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最後一麵
第113章 最後一麵
當初被她點了穴道丟在茅房裏一整夜,盧敘到現在都還記得那股味兒,所以想提醒韋世寬千萬別心軟。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睡榻上的男子點點頭,盧敘便暫時退出了門外。
屋裏隻剩下韋世寬和莫塵兩人。
兩人一躺一跪,安安靜靜的,半晌都沒有說話,隻有夕陽的光線靜靜流淌。
最後還是莫塵耐不住這詭異的安靜,低聲問道:“小王爺,你還好嗎?”
睡榻上的人深吸一口氣,冷聲道:“如今要稱呼‘王爺’了。我父王上個月過世,說起來,還是多虧了你的北境兵房圖呢。”
莫塵聽他語氣中夾槍帶棒,像是恨毒了自己,也不敢多說話,隻低聲道:“都是奴婢的錯。王爺,奴婢有錯,就是回來領罰的。”
她這幾個月來,感覺渾身都不舒坦,喝水吃飯都疼,後來她才明白,這就叫做負罪感,好像隻有挨韋世寬砍一刀才能舒坦。
“你又在計劃什麽?難道又要為你的阿策……來謀我的性命?”韋世寬用那隻還能動的手勉強撐著身體,側過身來看著她道,“如今,鎮北王府隻剩下豫州一小塊天地。莫非是蕭策還不肯放過我,派你來行刺?”
莫塵拚命搖頭,一閉眼,眼淚就亂飛:“奴婢真的不是來行刺的。奴婢是想來見您最後一麵……奴婢聽人說,您身受重傷活不了多久了,就想著來見您一麵……”
睡榻上的男子當即覺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嚨裏,俊秀的長眉不經意地蹙起。
他是中了軟骨散的毒沒錯,可還不至於要死,誰知豫州城中的流言卻傳的神乎其神,都說他染了絕症,活不過一年。
平時煩心事多,韋世寬也懶得理這些流言。
如今聽莫塵這麽說,忽然想罵人。
許久,他才冷哼一聲道:“哦?見我最後一麵?看來你是巴不得我死啊!”
“奴婢沒有!”莫塵又搖頭,仍舊不敢抬頭看他,隻低著頭兀自說道,“那天夜裏,您中了萬秋水的毒,這幾個月來,奴婢一直擔心您的身體。奴婢也想不到,那個什麽毒竟然這樣厲害,連石先生也解不了,王爺您天縱奇才,竟然要英年早逝……”
韋世寬斜靠在大軟枕上,沉默無語,隻靜靜隔著淺青色的帷幔望著那跪著的女子,聽她倒豆子似的亂說,心中情思轉的飛快,有一種複雜的情緒縈繞在心頭。
“你來見我最後一麵,那你現在已經見到,可以走了。”男子說完,便又躺下,仰麵朝天望著床篷頂上,回想起過去二人打打鬧鬧、雞飛狗跳的日子,忽覺時光飛逝。
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和莫塵終究是形同陌路,分道揚鑣。
這些天來,韋世寬與了清大師聊佛法,本想尋個看破紅塵的解脫之法,誰知了清那個老和尚修為不夠,始終還是渡不了他出紅塵。
不然他再看見莫塵,就應該毫無波瀾才對。
可他的心卻不受控地猛跳,在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那顆心完全不屬於自己了。
莫塵抹了一把眼淚,跪上前一步道:“王爺,奴婢可否掀開帷幔?讓奴婢……仔細再看您一眼吧。”
難得回來,這又是兩人見的最後一麵,莫塵想,怎麽也不能就這樣算了,總要仔細看看他記住他的樣子,最好是再抱一抱他,記住手感才好。
男子沉默了片刻,隻覺嘴唇不受控製地顫動。半晌,才主動伸出手,掀起了床帷的一角。
眼前現出彼此的麵容來,兩人都是當場愣怔住。
這幾個月來,一直出現在夢裏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二人卻是呆呆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片刻後,忽聽莫塵爆發出一陣呼天喊地的哭喊聲,那聲音聽著好像心肝肺都疼,又過了一會兒,撕心力竭的哭喊又變成了低聲嗚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門外的盧敘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王爺在給莫塵用什麽酷刑,轉頭和黑鳳彼此對視了一眼。
黑鳳低聲問道:“小王爺不是沒有武功了嗎?”
盧敘表示自己也不明白,轉了轉眼眸道:“小王爺的武功雖然廢了,但或許……他直接拿刀捅人,莫塵又沒有反抗呢?”
黑鳳點點頭,現出憂慮:“咱們要不要進去看一眼?萬一鬧出人命來……”
“鬧出人命來才好呢!”盧敘幸災樂禍地一腳踢在遊廊的圍欄上,“誰讓那女人回來送死?要我說,方才就該一刀砍了她!”
二人不知道的是,此時莫塵正趴在韋世寬懷裏,哭得像隻小貓。
韋世寬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任她撲了過來,又觸電般抱住了她。
他伸出兩手,撥了撥那頭亂糟糟的頭發,輕聲問道:“你哭什麽?”
莫塵埋著頭,在他雪白的中衣上擦了一把眼淚,哽咽著聲道:“王爺怎麽……憔悴成這樣了?”
男子苦笑一聲,拉了拉她的耳朵道:“你還不是一樣?幾個月沒見,狼狽的像隻小野貓。”
“奴婢從蕭家跑出來,盤纏用完了,一個月都沒好好吃過飯……路上又怕被官兵認出來,所以才打扮成這樣……”莫塵雙手環上他的腰,腦袋使勁蹭著他寬闊的胸膛。
韋世寬微微勾起嘴角,又低聲道:“我如今已是廢人一個,鎮北王府也不複當年。恐怕再過幾個月,連我都要淪為蕭家的階下囚,你又何苦回來送死?”
莫塵垂著頭,麵帶羞澀道:“王爺,那夜,奴婢雖然逃走,可咱們倆是拜過天地的……”
“嗯?”白衣男子愣怔了片刻,又溫聲問道,“那是什麽意思?”
莫塵一本正經看著他道:“奴婢早已經是您的人了。就算要死,奴婢也會陪著你。”
韋世寬定定地看著她,久未說話,眼中卻不自覺地升起一團霧氣。
當年,鎮北王府如日中天,自己用側妃之位迎娶她,她不要,拋下自己逃走。
如今,鎮北王府隻剩下一個空殼,自己拖著孱弱的身體朝不保夕,她卻偏要回來。
這女人果然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