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第118節

  ……不可能。


  今天白日裏還活蹦亂跳,因為不給她穿黑色衣服就鬧脾氣,把嘴撅得能掛油壺的小姑娘,怎麽會一轉眼就魂燈熄滅?

  隻是離開他們不過兩三個時辰的功夫,魂燈怎麽就滅了?

  圓月高懸。


  眼看著快到開飯的時間,樂瑤見平邪峰的師徒四人遲遲未到,便準備去提醒他們開飯了。


  剛一到達平邪峰,看著月色下從屋內走出的三人,樂瑤剛要喊,卻又有些遲疑。


  “月仙尊?頤殊師姐?懷玉師兄?你們……這是打算去哪兒”


  不怪她不敢認。


  實在是這三人,突然有些不太一樣。


  那種刀山血海中的殺氣,平時被他們藏在溫和懶散的表象之下,卻在今夜,此刻,仿佛解開了某種枷鎖般,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


  那凜冽得見血封喉的氣勢,隻消遠遠瞧上一眼,都能讓人脊骨生寒,不敢靠近。


  月無咎淡淡瞥過一眼。


  “不必等我們,我們要出去一趟。”


  樂瑤雖然覺得此時的三人有些可怕,但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道:

  “那、那你們順便問問芃芃師妹到哪兒了,她說她想要吃包了靈石的餃子,她若是回來太晚,我怕都被其他師弟師妹們吃光了……”


  “嗯。”


  月無咎應聲道:


  “我們會帶她回來的。”


  雪夜禦劍,三人全速而行,隻消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已經抵達了公儀家本家。


  按照公儀家的習俗,除夕夜是族中子弟祭祖之時。


  人群中,身為下一代家主的公儀澹站在前方,手持香火,正欲帶領族人們一同祭祀故去的先祖。


  身後無數族老念念有詞:

  “公儀家先祖在上,願先祖寬宥少主人,認賊為師實是權宜之計,少主複仇之心如磐石堅韌,絕不轉圜,待功成之日,便是我公儀家重振昔日輝煌之時,我們必將重奪昆侖墟,將先祖靈位重新擺放回昆侖墟祠堂……”


  話音還未落下,在場諸多公儀家位高權重的族老族親,便見三人從天而降,一腳踩踏了公儀家祠堂的屋頂。


  “大膽狂徒!竟然敢在我公儀家的祠堂造次!”


  “護衛隊的傀儡人呢!還不快調來將這些賊人就地誅殺!”


  月無咎卻當底下這些炸了鍋的老頭不存在,隻道:


  “公儀澹何在?”


  公儀澹眉尖微蹙,抬頭看向九重山月宗的師徒三人。


  他情感上自然有些憤怒,但情感上卻覺得這三人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今日在這樣的場合大鬧必定有他們的理由。


  “月仙尊,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要如此大動幹戈,傷了我們兩家和氣。”


  “和氣?”姬殊忍無可忍,手中許久未出的劍直指公儀澹,“我師妹的魂燈滅了,我跟我說和氣!今日你若叫不出我師妹的魂魄,我師徒三人必將你公儀家夷為平地!”


  眾人嘩然一片。


  公儀澹也沒料到姬殊的這番話:

  “什麽魂燈?芃芃怎麽了?”


  “你還裝什麽傻!你今日下午從我宗門接走了我師妹,一個時辰前我師妹的魂燈便滅了,你要如何解釋?”


  公儀澹立刻答:“不可能!我與芃芃商定的時間明明是明日!明日才是公儀家各分支齊聚本家之日,我怎麽會今日帶她來公儀家?除夕諸事纏身,我今日未離開公儀家半步,怎麽可能帶走……”


  話說了一半,公儀澹忽然頓住。


  若九重山月宗的人沒有說謊,今日確實有人去他們宗門接走了芃芃。


  隻有一種可能。


  昨日他師尊傳訊於他,詢問他任務進展,他已無心去騙取宿懷玉的感情,便與師尊坦言——


  宿懷玉一心劍道,已斷男女之愛,此計行不通。


  他本是想著除夕之後,他便尋機會,哪怕是搶也要將宿懷玉的紅蓮佛魄搶到手,這樣師尊就不會再打她的主意了。


  卻不想,師尊會直接選擇對芃芃下手。


  魂燈已滅,豈不是意味著……


  公儀澹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地穿過身後重重人群,一路疾行回到他的房間中。


  書案上還擺放著他與燕歸鴻平日聯絡的法器,他以神識為引,還未來得及等到對麵燕歸鴻接受,便已經無法抑製住怒火對那頭叫喊道:


  “師尊!師尊!你說話啊!是不是你抓走的芃芃!?你說話!”


  “你交代給我的任務我從無違背!你想要的東西我想盡一切辦法為您拿到手!”


  “甚至你要我去當個下三濫的小賊,去偷東西,去騙女子的感情,我也都嚐試去做了,可是您為什麽——”


  “為什麽連一個小孩子,您都不肯放過!”


  壓抑數百年的憤懣在這一刻達到了極點。


  九重山月宗的師徒三人趕來時,也將這番話聽得真切。


  宿懷玉無波無瀾的眼望著儀態盡失的公儀澹。


  空曠的房間中,響起了燕歸鴻悠然溫和的聲音:


  “阿澹,莫要急躁,你看你,身為公儀家未來家主的氣度城府,都丟到哪裏去了?”


  “僅僅是為了一個小姑娘?阿澹,若你想要的是一個妹妹,在公儀家,你可以找到千千萬萬個與她相似的小姑娘,但公儀家,隻有一個。”


  公儀澹大口喘著粗氣,泛紅的眼眸死死盯著虛空處那一團忽明忽暗的光。


  那是燕歸鴻的神識。


  “師弟,一別經年,你看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


  月無咎麵無表情地抬眸,月光落在他眸底,折射出冷冰冰的寒光:


  “一別經年,你倒是越來越拉了。”


  “……”


  公儀芃不一定看得出來是月無咎的徒弟,但這個說話語氣,月無咎一看就是公儀芃的師尊。


  燕歸鴻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還有功夫開玩笑,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冷靜許多,我還以為,以你的脾氣,二話不說便殺光公儀家,才是你的風格。”


  “讓你失望了。”


  月無咎的麵上甚至還能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你不惜對一個六歲的小姑娘下手,為的就是想看到我失控的場麵,對吧?”


  燕歸鴻沒有說話。


  “不,應該說,你想看到的是我們三個人,全數失控的模樣。”


  似乎覺得事情的發展有那麽一點超出自己的預料,看著眼前雖然憤怒,但理智尚存的三人,燕歸鴻默然半響後開口:

  “這麽看來,那小姑娘對你們而言也沒那麽重要?”


  “可惜了,若非因為你們,她應該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她在修道一途頗有天賦,於馭妖上也有些靈性,要不是牽扯進我們之間的事,待她長到一兩百歲時,應當也是淩虛界聲明在外的大能。”


  “但現在,她的生命已經定格在六歲,再也不可能長大了。”


  宿懷玉聽了這話霎時怒火上頭,揮劍朝空中那道神識而去。


  她速度太快,而燕歸鴻的回擊也隻在刹那,離她最近的公儀澹幾乎沒有思考,便以身擋在了她麵前,替她承受了大乘期三重境修士的一擊。


  公儀澹頓時嘔出大口鮮血,跪地猛烈咳嗽。


  月無咎瞥了他一眼,沒有動,隻對燕歸鴻道:


  “是嗎?那你看看這是什麽?”


  語畢,月無咎召出了那盞魂燈。


  燕歸鴻並不意外於月無咎的反應,因為他的短劍不會令芃芃的肉身損壞,隻會令她三魂七魄離軀,待她魂飛魄散,夜祁便會占據她的身體。


  一切重歸舊位,夜祁擁有芃芃的身體之後,那盞魂燈也自然會亮,但並不代表著芃芃還活著……


  轟——!

  燕歸鴻愕然看著那熊熊燃燒的魂燈,整個空曠的房間都被這盞魂燈映得如同白晝。


  他活了數百年,這樣的場麵實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魂燈燒成這樣……是不是多少有點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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