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第37節

  薑宛卿:“……”


  這家夥一定是在湖裏磕壞了腦子。


  一定。


  溫泉池裏就剩她一個人,頓時顯得有點空曠起來,薑宛卿不由又開始想起了上一世那段不愉快的經曆,再泡了一泡便回寢殿了。


  張嬤嬤和林嬤嬤早將被褥煨得暖暖的,讓薑宛卿拿被子裹著,然後細細替薑宛卿將頭發擦幹。


  薑宛卿的頭發豐軟密實,挽成發髻時烏鴉鴉沉甸甸,放下來時直如一匹黑緞,兩位嬤嬤花了好些時候才徹底擦幹。


  還恐有寒氣殘留,特地生了個炭盆,讓薑宛卿烤著。


  寢內本燒著地龍,這麽一來薑宛卿隻覺得一陣陣發汗,熱得不行,要掀開被子。


  兩位嬤嬤忙道:“這時候正要發汗,發一陣汗,寒氣全消才好。哪怕是個壯漢,大冬天掉進冰水裏,不小心照料,一場風寒就能掉要小命。”


  正說話間,宮人來稟,戚氏過來探望。


  一起過來的還有薑元齡。


  消息已經傳開,人們都說是太子妃和太子失足落水,中間全沒有人提慶王一句。


  戚氏過來慰問一番,留下一些滋補藥品,囑咐薑宛卿保重。


  薑元齡卻留了下來:“母親先去吧,五妹妹一個人在這裏躺著怪可憐的,女兒陪五妹妹說說話。”


  戚氏笑道:“也好。你們都是天家媳婦,以後有什麽事要彼此照應。”


  薑元齡應下。


  戚氏走後,殿內一下子靜下來。


  兩姐妹在薑家都很少聊天,現在自然也沒有什麽私心話要聊,薑宛卿打了個哈欠,頗有些無聊地等薑元齡開口。


  她知道薑元齡想問什麽。


  上一世風昭然登基之後,薑元齡剛入宮,時常往薑宛卿這裏跑。


  那時薑宛卿才從離亂中回宮,對姐妹親情甚是渴望,每一次薑元齡來都很覺得又暖心,又感動。


  後來才發現,薑元齡看上去很關心她,但話裏話外,更多的是在打聽她和風昭然相處時的情形。


  在得知風昭然一直守身如玉,兩人甚至還沒有圓房的時候,薑元齡微微笑了笑,然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薑宛卿是死後才明白那個笑容裏的輕蔑。


  此時的薑元齡卻遲遲沒有開口,隻是看著薑宛卿,看得薑宛卿又打了個哈欠,簡直快要睡著了。


  “五妹妹確實生得美豔……”薑元齡黯然道,“難怪他會將你放在心上,不顧一切跳下去……”


  “姐姐要聽實話嗎?”薑宛卿直接道,“殿下說,他是為了姐姐才救我的。”


  薑元齡微微一怔。


  “殿下說他受不了你嫁給別的男人,他心中很痛苦,想讓姐姐也嚐嚐這痛苦的滋味。”


  薑元齡臉上多了一絲神采:“……他真的這樣說?”


  薑宛卿:“姐姐不信可以去問他。”


  最好以後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去問他,莫要再來找我。


  “可是……”薑元齡低聲道,“他若是不喜歡你,怎麽會讓你在書房侍寢?”


  薑宛卿原本懶懶的,打算把薑元齡打發走便好好睡一覺,此時卻是整個人激靈一下,睡意全消。


  薑家會知道東宮的消息不奇怪,因為肯定是往東宮安插了人手。


  但東宮的宮人已經全換過了,薑元齡為什麽還會知道?

  “那日……”


  薑宛卿的語氣有些遲疑,因為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日殿下喝了點酒,有點醉了。


  這謊言不太高明,因為風昭然從不會讓自己醉。


  但薑元齡好像不知道這一點,在恍然之後露出了一點鄙夷的神色,“原來你是在趁人之危。”


  薑宛卿笑笑。


  “你不會在騙我吧?”薑元齡忽然問。


  “我為什麽要騙你?”薑宛卿道,“其實姐姐是以什麽身份來問我的話?是以殿下姨姐的身份,還是殿下弟妹的身份?我與殿下已是夫妻,姐姐為何要打聽我們夫妻之間的事?”


  薑元齡一滯。


  薑宛卿一直是軟軟糯糯的,視線從未這樣鋒利過。


  “我若是不願意說,姐姐完全沒有理由問,而我之所以願意說,隻不過是因為殿下對姐姐一片深情。我不想讓他被姐姐誤會。”


  薑元齡的視線頓了頓:“五妹妹,你果然一直喜歡他。”


  薑宛卿笑了。看來她上一世小心翼翼的傾慕根本沒有瞞過任何人的眼睛。


  “是啊,我喜歡他,可是他隻喜歡你。所以姐姐,以後再也不要來問我了,有什麽想問的就去問他吧。”


  薑宛卿垂下眼睛,“日日看著他心中隻想著姐姐,我已經夠痛苦的了。”


  薑元齡終於被哄走了。


  薑宛卿鬆了一口氣,但願她再也不要來了。


  希望天下有情人早成眷屬,不要再將旁人牽扯進來。


  不過……薑家竟然還在東宮有眼線,以後還是小心點。


  會是誰呢?


  *

  兩位嬤嬤的捂汗大法到底還是有用的,薑宛卿原以為自己和上一世一樣逃不了一場風寒,結果回宮之時得風寒的另有其人。


  薑宛卿是在馬車上發現風昭然不對勁的。


  皇帝接連三天歌舞升平花天酒地,風昭然則忙得在馬車上依然要看奏折。


  他的動作如常,隻是速度比平時略慢了一些,然後臉上好像有點發紅。


  但因為他的臉平時過於蒼白,這點紅暈倒讓他看起來更像正常人。


  所以薑宛卿起初並沒有在意,直到車輪碾過一塊石頭,馬車顛了一下,她不受控地向前栽倒,風昭然抬手拉了她一把。


  她跌在風昭然身上。


  “坐穩了。”風昭然沉聲道。


  他的神情鎮定,聲音清晰,但薑婉卿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


  想也沒想,她的手覆上他的額頭。


  高熱幾乎燙著她的手。


  風昭然把她的手挪開一點,因為她寬大的衣袖蓋住了奏折。


  “……”薑宛卿,“殿下,你知道自己發燒了嗎?”


  風昭然“嗯”了一聲,仍舊看奏章,末了指甲在奏折上輕輕劃了一道。


  薑宛卿知道這是他認為這道奏折留中再查的意思,看來是一件頗為麻煩的事。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慶州太守連續第五年上書求戶部撥款修河堤。


  薑宛卿沒有再去打擾他。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她又著哪門子急?

  回宮之後風昭然如常理政,看過的奏折全部寫好條陳送給皇帝過目,皇帝加蓋大印。


  薑宛卿讓張嬤嬤放風,等風昭然下朝了就來通報,然後去小廚房繼續熬紅豆湯。


  熬完第二鍋的時候覺得不大對勁。


  小廚房裏的午飯都好了,風昭然卻還沒有下朝。


  在飯香與紅豆香中,薑宛卿想起來了,上一世的這一天,風昭然被皇帝罰跪在勤政殿外,一直從早朝跪到天黑。


  因為他建議戶部先拔款給雍州,那裏秋季剛遭過蝗災,幾乎顆粒無收,百姓嗷嗷待哺。


  但慶王認為慶州地處黃河邊,黃河不時泛濫,河堤至關重要。


  和一貫的爭執一樣,結果是皇帝同意慶王的奏請。


  此事到這裏本來算是結束了,朝臣們已經準備商議下一件政務,這時候風昭然站出來,要求徹查慶州修堤的款項去向,以及曆年修堤的回案。


  “河堤年年修繕,慶州收糧卻是年年減產,田畝、戶籍、人口,皆一年比一年少,單是去年慶州良田便報有八千六百八十九畝被淹,每年一百萬兩白銀修堤,到底是修了何處?”


  “皇兄的意思是說慶州的太守貪墨?”慶王道,“本王向來不偏私,若他真有不軌之舉,本王第一個取他腦袋。但修堤乃是治河第一件大事,皇兄就算要治人,也得先把河治好再說吧?”


  這當然不是兄弟倆第一次在大殿上爭論,但距離兩人上一次爭執已經過去數年之久,人們都認為風昭然已經接受了現實。


  可這一次風昭然沒有絲毫讓步。


  最後皇帝大怒:“慶州乃是慶王治下,黃河一旦泛濫,便是舉國成災,到時候災民流離失所,波及京城,太子你承擔得起嗎?!”


  上一世薑宛卿得知風昭然被罰之後焦心不已,花錢買通勤政殿的內侍才問出這樣的詳情。


  她是女子,不能上外殿,隻能在百官下朝之後,扮成內侍去給風昭然送水。


  寒風呼嘯,風昭然跪在冰冷的方磚上,一整日滴水未盡,雙唇幹裂。


  “殿下,喝點水吧……”她顫抖把水送到他唇邊。


  他隻給她兩個字:“——走開。”


  薑宛卿現在還記得他說這兩個字的神情,眼睫低垂隻看見麵前的方磚,根本沒有抬她一眼。


  此時消息漸漸傳到東宮,無論美人還是宮人皆交頭接耳,悄悄議論。


  “聽說了嗎?”


  “唉,真是慘……”


  “怎麽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雞蛋偏要往石頭上撞呢?”


  “是啊,自己在陛下心裏幾斤幾兩,心裏沒點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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