時聞言讓人退下,問風昭然:“真喝多了?你沒有先服藥?”


  “空虛說孤近來不能服藥……”


  風昭然抓著薑宛卿的手,微微有力便將她拉到了榻上,他的眸子水光瑩瑩,有些迷離,唇色也比平常紅潤一些,聲音因為低沉而顯得有點沙啞,“卿卿,這麽久不見,可有想過孤?”


  這樣的風昭然就像一盞醇酒,盞是琥珀盞,酒是葡萄酒。


  “殿下很快就要改口了,”薑宛卿垂下視線,轉移話題,“不能再稱‘孤’,要能‘朕’了。”


  風昭然的呼吸裏帶著點酒氣,他將薑宛卿拉得近一些,近到息息相聞。


  他的目光灼灼,混合著渴望,薑宛卿不由自主有點退縮。


  但風昭然隻是將她攬在了懷裏,頭擱在她的肩上,輕聲道:“卿卿,他們都死了。”


  “孤曾經發過誓,要讓所有欺壓過孤的人,死無葬身之地。現在他們都死了,孤原以來孤會很痛快,但是並沒有,孤隻覺得皇宮裏空空蕩蕩的,惡鬼沒有了,人也沒有了……什麽都沒有……”


  “卿卿,孤隻有你了,你別走好嗎?入宮陪孤吧……”


  “孤是太子,你便是太子妃,孤是皇帝,你便是皇後……隻有侈是孤的,隻有你能陪著孤,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他的聲音越說越含糊,最終宛如夢囈。


  薑宛卿慢慢抬起頭,發現他竟然睡著了。


  他的皮膚在燈下看來益發蒼白,仿佛隻有薄薄的紙一般的一層,頸間的血管清晰可見,鬆開的衣領裏露出來的鎖骨陷下去深深的窩。


  當真是瘦了很多。


  他為這場戰事傾盡了所有吧?


  還有,這場戰事也為他帶來了一切。


  他從此是帝王,高高在上,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威脅他,傷害他。


  一直以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現在他終於得到了。


  薑宛卿輕輕撫上他的麵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