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殿下到底想要什麽?
薑宛卿始終低著頭, 風昭然隻看見她一頭烏鴉鴉的發髻,發髻上簪著一對銀杏連葉金釵。
發髻下掩著一對雪白的耳朵,耳環與發釵是同一套的, 兩片小巧的銀杏葉在流蘇下微微晃動。
“太子妃當真不隨孤前行嗎?”
風昭然問。
薑宛卿的語氣堅定不移:“妾身在宮中等候殿下。”
“好吧。”風昭然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歎息,“夫妻一場,太子妃可願意送孤一程?”
薑宛卿其實有點不解其意, 但風昭然從不會做無謂之事, 便點了點頭:“妾身送殿下出城。”
出城之後,便是永別了。
薑宛卿上了馬車。
風昭然今日穿的是一身鴉青外袍,係著玄狐鬥篷,銀冠上綴著一塊墨玉, 整個人就如一幅山水畫卷。
薑宛卿想起了少女時代隱密而羞澀的傾慕。
那個被所有人指責辱罵的小姑娘,遇見了一個肯站出來為她說話的人, 那個人還生得如此風姿如月……這種事情沒辦法後悔,那個年幼無知的小姑娘注定會喜歡上他。
但上一世淒涼結局夠讓她清醒了。
“殿下,自此一別,請多保重。”
“嗯,多謝太子妃掛懷。”風昭然道, “但太子妃明知孤未曾當真厭煩過你, 卻依舊不肯跟孤走, 是為什麽?”
他的視線不像之前在東宮那般淡漠無動於衷, 漆黑眸子裏有一絲探究意味。
“殿下, 趨吉避凶乃人之本性,妾身也不例外。”
“太子妃是覺得孤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殿下,話何必說太明白?”
“若是孤回得來呢?”風昭然道, “長則五年, 短則三年, 孤必會重返京城。”
薑宛卿從他的眉眼間瞧出了一絲鋒利意氣,真的像刀鋒般能割傷人,薑宛卿垂下眼睛:“妾身定會祝禱殿下得嚐所願,早日返京。”
最後一個字剛落地,風昭然忽然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
他的力道並不粗暴,力道剛剛好讓她不能動彈,卻不會弄疼她。
他仔細地瞧著她,慢慢地道:“太子妃,你說謊。”
都到了這一步了,薑宛卿已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無所畏懼:“妾身沒有。”
“說謊也無妨。”風昭然慢慢收回了手,聲音裏有一點低沉,微冷,“在這世上,就是要會說謊才能活下去。”
上一世每每當他露出這種神情,薑宛卿都會很心疼。
這才是真正的風昭然,沒有披著溫和的畫皮,也沒有露出刻意的冷漠。
身體真的像是有記憶,微微抽痛一下之後,薑宛卿按住了心口。
這個動作讓風昭然的動作一頓:“五妹妹,你心痛?”
薑宛卿:“沒有,就是早上吃多了,此時有點噎得慌。”
風昭然:“……”
一陣寂靜之後,風昭然掀開車簾看了看,“孤有些餓了,先吃些東西再走吧。”
護送——或者說押送——的郎將是莫雪鬆。
上一世也是莫雪鬆,所以從京城到慶州的路上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有半點不順心。
當時薑宛卿全沒想到莫雪鬆是風昭然的人,隻覺得這位郎將甚好說話,並沒有落井下石,還悄悄拿首飾打點他。
風昭然向莫雪鬆道:“前麵應該會經過一家點心鋪子,就在春雨巷口,名叫‘香記食鋪’,勞煩將軍在那裏停一停。”
莫雪鬆答應了個“是”字。
薑宛卿:“!!!”
“五妹妹可嚐過那家食鋪的點心?”風昭然的語氣甚是舒緩自然,像是隨口一問。
薑宛卿的背脊僵硬,神情盡量自然些:“不曾。”
“聽說口味甚佳,包子尤其做得好。”風昭然道,“孤記得五妹妹挺喜歡吃包子是不是?”
薑宛卿不敢接這話茬,隻能笑笑。
春雨巷很快就到了。
鋪子地段極佳,就在巷口,招牌也打得頗大,老遠就能一眼望見。
關於鋪名,結香原說名字就是“薑記”,畢竟鋪子是薑宛卿的。
薑宛卿沒敢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怕嚇著她,便道:“要你來正是掩人耳目,你怎麽不取個‘薑宛卿食鋪’?”
“好,”結香認真想了想,“不過姑娘的閨名寫在招牌上不大好吧?”
阿虎在旁邊“撲哧”一聲笑了。
馬車在店門前停下,風昭然下車之後,手伸向車內。
薑宛卿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殿下去吃吧,妾身現在一點兒也不餓。”
“下來走走也好,吃多了窩在馬車裏胃更難受。”
“不。妾身胃裏有些難受,怕一動彈就要吐了。”
風昭然的姿勢一點兒沒變,手依然伸在她的麵前,聲音放低了一點:“五妹妹,當著這麽多人,不會要孤抱你下來吧?”
若是放在上一世,薑宛卿是萬萬不相信風昭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失儀之事的。
但這一世她已經明白,風昭然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她隻好下車來。
她扶著車門,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風昭然的手。
風昭然沒說什麽,兩人一起進店。
店裏生意甚好,一樓廳堂幾乎都坐滿了,後院還加了兩三張桌子。
這是阿虎出的主意,剛開張之時所有的點心買一送一,又實惠,口味又好,客似雲來,廚房裏多請了兩個廚娘才忙得過來。
結香是身兼數職,一時要去廚下做點心,一時要幫忙上菜跑堂,一時還要收錢結賬,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八條腿。
一抬眼,瞧前又有客人來,連忙迎上去:“客官裏麵——”
一個“請”字卡在喉嚨裏,差點兒把自己嗆著。
薑宛卿在後麵對她指了指樓上。
“客客客客官樓上請……”結香哆哆嗦嗦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