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第47節
那時的風昭然這樣想。
除此之外也沒有再想更多了。
但就在今天薑宛卿對沈慕兒表現出異樣的關切之時, 風昭然驀然想起, 自從那日在廂房被捉奸在床之後,薑宛卿便再也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他。
“不會。”薑宛卿明確地道。
風昭然微微抬起了眉:“那你為何待她如此之好?”
“就是投緣吧。可能妾身與她上一世認識,所以這一世瞧著便格外親切。”
薑宛卿說道, “隻是送了一雙鞋而已, 也算不上多好吧?”
風昭然淡淡道:“太子妃嫁入東宮這麽久, 別說鞋,孤連襪子也沒有看到過一雙。”
薑宛卿頓住:“……”
這倒是事實。
按照風俗,新娘本該為新郎準備一身衣裳鞋襪,上一世薑宛卿點燈熬油趕製出了一身,這一世薑宛卿可懶得再動手了——動了人家也不會穿。
“畢竟婚事來得突然,妾身實在來不及準備。”薑宛卿道,“再說妾身不是為殿下趕製了一隻荷包嗎?殿下沒看見?”
這回輪到風昭然頓住。
薑宛卿:就知道。
她起身告退。
小橙子進來接著鋪被子,風昭然忽然問道:“成親之時太子妃送的荷包呢?”
小橙子回道:“在東宮哪個箱子裏。”
風昭然皺眉:“那是成親時新娘送的吉禮,此次出門為何不帶上?”
小橙子慌了神,跪下來請罪:“殿下不喜娘娘,娘娘的東西向來不碰,吉禮都封在箱子裏沒有動,奴才也沒有開過箱。要、要不奴才回去取?”
風昭然揮軍手,讓他下去。
眼下都快到慶州了,斷沒有再回去拿的道理。
再說不過是一隻荷包罷了。
是夜,風昭然躺在床上,一個時辰後,尚在轉輾。
隻不過是隻荷包罷了。
何足掛齒,何足掛齒。
*
薑宛卿第二天清晨發現風昭然眼下一片青黑。
因為臉色蒼白,這片青黑便益發明顯。
明顯到她不關心兩句都過意不去:“殿下昨晚沒睡好嗎?”
“……”風昭然沉默片刻,望向窗外,“今日可能還會下雨,緩一緩再上路。”
薑宛卿自覺沒有問什麽不該問的話,不知道風昭然為什麽顧左右而言他。
當然了,太子殿下一舉一動皆有深意,豈是她這等凡人所能揣測?
外麵的天確實有些陰沉,不過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下雨,薑宛卿決定再出去走走。
風昭然:“五妹妹要去逛街?”
“是,閑著也是閑著。”
附近集市雖然散了,但應該還有幾家店鋪。
風昭然想了想,起身和薑宛卿一起出門。
薑宛卿有點訝異:“殿下也要去逛街?”
“不,”風昭然道,“孤是去體查民情。”
薑宛卿覺得不是。
因為他好像是專門來體察她的民情,她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
薑宛卿忍不住道:“殿下一直跟著妾身便能體察民情了嗎?”
“自然。”風昭然道,“五妹妹不買東西麽?”
薑宛卿決定不去管他。
她找到了一家鐵匠鋪,花兩倍的價錢買下別人之前訂好的鋤頭和鐮刀——因為訂做已經來不及了。
薑宛卿這兩日買的東西在風昭然看來是一樣比一樣奇怪,他將這一切歸之於薑宛卿的獵奇,畢竟自小養在深閨,瞧什麽都稀奇。
現在卻發現她的目標非常明確,還知道問鐵匠生鐵熟鐵,風昭然便著實有些看不懂了:“五妹妹,你知道這鋤頭是做什麽的吧?”
薑宛卿心說豈止知道,我還用過。
但口頭回答得言簡意賅:“鋤地。”
離開鐵匠鋪,天下飄下了雪沫子。
羽林衛在兩人身後打起了傘。
走過街角的時候,薑宛卿忽然站住了腳。
風昭然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一位老婆婆原本靠在牆根下賣烤紅薯,此時正在顫巍巍收攤,寒風把食物的香氣吹過來。
看來她又發現了一件新的稀奇玩意兒。
“要買麽?”風昭然問。
薑宛卿走了過去,把老婆婆的烤紅薯全買了下來,身後的羽林衛每人分了兩隻。
她沒剝開吃,隻捧在手裏,借著烤紅薯的暖意暖著手,抬眼望向風昭然。
雪沫子變成了雪花,輕盈飛舞,簌簌地落在傘麵上,她的眸子如兩粒閃閃發亮的寶石,風昭然明顯從裏麵看出了一絲期待。
這絲期待像是春風到來時鑽出來的第一枚綠芽,讓風昭然心裏微微地感覺到有點癢,又有點享受。
隻是他也沒吃過這個,上下琢磨了一會兒,撕開外麵那層皮,遞給薑宛卿,“應該是這麽吃的。”
薑宛卿:“……”
上一世她頭一回吃烤紅薯鬧了個笑話,是連皮一起咬的。
所以這回也很想看看風昭然的笑話。
但人跟人果然不一樣,薑宛卿默默地接過烤紅薯:“謝殿下。”
風昭然對吃的向來沒什麽興趣,但看著她細白的牙齒在綿軟的紅薯上留下一道牙印,唇上還沾上了一點紅薯烤出來的糖漿,她的舌尖輕輕舔過上唇,然後才滑進嘴裏。
風昭然別開了視線,無聲地咽了口口水。
忽然也想嚐嚐這烤紅薯是什麽味道。
但沒有人想到遞給他一隻,畢竟太子殿下超凡脫俗,對什麽東西皆是“不喜此物”,薑宛卿再清楚不過。
回去的路上,風昭然問薑宛卿:“你今天怎麽沒有砍價?”
“……”
若非了解風昭然的冷酷稟性,薑宛卿幾乎要懷疑他之所以跟出來是為了看她砍價。
她淡淡道,“殿下是沒見過市井潑婦是吧?實不相瞞,妾身還可以更潑一點。”
小白兔在呲牙呢……
風昭然的嘴角不自覺往上勾了一下,轉即很好地壓製住了,“那為什麽今日不潑了?你今日給那老婆婆的是銀錁子吧?她有錢找給你?”
薑宛卿看了他一眼,滿心都隻有兩個字:果然。
這人根本是沒有人味的。
“那位老婆婆快七十歲了,殿下。”
“昨天那位大嬸好像也不年輕。”
“不是這麽算的。那位大嬸壯得像頭牛,妾身若是和她一起流落街頭,指不定還要她接濟,但那位老婆婆身體瘦弱……”
薑宛卿說到這裏頓住了,她發現風昭然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眸子裏隱隱有一絲笑意,很難掩飾。
看來確實是長路漫漫,日子無聊,拿她取樂來了。
薑宛卿閉上嘴,任風昭然再怎麽問,也一言不發。
*
雪天路滑,不利於行,驛站大廳中央生起了火盆,坐滿了趕路歇腳的人。
過了兩日,薑宛卿聽到人們圍坐在一起好像在聊昨晚發現的一樁慘案。
“……那底下是懸崖啊,掉下去還能有命?別說小命了,隻怕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也是可憐,一老一少,老的倒罷了,反正也活夠本了,年輕的那個聽說還是個書生,要去趕考的……”
“!”薑宛卿立即望向風昭然。
風昭然麵色平靜無波,喝了口茶。
薑宛卿問:“他們說的不會是沈家父女倆吧?”
風昭然:“嗯。”
“他們出事了?”
薑宛卿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色變得煞白。
上一世沒有此地遇見她,沈慕兒一路成為縣主,聲名為世人傳唱。
難道就因為遇上了她,所以一切便被改寫,以至於中途便送了命?
風昭然視線落在薑宛卿臉上,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道:“沒有。”
“可你明明說那些人說的是他們父女,你不是已經派了人去保護他們嗎?”
“沈懷恩準備去京城告禦狀,揭發慶州太守貪墨朝廷修堤款項,且營私舞弊,每年的修堤隻是草草了事。慶州太守楊遵義自然不會讓他們活著走到京城,沿途派人前來追殺。”
其實這番追殺可有可無,因為父女倆就算到了京城,狀紙也遞不到皇帝手裏,慶王會比皇帝更先知道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