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第63節

  忽然,在她身後傳來一個男修溫潤如玉的嗓音:


  “仙子留步,此物可是仙子遺落的?”


  意料之中的姬殊冷笑一聲,才轉頭垂眸看了一眼伏辰手中的一個瓷瓶。


  那倒確實是姬殊的東西。


  他初入太清都時還少年青澀,師門給他衣食,庇他無憂,他等不到長大再回報師門,總覺得現在就該做些什麽。


  於是姬殊偷偷領了遠高於他修為的宗門任務,遠赴萬裏,差點斷了一隻胳膊,隻為得到魔物的麟角,合煎作膏,製成價值萬金的連金泥,贈給了掌門與大師兄伏辰,用來修補佩劍。


  後來伏辰有次在外遇險,佩劍被邪祟斬斷,正是靠著連金泥重塑斷劍才得以保命。


  最後伏辰是怎麽對他的?

  哦,他用那把重塑的斷劍殺光了他在太清都交好的十一個師弟,那十一人皆四肢分離,死不瞑目。


  “是嗎?”姬殊上前幾步,似乎是在認真端詳他手裏的東西,“能借我仔細看看嗎?”


  伏辰眉頭微蹙,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站在這麽近的距離打量對方,還是不太能確定此人是否就是姬殊。


  眼前女修未塗脂抹粉,但輪廓柔和,眉眼精致,仿佛墨筆勾勒,恰恰有種介於雌雄之間的美貌,穿上女裝絕不會令人聯想到五大三粗的男子。


  伏辰的腦中又浮現出師弟的那句“姬殊師弟是師妹”,臉色又青又綠,滿臉一言難盡。


  難不成,他以為的師弟,竟真的是個……


  嘩啦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出神。


  伏辰低頭一看才發現,方才他遞給姬殊的那瓶連金泥竟然被他砸碎了!


  這連金泥能續斷劍,對劍修而言無比珍貴,有價無市,這一聲摔得他心都碎了。


  伏辰難掩怒色,質問:

  “你幹什麽!”


  姬殊心中冷笑,他殺他的心都有,這好東西還能留給他?做什麽美夢呢?


  他微微蹙眉道:“一不小心手滑了,真是抱歉。”


  嗬嗬。


  他可一點都不抱歉。


  伏辰原本心中隻有三成把握,姬殊這麽一摔,三成頓時變成了九成九。


  見他模樣,他定然是知道沿路追殺他的人是誰了,既然如此,伏辰也不打算再遮掩,立刻捏了一個結界,將此處銀杏林的範圍罩住。


  “不用抱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伏辰拔劍而出,凜冽劍光卷著滔天殺意而來:


  “抱歉了姬殊,你雖未做過錯事,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反正你天煞孤星,無親無友,就安心去吧!”


  讓伏辰察覺自己身份並主動出手本是姬殊的計劃,按照計劃,他本不該還手,隻稍作抵抗,再受點不輕不重的傷最佳。


  但此刻聽到伏辰口中的“天煞孤星”“無親無友”,他瞳孔驟縮,殺意頃刻之間暴漲。


  他出生那日,天有異象。


  母親難產而亡,父親為安葬母親上山,卻失足跌落山崖屍骨無存,村子裏將那一年的大旱都怪在他頭上,說他是天煞孤星,專克親友。


  恐怕連伏辰自己都忘了,當年途徑村莊的太清都弟子中,是他站出來說了一句“天煞孤星不過民間的愚昧說法,天不下雨與一無辜稚子何幹”,也是他向掌門提議,將少年姬殊帶回宗門。


  僅僅是宗門大師兄的地位,掌門首徒的尊嚴,就能將一個人扭曲成如此醜陋的模樣嗎?

  姬殊失望地看著朝他揮劍相向的同門師兄。


  伏辰看著原地不動,完全不準備召劍回擊的姬殊,心中隻覺得古怪,但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元嬰一重境的實力,而姬殊離開宗門時不過金丹三重境,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兩人差著一整個境界,此戰姬殊必死——


  轟隆!


  下一秒,被玄冰仙藤扔出去的伏辰無比茫然。


  對了。


  姬殊是水木雙靈根來著。


  但方才他釋放出的靈力……


  元嬰一重境!


  他竟然已突破金丹壁壘,結嬰進入元嬰境界了嗎!


  ……可是他才二十多歲啊!


  姬殊沒有將伏辰揍出內傷,但一百多歲才修煉至元嬰期的伏辰一想到姬殊令人畏懼的天賦,自己快要被自己嘔出一口血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當年為何要向掌門開口帶回姬殊!!

  明明比他晚入門幾十年,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他窮盡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不管他怎麽努力,都隻能仰望他的背影,看著他一點一點奪走他的地位、他的聲名,還有那些本該屬於他的榮耀,讓他徹底淪為師弟師妹們口中永遠遜他一籌的笑話!


  嫉妒日複一日腐蝕著伏辰,最終釀成今日不死不休的殺意。


  “……既然都是元嬰一重境,那就看看今日鹿死誰手吧。”


  地麵在微微震顫。


  芃芃等人走到此處銀杏林中時,九炁似有所察地停下腳步,抬手將芃芃和柏真護在身後。


  九炁:“此處有結界的痕跡,有人支起了結界,正在鬥法。”


  芃芃環顧四周,夜晚的銀杏林靜謐無聲,隻有銀杏葉隨風落下,並無什麽異樣。


  柏真雖也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不過他道:


  “既然太一閣下說有問題,那應該是有我們的修為察覺不到的結界,頤殊師姐與伏辰師兄好像都是元嬰一重境,若打起來的是他們,那我們還是趕快去通知師尊吧。”


  元嬰期修士的戰鬥,這顯然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煉氣三重境的芃芃什麽也感覺不到,看著九炁的眼神都酸溜溜的。


  可惡,修為高的人,看到的世界都和他們不一樣嗎?


  芃芃:“……那你留在這裏,我和柏真去找人!”


  原本可以直接傳訊,不過這銀杏林太大了,他們不知道具體方位,有人帶路會更快。


  但九炁看著芃芃抓住柏真胳膊的那隻手,頓了頓:

  “……你不會禦劍,吾可用陰陽術帶你淩空飛行,能更快趕過去。”


  芃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可我們當中隻有你能察覺到他們打鬥的動靜,萬一你一走,他們換地方打了怎麽辦?當然是你留下來我才放心啊。”


  九炁看了她一會兒,道:“你對吾很信任?”


  芃芃心裏更酸了,她也不想信任他,可現在不是事關師姐安危與清白,他的修為又最高,她不信任他難道信任築基一重境的小白嗎?


  “當然,”她敷衍地拍了拍他,“我們偵探團能不能立大功就看你的了!”


  那雙濃黑的眼眸漾起一絲溫和波瀾,神色安靜的小少年點點頭:

  “吾會守在這裏等你們。”


  得到九炁的保證之後,禦琴而飛的柏真便帶著芃芃馬不停蹄趕回了酒酣樂濃的水榭。


  挑選告狀的人也是一門學問,柏真思慮幾秒,正準備跟去淮夷家家主的方向,轉頭就見芃芃已經絲滑地躥到了天樞門孤雪道君的方向。


  “報告!銀杏林出大事了!”


  芃芃這一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還以為是又有魔族入侵,水榭上的歌舞驟停,周遭安靜下來,九重山月宗的師徒也終於注意到芃芃不知何時跑去了孤雪道君的麵前告狀。


  月無咎:“方才還四處找這孩子去哪兒了……原來是偷偷跟著她師姐去銀杏林了嗎?”


  宿懷玉蹙眉:“她為何要跟那個人告狀?”


  月無咎閑散地飲了一杯酒,徐徐道:


  “別小瞧小孩子的敏銳,誰絕不徇私,她心裏可清楚得很。”


  柏真也反應過來,若是他們去跟淮夷家家主告狀,恐怕對方會擔心波及卻邪山莊的名聲,隨便帶幾個人過去就把這件事捂住了。


  但天樞門掌門可是出了名的恪守清規,若是在他們管轄範圍出事,天樞門必調查個水落石出。


  “……原本計劃是等頤殊那邊動靜鬧大了,天樞門的人自然會發現,芃芃現在直接捅到了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倒也省了頤殊再多受些皮肉之苦。”


  待眾人過去,他們就會發現銀杏林中皆是伏辰動手留下的痕跡,而姬殊則是僅僅與伏辰師弟樣貌相似被伏擊的無辜者。


  月無咎剛想到這裏,就聽對麵傳來了她小徒弟淒慘的控訴聲:


  “你們快去救救我師姐吧!那個叫伏辰的臭流氓好幾次騷擾我師姐不成,他準備來硬的了!你們再不去,我師姐就真的要被人欺負了啊!!”


  氣氛瞬間凝固。


  所有賓客齊刷刷看向臉色難看的太清都眾人。


  ……伏辰?這不是太清都的大師兄嗎?

  他騷擾九重山月宗的女修?還好幾次?這次還準備來硬的???


  這是什麽驚天大醜聞!


  月無咎歎了口氣。


  姬殊要是知道在小師妹的眼中,他和伏辰的恩怨竟然變成了這樣的桃色緋聞,恐怕會跟吃了蒼蠅一樣痛苦。


  起初的震撼過後,人群中有人議論起來:

  “伏辰師兄平日看上去溫文爾雅,不像是這種衣冠禽獸啊……”


  “怎麽不像?今年的升仙大會我就在場,當時好像也聽過類似的事,這伏辰人麵獸心,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簡直敗壞我修真界男修名聲,真是丟人現眼!”


  “他們太清都可是堅定的獵殺靈妖支持者,表麵上仙風道骨的,背地裏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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