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殿下一定會感動的


  第二天偏偏下起了雨,大如傾盆。


  這種天氣若是要強行出門,隻怕戚氏要起疑心。


  薑家的女兒們在府內有私學,有女柳夫子教導琴棋書畫,舞樂、梳妝、插花與茶道。


  昨日中秋歇了一日,今日既不出門,薑宛卿便來上課。


  因為準備出門耽擱了一點時間,薑宛卿來時,姐妹們都到了,女夫子已經在教舞。


  “柳夫子。”薑宛卿在門口斂衽一禮。


  女夫子姓柳,除對薑元齡頗為客氣之外,對其它人皆是十分嚴厲。


  這次薑宛卿來遲了,心想估計得挨罰,可能又要加練一個時辰。


  結果柳夫子朝她微微點了點頭:“五姑娘來了就好,進來吧。”


  薑宛卿入內後看到了薑元齡。


  薑元齡的臉色還有一點蒼白,沒有看薑宛卿。


  姐妹們倒是都在看薑宛卿,眼神裏有探究有好奇,還多數都有點鄙夷。


  小姑娘們不懂得這裏頭的彎彎道道,都覺得薑宛卿膽子好大,竟然搶嫡女的未婚夫,搶完竟然還有臉來上課。


  薑宛卿上一世也是這樣想的,從事發到出嫁的那段日子,根本不敢見人,自然也沒臉上課。


  但此時她舒展雙臂,加入了舞蹈之中。


  樂乃六藝之一,女夫子出身宮內太樂署,教的是古時六樂之一的《大韶》。


  這一類古舞常用在大宴上,薑家的女兒不一定要將舞練到多好,但一定要學會觀舞,方能不失禮儀。


  薑宛卿擅舞,身段又極為窈窕,哪怕再莊嚴的舞蹈,在她跳來立馬多了一絲動人的風情。


  接下來的動作是幾個擰腰旋轉,薑元齡忽然低呼一聲,跌在地上。


  地上鋪著紅茸毯,傷是傷不著人,但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急忙去扶薑元齡。


  薑宛卿離薑元齡最近,將薑元齡扶起來。


  柳夫子關切問薑元齡有沒有事。


  薑元齡眼圈微微泛紅,搖了搖頭,手從薑宛卿手中輕輕掙脫:“我沒事,接著練吧。”


  但她顯然扭傷了腳,這一掙,站都站不穩。


  旁邊的人立馬扶穩了她,低聲道:“長姐,叫大夫吧。”


  “不必,我說了接著練。”


  薑元齡盡力站好,跟著柳夫子下一輪動作,旋轉尚未結束,再一次摔倒在地。


  再一次被扶起來的時候,薑元齡眼中的淚珠落了下來:“對不住,是我不好,是我耽擱了大家。大家不用管我……”


  薑元齡隻比薑宛卿大一歲,生得是時下人們最喜歡的清麗麵容,眉似柳葉,籠著薄霧般的輕愁,眼如秋水,微微轉動間便波光瀲灩。


  此時哭起來,更是我見猶憐。


  扶著薑元齡的是二房的薑尚柔,她名字裏雖帶了個“柔”字,本人卻是同這個字半點也不沾邊。


  她冷冷望向薑宛卿:“五妹妹馬上就要貴為太子妃了,怎麽還有空來學舞?難道五妹妹心願得享還不滿足,非得過來炫耀一番才高興?”


  薑元齡受戚氏悉心教養,舉止向來大方穩重,對庶女們亦無絲毫輕視,有些什麽新鮮玩意兒,不論遠近,每一房都會送到,從不遺漏一人,在薑家眾姐妹的心中,乃是最好的長姐。


  此時不少人附和薑尚柔,明裏暗裏指責薑宛卿對不起自家姐妹。


  若是在上一世,這樣的指責會讓薑宛卿當場哭得比薑元齡還要傷心。


  但此時她隻想說,她是沒想到薑元齡今日會來上課,所以才來的。


  沒想到薑元齡如此要強,明明昨天那樣傷心,今天眼看著精神並未完全恢複,還是努力裝得像沒事人似的,咬牙練舞。


  要解釋,誰會相信安排這一切的是家主和夫人?


  要賠罪,她說什麽都是那個奪人所愛的狐媚子。


  薑宛卿覺得她們就像是棋盤上的兩枚棋子,命運皆操之於他人之手,得失卻是全由她們自己承擔。


  還有身邊這些姐妹也一樣,區別隻不過是暫時還沒有被那雙大手擺上棋局。


  “柳夫子,我有點累了,先行告退。”薑宛卿道。


  柳夫子讓她略等一等,然後讓人去為薑元齡請大夫。


  薑元齡咬牙道:“柳夫子,我能行。”


  “姑娘不會想以後都不能跳舞了吧?”柳夫子輕聲道,“舞乃出自身心之敬誠,姑娘若是意氣用事,是學不好舞的。”


  薑元齡掩住臉,低聲抽泣。


  姐妹們紛紛安慰,又怒視薑宛卿。


  薑宛卿努力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她在薑家的日子隻有二十幾天,趕鴨子上架般匆忙做著大婚的準備,竟是沒有留意到姐妹們竟然都這麽討厭她。


  後來她曆盡艱辛隨風昭然返京封後之時,這些姐妹一個比一個熱情,當時還讓她覺得陣陣溫暖,心道天下之大,隻有京城是她的故鄉,隻有薑家是她的家人。


  薑宛卿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不是笑她們,而是笑自己。


  但這一笑卻是捅了馬蜂窩,姐妹們簡直是義憤填膺。


  薑尚柔第一個忍不住上來找她算賬。


  “二姑娘,你是姐姐,就由你領著妹妹們練吧。”柳夫子開口叫住薑尚柔,然後走向薑宛卿,“走吧。”


  這個舉動讓姑娘們一片嘩然。


  以前每一次學完舞之後,柳夫子都是和薑元齡一道走的,去薑元齡房中再上一段小課。


  那是薑家長女的特權。


  薑宛卿倒是不意外。


  上一世,等她的情緒穩定一些、不再哭鬧之後,戚氏便讓柳夫子來給她上課。


  小課裏教的舞,和大課的舞截然不同。


  大課的舞皆為古樂舞,大氣肅穆,典雅莊重。


  小課的舞卻是低靡柔媚,妖嬈異常。


  上一世裏薑宛卿得知自己要穿成那樣跳舞時,差點兒當場就哭出來,“這也……也……太放蕩了……”


  柳夫子教不了,便去找戚氏。


  戚氏把薑宛卿喚到麵前,一頓勸說。


  “五兒啊,你以為皇宮是什麽地方?天下間的美人全往那一處送,臉蛋好的,身段好的,家世好的,才情好的……應有盡有,太子為何要喜歡你?你有什麽地方比旁人都出挑?你要怎樣才能留住太子更多的喜歡?

  女子出嫁從夫,取悅夫君乃是本分,又不是讓你去樂坊給不相幹的人跳,隻是跳給自家夫君看,那不叫放蕩,那叫閨房之樂。


  這舞你姐姐也是要學的,姐姐學的東西難道會辱沒你不成?”


  薑宛卿最終隻能同意了。


  她對學舞一途有天分,即便學得不情不願,時間又緊,依然將這支“飛天”拿下來了。


  不過學也是白學,唯一一次鼓起勇氣想派一派用場,還給人當場轟了出來。


  ——“這裏是東宮,不是樂坊,太子妃請自重。”


  薑宛卿想到這句話,當時那種再也沒臉見人的感覺就湧上來了。


  “夫子會不會劍器舞?我想學劍器舞。”


  眼看著柳夫子拿出飛天的舞衣與瓔珞,薑宛卿問。


  柳夫子微微一愣:“夫人交代姑娘學這個。”


  “回頭我去和母親說,夫子就教我劍器舞吧。”


  薑宛卿道,“我想著太子殿下自己體弱,可能更願意看到一些剛健之舞。再說可能世家貴女皆會這些,我若是學劍器舞,倒是更能別開生麵,讓殿下印象深刻。”


  柳夫子沉吟一下:“此事還須先回過夫人。”


  薑宛卿把這想法同戚氏一說,戚氏當即表示同意,還讚薑宛卿能獨辟蹊徑,著實有心。


  劍器舞比一般舞蹈要難得多,舞劍如使劍,跳起來累不說,單是手中雙劍,即使不開鋒,也容易傷著自己。


  薑宛卿既願意下這樣的苦功,戚氏又何樂而不為,當下便讓柳夫子悉心教導。


  柳夫子用綢布將兩柄短劍密密纏好,才交到薑宛卿手裏。


  才練了小半個時辰,薑宛卿便覺得手腕發麻,陣陣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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