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補補

  郭茂林是在馬車上醒來的。


  他發現馬車在往回走。


  他急忙叫停馬車, “怎麽回事?”


  衙役連忙道:“大人您醒了?您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適?大人請放心,回城就能找大夫了!”


  郭茂林盤問之下,才知道他和薑宛卿正說話之時, 那間廢宅的房梁突然倒塌,正砸在他身上。


  據說那屋子已經破爛得不行,衙役們進去時發現連門板都倒在地上。


  “和您一起被砸的還有太子妃, 不過太子好像並不在意太子妃的死活, 沒讓小的們把太子妃帶走救治。”


  郭茂林心說那一對怨偶隻怕天天巴不得對方早死早超生。


  他思忖半日,活動活動身體,除了後頸上有點痛楚之外,全身上下並無其它不適, 想了想還是叫停了馬車,命眾人回落陽山。


  衙役說此時離開落陽山已經有一段距離, 回去得花上一個時辰,怕是天都要黑了。


  郭茂林正色道:“天黑便天黑,趙將軍親臨桐城,本官身為桐城縣令,豈能不恭迎一番, 以盡地主之誼?”


  *

  薑宛卿沉沉地躺在枕上, 睡得很是香甜。


  臉上還紅撲撲的, 比之前的緋色更深一些, 看上去像是又施了一層胭脂。


  再加上嘴唇的色澤殷紅飽滿, 整張臉宛如沾了雨露的海棠花,嬌豔不可方物。


  荒宅自然沒有胭脂水粉,薑宛卿直接喝了兩口酒, 催生出幾分媚色來。


  這酒還是上回風昭然讓薑宛卿去方家村買的, 是村子裏的一位老爺爺自己釀的老酒, 入口辛辣剛勁,薑宛卿喝的時候就險些把自己嗆著。


  正事辦妥之後,酒勁漸漸往上湧,薑宛卿頭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風昭然守在床邊。


  空氣裏有淡淡的酒氣,還有一股明顯的甜香,那是薑宛卿身上獨有的氣息。


  別人喝醉了隻讓人聞見酒臭味,但在她身上他卻隻聞見香氣。


  風昭然並不喜歡酒,更不喜歡酒醉之後失控的模樣,他每次喝酒都會先服藥,因為他絕不接受自己頭腦荒誕錯亂。


  可今天他明明沒有喝酒,卻像是酒後有點失控。


  薑宛卿用美色迷惑郭茂林,明顯有效,他卻無法接受。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受——明知道一件事情是正確的,有用的,卻沒有辦法接受它。


  他的人生裏從來都隻有該不該做,沒有想不想做,可在薑宛卿領著郭茂林走向那扇房門時,他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裏的聲音——他不想。


  一千個一萬個不想。


  絕對不想。


  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留不住郭茂林也沒關係,直接殺掉了事,然後他可以帶著薑宛卿,在未未的護送下逃往南疆。


  這條路上所有的危險與可怕後果都被他忽略了,他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是他的妻子,沒有人可以多靠近她一步,靠近者死!


  風昭然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不知道自己的頭腦為何竟然會變得如此瘋狂而不可理喻。


  “喵。”


  兩隻貓兒本來也在睡覺,小狸向來機警一些,睜開眼睛瞧見了風昭然。


  它離開窩,走到風昭然麵前,扒著風昭然的膝蓋伸了個懶腰,敏捷地往風昭然膝上一躍,端端正正坐在了風昭然懷裏。


  風昭然習慣性撫著小狸的背脊,無意識地低聲問: “孤這是怎麽了?”


  小狸才不懂人類的煩惱,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下不為例。


  風昭然對自己說。


  絕不能讓任何事任何人動搖他的理智,妨礙他的目標。


  一旁窩裏小橘則無知無覺,睡得翻起肚皮,四仰八叉,和床上的主人一樣香甜。


  被子睡得一團亂,單是從棉被起伏的線條,也知道底下人的睡姿多麽狂野,一條胳膊還伸出在了被子外頭。


  風昭然輕輕替她將手臂放回被子裏。


  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睡得沉的緣故,她身上暖暖的,熱熱的,香香的。


  香氣裏混著一點酒氣,仿佛具有實質,像是有一隻手勾著他的脖頸,他忍不住低下頭,慢慢靠近她。


  愈近,便愈能呼吸到她的氣息。


  未未在此時進來,見狀又往外退。


  “幹什麽?”風昭然頭也沒回,問。


  未未:“阿娘和阿姐說過,男人和女人在床上時,我得走遠一點。”


  “……”風昭然,“……孤並未在床上。”


  “……你不是要上床和姐姐睡覺嗎?”


  風昭然這才意識到自己靠得實在太近了:“……不是。”


  正色道:“有事說事。”


  “哦,那個姓郭的官兒好像又回來了。”


  “此人趨炎附勢往上攀附之心,還真是強啊。”風昭然冷哼一聲,“一切照計劃行事。”


  *

  薑宛卿一覺睡醒,外麵天色已經全黑了。


  屋子裏點著燈,風昭然正在將炭盆放在床前,上麵還熱著飯菜。


  “醒了?”


  薑宛卿揉揉眼睛,點點頭,其實腦子還是有點渾渾沌沌的,並不是很清醒。


  那兩杯酒著實超出了她的酒量,她平時最多隻喝些果子酒,甜甜的,從不醉人。


  “什麽聲音?”


  荒宅裏的風聲向來是很寂寥的,但此時的風中隱約傳來馬蹄聲、馬鳴聲還有人聲。


  外頭好像有很多人似的。


  “沒什麽,大概都結束了。”風昭然道,“餓了吧?”


  薑宛卿確實有點餓了。


  她睡的時候是往床上一倒便睡著了,衣裳隻解了一件狐裘,此時離開被窩一陣發冷,風昭然給她把狐裘披上。


  他做得太順手了,神情自在隨意。


  薑宛卿見他神情平淡,想來隻是順手吧,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就在她拿起筷子準備開吃的時候,一道白影裹著一身寒風撞進門來,一進來便“啊嗚”一聲,張牙舞爪。


  看樣子像是要嚇人,隻是動作才擺到一半,便聞見了飯香,肚子頓時咕咕叫,就想上桌。


  風昭然抬起一隻手擋住他。


  未未扯下套在頭上的白布,“我的飯呢?”


  “廚房,自己去盛。”


  未未迅速去盛了一碗過來,一麵扒飯,一麵眉飛色舞地說起今夜的事。


  原來郭茂林確實是回來了,但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郭茂林並沒有膽子自己進山,隻派了幾個手下進去,說是代他去向趙碩請安。


  未未便披掛一陣,悄悄跟在了那幾人身後。


  未未在山林間的本事薑宛卿是親身見識過的,哪怕是最靈活的猿猴也未必及得上他一半。


  那幾人隻見身前身後一會兒就閃過一道白影,左看右看好像都有白影冒頭,並沒有想到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人,而是以為眾人已經被鬼影包圍了。


  要擊破人群的膽子隻需要率先的一聲尖叫,那幾人幾乎是屁滾尿流下了山,郭茂林再想起白天風昭然說的話,當場便慌亂走了,隻說明日再來。


  未未還特意驅趕了幾頭野獸去北山,他告訴風昭然:“那三個人已經被啃得差不多了,他明天過來的時候,正好收屍,不是,收骨頭。”


  風昭然沒說什麽,隻道:“別說了,吃飯吧。”


  他原是怕這些血淋淋的事情會讓薑宛卿沒胃口,結果薑宛卿的胃口絲毫沒有受影響,和未未將中午剩下那一盤兔丁吃了個幹幹淨淨。


  薑宛卿留意到未未的衣袖破了一大條口子,衣擺也劃破了不少。


  未未是玩得開心,但今日上山遠不止像平時打獵那麽簡單輕鬆,這身衣裳已然是沒法兒穿了。


  “換下來吧,都破成了這樣。”薑宛卿開了箱子,捧出一套棉衣,“原是做好給你過年的,今日你辛苦了,就提前過個年好了。”


  未未對衣裳並不是很在意,一身破衣裳也照舊能穿。


  但新衣裳又整齊又暖和,未未難得地生出了一絲愛美之心,問:“好看嗎?”


  薑宛卿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笑:“好看。”


  未未露出燦爛笑容,走過去給風昭然看,“殿下你瞧,姐姐給我做的!”


  風昭然上下打量他一眼,並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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