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第176節
月無咎看著被一道道天雷擊碎,又在這樣悍然的天地之力中脫胎換骨,重塑真元的燕歸鴻,握住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難道真要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得道成仙?
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竟然能夠飛升成仙?
簡直荒謬至極!
月無咎對著雷網中的那道身影朗聲道:
“燕歸鴻,你當真是百年如一日的冷血無情,你如今倒是成仙大道近在咫尺,你還記得在須彌海的海底,還有一個被你騙得團團轉的人在等著同你成親嗎!”
這道聲音響徹天際,令劫雷下正在被淬魂重生的燕歸鴻渾身一震。
飛升的狂喜褪去,更深的不安湧了上來。
為何會有劫雷出現?
五行之物明明還未集齊,這道五百年來遲遲未至的劫雷為何會在今日突然到來?
更重要的是,若是他此刻飛升,那麽月觀玉又如何來得及與他一同成仙?
想到此處,燕歸鴻心中恨意橫生。
月——無——咎——
若非他和公儀芃師徒二人橫生枝節,他的計劃早就順利完成!
他根本不需要他們幫他救出月觀玉,在他的計劃中,隻要集齊充滿殺戮業障的五行之物,他便可提取出依附在五行之物中的煞氣,在冥界來去自如。
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可以與月觀玉雙修功法,在五行之物的助力下,淩虛界沒有人會是他們的對手,他與月觀玉會成為淩虛界開天辟地第一對同時飛升的道侶。
此後宇宙浩瀚,天地皆寬,凡塵俗世的一切紛擾都不再能夠約束他們。
但現在!
一切都亂了!
這飛升!這成仙!全都亂了!
九九八十一道飛升劫雷帶著毀天滅地之力而來,比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的還要強大,還要慘烈。
但這還並不是飛升劫雷的全盛狀態,因為在天地之間,除了燕歸鴻之外,同樣沐浴在天雷之下的還有一道身影——
“……陰陽家那位天道之子不要命了嗎!他小小年紀怎敢立在天雷之下,他不怕被劈得灰飛煙滅?”
蓬萊島的元武道君愕然看著九炁的身影道。
而更令大家無法理解的是,北麓仙境陰陽家的東皇太一危在旦夕,但陰陽家的術士們卻無一人上前相助。
所有人全都立於遠處,手中結印,嘴上念念有詞,似乎是在為他們的太一大人祝禱。
“阿彌陀佛。”
少陽宗的佛子念叨了一聲,神情帶著些許憐憫。
“在陰陽家看來,天道之子誕生於世,肩負這維護世間善惡秩序的責任,若是善惡失序,那麽天道之子便需要承擔這份罪責,以身殉道,獻祭於天。”
天道從不徇私。
即便天道之子即是天道的化身,但並未守護好此方世界的天道之子,同樣要遭受最嚴苛的懲戒。
九炁唯一的選擇,便是在今日徹底放棄自己的意識,將自己變作承載天道之力的容器,燃盡生命的最後一絲力量來壓製此方世界的惡力。
雷雲翻滾,宛若天道的怒吼。
九炁感受著天道之力漸漸在他體內衝撞,隻有十一歲的小少年,無論如何都無法承載這悍然的天地之力。
他知他今日必死,底下那些為他祝禱的陰陽家術士也知道。
短短十一歲的人生,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浮現在他腦中的念頭卻是——
也不知道天道有沒有履行與他的約定,保護好那個莽撞又勇敢的小姑娘。
須彌海上的眾人無聲望著眼前這震撼一幕。
還不足十二歲的玄衣小少年正在以一種極其恐怖的速度領悟天地法則之力,那肉眼可見的強大氣息已經完全超過了他幼小身軀的承受能力。
但那股力量還在不停地膨脹,壯大,已完全不再顧忌天道之子這個身軀的存在。
淩虛界的各宗掌門長老,幽都的靈妖,還有魔域的魔族將領們,全都向這個小小年紀便決意以身殉道的小少年投去欽佩的目光。
“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我蓬萊島掌門緲千山,感懷太一閣下大義……誒呦!”
元武道君正醞釀的一腔感動淚水,被身後不知何人砸來的貝殼砸了回去。
他略帶怒意回頭,大喝一聲:
“誰!誰在背後偷襲!”
“——這不是偷襲!是對你說了不吉利的話的懲罰!什麽殉道不殉道,別以為我沒文化聽不懂,本龍王不許你詛咒我的好朋友!”
聽到這一道清脆響亮的熟悉聲音,眾人皆齊齊回頭。
入目便是一隻巨大的白色珊瑚樹,一白袍青年立在層巒起伏的玉骨珊瑚樹中央,青年仙姿俊逸,眉目清雅,他投來的目光淡然若煙雨山巒,平靜若秋水無波。
——與此刻正在空中截斷天雷的小少年,生得幾乎一模一樣。
似乎看出了眾人的疑惑,青年主動開口解釋:
“吾為九炁的一縷化身之力,也是天道的化身,吾即是九炁,九炁即是吾。”
月無咎張了張嘴,半響才發出略有些古怪的聲音:
“……看出來了。”
其他人也看出來了。
畢竟如果是九炁的話,此刻芃芃坐在他肩上騎大馬的畫麵,一下子就變得不那麽難以接受。
……才怪。
這畫麵還是很離譜啊!
那個小九炁就算了,眼前這個看上去是個的靠譜大人的九炁,怎麽還是一副任由她胡作非為的模樣啊!!
“小白!”
仙樂十二宮的臨嬅仙子一眼就看到了玉骨珊瑚樹中的柏真,欣喜地高呼一聲:
“快過來,讓師尊看看受傷了沒有!”
除了臨嬅仙子外,其他師尊也都發現這顆玉骨珊瑚樹竟然將他們的弟子安然無恙地帶了回來,紛紛上前激動地接回小弟子。
“今後可不許亂跑了,你知道師尊有多擔心嗎!”
“方才須彌海海浪翻湧,可有被嚇到?”
被自家娘親接回去的雙雙搖搖頭,激動道:
“我沒事!多虧龍王大人開著她的珊瑚樹來接我們,蹭地一下就從海底宮飛上來啦!真的是蹭的一下!”
因為這句話,原本在眾人眼中能夠操控上古珊瑚樹的天道之子,變成了一個接送小孩子的專職司機。
而他們接過來的除了修真界的小孩子們,還有去解救他們的姬殊和宿懷玉,以及——
原本在內殿等著與燕歸鴻成親的月觀玉。
確認了芃芃無事的月無咎看向神色茫然的月觀玉。
月無咎:“我師姐……”
姬殊:“我見到她的時候已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但忘憂針不是尋常抹除記憶的藥物,燕歸鴻將她這五百年的記憶藏在身上,想讓她記起來,隻有找到燕歸鴻的忘憂針。”
月觀玉的身上還穿著那件奢靡華麗的嫁衣。
在一群打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的修士之中,她漂亮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歸鴻他……是要飛升了嗎?”
月觀玉怔然看向那道遙遠得幾乎無法分辨麵目的身影。
月無咎不忍地看著她。
“師姐……”
有眼淚從月觀玉的眼眶中墜落,她立馬低下頭擦掉眼淚。
淚水在緋紅的嫁衣上洇濕成一片深紅,月觀玉撐起一個勉強的笑容:
“沒關係的,我沒關係的,他修煉百年,今朝終於圓滿,飛升本是修道之人夢寐以求之事,我……我應該替他高興的……”
失去記憶的月觀玉什麽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這些人為何在這裏打起來。
不知道為何新婚當日她的新郎會拋下她飛升成仙。
她隱約察覺到這裏處處的不對勁,但沒有人同她解釋緣由。
她隻知道,她好像又要被拋棄了。
……為何她要用“又”這個字?
“月姐姐!你不要難過,天底下男人千千萬,不要為了一顆歪脖子樹放棄一整片森林!”
突然伸出的一隻小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掌心。
那隻手小小的,但卻滾燙得像個小火爐。
芃芃堅定地看著她。
“你這種事我有經驗!讓我的師兄老婆從她的迷弟裏麵給你選幾個,你一天換一個玩玩,時間久了,自然就不會難過了!”
小朋友用天真的語氣說出了相當不得了的話。
月觀玉愣愣地看著芃芃,半響,露出了一個憂傷的笑意:
“謝謝,但是不必了。”
怎麽能不必了呢!
芃芃看著那雷劫中反複淬煉,神魂都在變得更強大的燕歸鴻,又看了看那邊即將最大限度的承載天道之力,身死道消的九炁。
不行!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