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第183節
沐天吉都快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機會和兒子好好的坐下來說話了。
說到底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以前他啊總是覺得麵子大過天，做父親的怎麽能夠跟兒子低頭，這簡直就毀了倫理常剛。
所以每一次他偷偷的去學校看兒子，聽晚晚透露兒子要來主宅都會偷偷地找借口提前回家裏，隻有他知道自己看見兒子的時候有多麽激動，但麵上還得裝作威嚴不在乎的模樣。
甚至還為了能夠和兒子多說幾句話，就批評他。
——真是有夠愚蠢的。
大約是以前的蠢事做多了，經曆了小米粒的事情以後才知道自己做的多離譜，他現在竟然能夠心平氣和的對兒子說說心裏話。
“阿辰，對不起。”
“是爸爸不好，是我的錯。”
“當年是我老糊塗了，其實我早就後悔了，隻是死要麵子……你高考的時候我去了，你生病的時候我也來了，隻是我想你並不想看見我所以我沒有露麵。”
沐天吉其實心裏沒有個章法，絮絮叨叨的沒有一個主題，
這麽多年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兒子說，現在真要說了竟然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隻能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
他也沒有想過沐辰能夠回應，因為他知道，兒子的這三年是非常辛苦的，經曆了爸爸的不信任，經曆了離家出走，又是最最關鍵的中三時期，他這個父親不管做什麽都不能彌補了。
但是沐天吉沒想到——
“我知道。”
沐天吉絮絮叨叨頓住，眼睛不可思議的睜大，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的男人此刻竟然傻乎乎的看著自己已經逐漸長大的兒子，不可置信。
沐辰淡淡的垂下眼皮，重複：“我知道。”
雖然他看見沐天吉的時候，會假裝沒看見，但他的確在每一個重大的時刻都看到了他的身影。
有時候在車上，
有時候在街角，
有時候他晚自習結束，媽媽有事沒來的時候，是他坐在後座上讓劉叔開著車跟在後麵，避免他出現意外。
也是他在媽媽之前，給他將被子、圍巾、手套、厚重的衝鋒衣準備好。
他怕自己不收，所以放在了門口的保安亭，讓保安說是媽媽送來的，但很巧的是他走過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一身西裝筆挺的他，滑稽的拿著小山一樣的包裹跟保安說話。
格格不入的模樣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沐辰當時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總是高高在上的父親當時是有點狼狽的。
沐天吉或許是自尊心很強很強，
強到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即便是後悔了也低不下頭，
但是屬於沐天吉的父愛從未消失過。
就連他當初考上一中的那一年，驕傲的父親為了慶祝，找上班主任，用班主任的名義邀請全班的同學吃散夥飯慶祝高考勝利。
他一個在班上的邊緣人物，那一天被班上每一個同學敬酒，祝福他前程似錦。
當時沐辰心裏很是莫名其妙，但是他的性格冷淡，加上遇見了家庭的變故多了尖銳和冷漠，寧可將疑問給藏在心裏也不肯問出來。
散夥飯一直吃到10點半結束，
酒店的經理忽然找上門來，說是酒店做活動，可以讓大家抽獎。
家變以後一年都沒有怎麽說過話的同學，忽然一致推舉他去抽獎，然後一軲轆轉下去抽到了一台外星人的電腦，售價幾萬塊。
同學們都鼓起掌來，眼神裏有羨慕，除此以外還有很多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那是一場散夥飯，大家以後都不會再見麵的關係，不知為何就開始聊起感性的話題來。
“沐辰，中學三年其實我一直都想說，你很好，我還是喜歡你活潑開朗的模樣，當然，其實你現在也很好……”
“你很好。”
“沐辰你很棒。”
“恭喜你考上好的大學，”
“如果可以，就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在期待你回去。”
沐辰聽得莫名其妙，後來散夥宴結束，班主任拉著他說要送他回宿舍。然後兩個人在路燈下麵走了十幾分鍾。
他沉默寡言，一路上都是班主任說起高中三年的點點滴滴。
直到到了宿舍口，班主任才告訴他：“回家裏看看吧，有個和你一樣脾氣很硬的人其實一直在想你。”
班主任臨走之前拍了拍沐辰的肩頭，然後搖了搖頭，祝福他升學然後離開了。
沐辰一個人站在宿舍口冷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這些哪裏是同學的祝福，哪裏是同學的肺腑之言。
全部都出於那個麵子比天高不肯低頭，但想要將這些話說給兒子聽到的父親啊。
可笑他居然想出讓別人代勞說出這些話。
沐辰從回憶裏抽離，淡淡的掃向愣住的父親：“我走了。”
*
兄妹兩人回到家裏，在玄關換好鞋子，沐辰摸到開關處將燈打開。
燈光從頭頂上方傾瀉下來。
沐辰說：“有點晚了，早點休息。”
一直很乖很乖的團團卻拉住他的衣角，輕輕地對哥哥提出小要求：“哥哥，可以蹲下來嗎。”
沐辰一怔，緩緩地屈膝蹲下，目光與三歲半的小團子持平。
團團小朋友張開短短的小手，將哥哥抱住，她的手很短很細，隻能搭在哥哥的手臂上，但她努力的將哥哥抱住。
沐辰：“怎麽了？”
因為哥哥現在雖然神色平靜，但哥哥在車上的時候表情讓團團感覺哥哥回憶到過去是不開心的。
也許哥哥還是很難過當初的分離。
團團抱住哥哥，輕輕地說：“哥哥，無論哥哥做什麽決定，團團都是站在哥哥這邊的哦。不要因為發現團團想要等哥哥接受爸爸媽媽，就勉強自己接受的。”
“但是，哥哥，我們都是被愛著的哦。”
——我們都是被愛著的。
沐辰眼睫毛輕輕地扇了扇，有些慶幸妹妹背對著自己，看不見他逐漸變紅的眼眶。
他輕輕地將小小一隻的妹妹抱住。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