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懷孕了
「蕭鸞,你什麼意思?」我努力平穩呼吸,牢牢盯住這個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男人。
隔霧看花,就是他現在給我的感覺。
他的笑意愈深,「林蔓,你要自己想。你很聰明,對嗎?」
那樣的笑容,彷彿可以融化冬雪,卻生生將我置入虛空與疲倦的境地。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由近而遠,「咔嚓」的關門聲,終止了一切聲息。
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陷入無盡的思考。
蕭鸞的碰觸,原本讓我噁心,此刻,卻被我拋之腦後。
思維的震顫幾乎讓我窒息。
蕭鸞是在暗示,他就是陸潮生?之前,從容貌到神情,都是我自己懷疑,蕭鸞是陸潮生。但是楊玏否定了我的懷疑。這一回,蕭鸞重演十六歲那邊我和陸潮生的事,不是想讓我以為他是陸潮生,還能是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陸潮生,還是我深愛的人嗎?
如果是,他為什麼不能挑眉了說,非要讓真相蒙上罩紗,讓我去猜?
還是,我應該相信楊玏的論斷?楊玏保證過,蕭鸞絕非陸潮生。且在想,蕭鸞從機場送我開始,就在拿捏著蔓生大樓的項目利用我,進而刺激陸戎。
在陸家老宅他讓我跟他,似乎也是為了挑戰陸戎——陸戎便縱不愛我,他的自尊心也不會接納我在是他的女人時跟了別人。
蕭鸞和我一樣,恨著陸戎?
比起蕭鸞是陸潮生,后一種猜測似乎更可能一點。
可,十六歲那年,那麼私密的事,蕭鸞為什麼會知道?
兩種猜測,我一會駁回這個,一會駁斥那個,不能有完全說服自己的理由。
楊玏!
在思維的暗室里,我想到了似乎可以打開這扇門的楊玏。
有朝一日,他居然成為我的救命稻草。此刻我才覺得被保護不是件好事,陸潮生把我護得太好,以致我無法很好地融入這場戰爭。
坐起,我取過包,翻出手機,打給楊玏。
「林小姐。」
楊玏克制了,我卻嗅出了與眾不同的味道。
我直接問,「楊玏,你怎麼了?」
「我沒事。」楊玏絕口不提,「林小姐,你有什麼事嗎?」
「楊玏,我問你,蕭鸞,有沒有可能是陸潮生?」
「沒有。」楊玏仍然斬釘截鐵道。
簡潔而明了的話,似乎快要驅散我眼前的重重迷霧。
我深呼吸,「楊玏,我十六歲生日那天,發生過什麼?」
「林小姐,為什麼這麼問?」
可能是我敏感,我覺得,楊玏並不想我問這些。
想到楊玏可能對我都有所保留,我突然湧上恨意。感覺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然後把我牽來扯去,卻沒有問過我,想不想。或者是,用瞞了一角的事實,逼得我願意。
「為什麼不能問?」我態度不好,擰巴起來。
他說:「林小姐,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覺得,那可能會有不太好的事情。那些,你知道只會影響心情的不好的事情。那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你想問哪方面的?」
「我和陸潮生的。」姑且,我選擇相信楊玏。
那頭沉默。
一分鐘后,他說,「那晚你睡著了,先生坐在露台上抽煙,沒完沒了的。我擔心,就讓他睡覺。他就把他對你的愛告訴我了。先生很想擁有你,卻更怕摧毀你的一生。林蔓,先生其實是悲觀主義,他在那時,就不相信永遠。所以,你在他心裡越美好,他把你寵得越無法無天,他越不會越雷池。」
陸潮生竟然是個悲觀主義?
那個在我心裡可以頂起天地的男人,居然是悲觀主義?
或許,跟他幼小失去雙親,又被迫獨立面對血淋淋的陰影有關係吧。
曾經,我也孤苦無依,我也被黑暗籠罩。後來,我遇到了陸潮生,他把我——治癒了。而他自己,卻一直生活在痛苦中?
「楊玏,你那邊,還好嗎?」我轉移話題。
他竟有些倉皇,「還好。」
楊玏一定遇到了他承受範圍之外的事!
的確,我不夠了解那個沉浸在痛苦中的陸潮生,但我了解楊玏。以楊玏的本事,能讓我在聲音中聽出端倪,肯定發生了什麼。
我更心知肚明,楊玏不想說,我什麼都逼問不出。
「楊玏,沒事了,你在放心待在樂城吧。」我說,「我出院了,明天就會正常工作。對了,蔓生大樓的項目,我和蕭鸞已經簽了合同。」
「好,林小姐,我不在你身邊,萬事小心。」
拽住手機,我躺在病床上,不再認為蕭鸞是陸潮生。蕭鸞應該在利用我。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楊玏可以知道陸潮生差點辦了我,蕭鸞有心,知道又怎麼樣?
蕭鸞是陰鷙而難測的,但陸潮生不一樣,他寧願自己痛苦,也要擠出份溫暖給我。
我不該懷疑陸潮生,壓制住躁動的心,我猛地憎恨蕭鸞。
拾掇好自己,我離開醫院。把行李放回家中,我又攔車趕去海邊。那片,漂浮著陸潮生骨灰的海。
抱膝,我坐在沙灘上,靜靜看著平靜無波的大海,從黃昏到晚上。
碧藍澄凈的海,讓我逐漸平靜。
我該接受這個事實——陸潮生死了。所有試圖把自己說成陸潮生的人,都是別有用心。我是個招人恨的人,陸戎更是。我們兩個合在一起(至少外人看起來是),那真的分分鐘都可能招來一支暗箭。
夜幕沉沉,這片海並非熱鬧的景區,有些寡淡。因此,連像樣的路燈都沒有,海面在零散的星光下或明或暗。
感受到迎面刮來的涼颼颼的海風,我手掌撐著沙地起身。我在心中默默說:陸潮生,我下次再來陪你。
沒有路燈,但是滿天星辰可以讓我隱約看得見路。我沒有開著手機燈,在晦暗的夜色里,一步一步踩著柔軟的沙地。
「啊,死鬼,輕一點。」
經過海邊不遠處的樹木時,我忽然聽到一聲尤其不和諧的曖昧的聲音。
我再熟悉不過的響動聲,有男人的粗聲粗氣的回應,「小妖精,你這麼喜歡口是心非?!」
往往是這樣,女人越說輕,男人越要重。
在這人跡寥寥的海邊偷情,他們是有多空虛?
反正與我無關,我左耳進右耳出,繼續踩我的沙地。
「周董事,你好棒,佩佩好喜歡你。」
周董事,佩佩?
這兩個名字,疊加在一起,讓我不得不駐足。
艷媚的女聲,在糜爛中,我終究是分辨出她原有的聲音。
是吳佩,那個在拍宣傳片時耍大牌的吳佩。陸戎住院時,也拿吳佩膈應過我,我對她的印象不算淺。
但更讓我感興趣的,是那個周董事。
為了確認,我湊近聲源,掰開葉子,在稀稀落落的星光里,看清了男方的臉。吳佩口中的周董事,就是Z.D那個曾經想吃我豆腐的,有些肥膩的周姓股東。
不想再刺激眼睛,一經確認,我就收回走,快速離開戰地。
「周董事,好像有人。」吳佩擔憂。吳佩到底是大明星,怎麼會做出這樣在野、地交、歡的事情?難道是因為,那個姓周的,可以一手遮天,幫她藏著緋聞?
男人說,「怕什麼!這大晚上誰來這裡,就算有,讓那個人見識見識我的厲害……不是更好?」
女人回,「你真的很厲害……」
快步往前,他們的對話我再也聽不到。姓周的一把年紀,肥膩、謝頂,吳佩再俗艷,都是十八歲的嬌花兒……這兩人……我一想就起雞皮疙瘩。
吳佩不是千金小姐嗎?難道她的家世不足以為她鋪路,她還需要攀附那個姓周的?
或者,她喜歡刺激?
……太刺激了吧。
無法苟同,我疾步走到有路燈的地方,攔車離開。
那片海明明在我心裡是神聖的地方,卻被這兩個人給褻、瀆了。
上車后,司機問我去哪,我下意識就報了陸戎的住址。
夏琤琤雖然去了樂城,但我不信她在璉城沒有個眼線之流。既然要做戲,我就做得認真一點。
「小姐,到了。」
我付錢下車,抬頭仰望陸戎的住宅,三樓的窗戶,透出一點點的光。
不想找門衛,我拿出手機,打給陸戎。
「陸戎,我出院了。」我仰著頭,低聲說道。
他說:「我知道。」
「我在你家樓下。」我說,「我等你下來。」
「林……」
不等他說話,我掐斷電話。他答應或者拒絕,我都要等著。
冷風簌簌,我獨自站在圍牆外,等著他出來。
約摸一個小時,他披著黑色長款的風衣,出現在我的面前。
「林蔓,你又玩什麼把戲?」
我努力笑得純真無邪,一把探進他的風衣,抱住他的腰。
「陸戎,我等你等得好冷。」
我瑟瑟地,像是被凍壞的模樣。
而事實上,我不過希望有心人可以看見,陸戎也可以和我卿卿我我的。
陸戎沒動靜,不抱我,也不推開我。
我演戲的慾望強烈,越抱越緊,甚至臉蛋蹭他的胸膛,像個要糖吃的孩子。
時間慢慢。
倏地,他扣住我的手腕,將我的胳膊拎開,「進去吧。」
他寡言寡語,卻到底沒有拒絕我。
一路拽我進去,他把我推到某個房門前,「客房。」
我有如軟蛇纏上他,雙腿勾、住他的腰,「陸戎,我要跟你睡。我不想一個人睡。」
他扯我的胳膊,「這裡沒人,演戲沒用。」
我誓死不動,目光灼灼,「陸戎,我沒有演戲。」陸戎說沒有,誰知道哪裡會有「第三雙眼睛」盯著呢。
「我還有事。」他說。
「那我等你。」我回。
不願意再看我似的,他徑自往前走。我生怕顛下去,死死纏住他的脖子。顛簸之間,我們難免有親密接觸,他居然面色無瀾,沒有反應?
目的地是他的書房。
陸戎的書房和他的辦公室一樣,總體風格偏黑暗。不過幾幅似乎散發著墨香的水墨畫,使整個書房柔和了一些,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性。
「下來。」他走到閑放在一角的椅子跟前,命令道。
「好。」我見好就收,鬆開手。
他放下我后,走到書桌前,坐下。我適才發現,那邊攤開許多文件,看似凌亂,實則有一定的規律吧。以陸戎的個性,怎麼可能會在混亂中處理事情?
我整個人縮在椅子上,故作嬌怯,盈盈看他。
他專心公事,我的可憐兮兮,他視若無睹。
「啪」,突然間,他扔向我一黑色的文件夾。震驚之餘,我伸手接住。
趕在我詢問之間,陸戎道,「看你最近太閑了,給你點事情做。」
我翻開一看,竟是陸戎和林凈水老先生的合作。
「既然林老先生是因為你願意合作的,那你就負責接洽吧。」他說,「我看你最近,就是閑的。」
我不過在住院時,想要氣死夏琤琤罷了。
半年多前,陸戎想找林老先生一起開發養生養老度假村。林老先生對那邊山水有特別的感情,一直不想去改造,去迎接那些繁雜的都市人。但出於我的請求,他願意和Z.D合作。
經過半年的籌備,度假村已經有模有樣,只待正式開放。而為了正式開放,我們還需要做最後的準備工作。商人投資,就是為了盈利。至少陸戎是這樣的商人。
陸戎給我的資料,我都看完,總是不滿意開業前的宣傳方式。但猛地讓我一想,我腦子裡也沒有更合適的。
合上文件夾,我將它放在一旁。我繼續窩在椅子上,抱膝思考。思量間,我不自覺瞟向陸戎。
我看過去,是他專註垂眸的模樣。
隔得不近,我看不清,正是這朦朦朧朧,把他美化了。
他不知時間地忙著,我等得犯困了。
抵擋不住濃濃的睏倦,我緩緩合上眼睛……
「林蔓,醒醒。」
睡意惺忪間,我感到有人在抱我。我主動應和,眯著眼,嚶嚀出聲,「不要。」
那人似是無奈,終究將我托腰抱起。
我順勢依偎在他懷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朦朦朧朧中,我感到忽冷忽熱,又聽到一陣一陣的水聲……但我好像睡神附體,不想清醒一探究竟,只想睡下去。
我是被熱醒的。
意識清醒時,耳邊是空調吹著暖風的聲兒。
而我意識到,我被人抱在懷裡。那隻手,牢牢搭在我的腰上,讓我動彈不得。
睜開眼,我看到了陸戎放大版的面容,十分愕然。
無疑,那個差點把我熱死的懷抱,屬於陸戎。
他閉上眼睛深睡的模樣,毫無侵略性。惡從膽邊生,我抽出在上方的左手,撥弄他額前垂下的劉海。他一半都會梳起來,很乾練,很疏冷。現在,我越撥弄,越像年少時的他。
玩夠了,我的食指按在他的鼻樑上,慢慢下移。很挺的鼻,像是山峰,一如他這個人,總是殺伐決斷,沒有轉圜的餘地。
嘴唇、胡茬等,我都沒有放過……
「玩夠了嗎?」當我的手駐留在他的下巴,他突然開口。
輕微的顫動,引起我內心的劇烈震顫。
我裝作若無其事,縮回手,「我沒玩。你壓著我的手了,我要起來。」
他翻了個身,給我騰出地方。
「謝謝啊。」我朝他笑,麻溜起身。
我腳步很快,的確有點心虛。方才,我好像是在蹂躪陸戎的臉……陸戎既然醒著,應該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吧?
大力拉上衛生間的門,我快步走到盥洗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媚眼如絲,面若桃花……無處不是嬌嬌小女人的情態。
那個人,真的是林蔓?不是哪裡蹦出來陷入迷途的妖精?
拍了拍臉,我暗暗告誡自己:林蔓,你要記住你在演戲,不能入戲太深。
洗漱完畢,要出門時我才意識到,我穿的,是睡衣。那種純黑色,寬大號,顯然是陸戎的睡衣。
那,我的衣服呢?
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我是要去公司工作的吧?遲到的問題我不擔心,畢竟陸總比我還晚起一點,但衣服……我要穿他的衣服出門嗎?
「陸戎,我的衣服呢?」我喊出聲。
「我讓人去洗了。」他回。
所以,我昨晚混沌不清的印象,是真的他幫我洗澡?
我動了動身體,沒有什麼不舒服的,他應該是純洗澡。這個衣冠禽獸,在我好端端睡著時,竟會只幫我洗澡?
「嘩啦」一聲,我拉開磨砂的玻璃門。我看向他,略略嫌棄地扯了扯他睡衣的寬大衣領,「陸戎,那我穿什麼?」
「出門右拐,推進第一扇門,隨便挑一套穿。嗯,也幫我選一套。」他吩咐道。
「好。」為了能正常地走出陸家,我是沒有意見的。
「對了。」他突然喊我。
我回過頭,走到跟前,「你還有有什麼事?」
將黑色的方正紙盒遞給我,他說,「別忘了這個。」
狐疑接過,我順勢掂了掂那紙盒,很輕。我問,「什麼東西?」
他手放在我肩膀上,稍微用力,將我掰轉方向,「去找衣服。」
一出陸戎的卧室,我就按耐不住好奇心,打開了紙盒。裡面安靜地躺著的,正是玫瑰紅的……胸……衣。款式很簡單,不是複雜也不是性感的。
但我就是嫌棄,惡寒四起。我拎起帶子,沒看到與之相配的小內。
想到不妙之處,我把睡褲一挪,看到了同色系的小內。
很想跺跺腳,把東西砸回去,還要正好砸在陸戎臉上!我總覺得被輕薄,但轉念一想,我在陸戎面前,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該給的,我都給他了。
何況,有衣服,總比沒有好。是我昨晚孤身而來,就該承受這窘迫的後果。
深呼吸調整,我走到他說的房間。一進門,我便看到一排顏色分辨度不大的風衣,下面擺放著款式稍有詫異的皮鞋:這應該是陸戎的衣帽間。我反手合上門,往裡走。
這人估計有強迫症,很多衣服其實都差不多,他偏要排列出來。
有病,燒錢。
我埋汰,有種賣了他全部家當抵換現金還賬的衝動。
當然,我只是想想。
往裡走,我數到第十件風衣,按同樣的方法,我隨性地選出了線衣、褲子……
選完之後,我再往裡走,竟看到諸多女裝。
我將他的衣服放下,去挑揀女裝。
陸戎這次選女裝的花樣倒是多了,款式別出心裁,顏色極盡艷麗。
走到後來,我審美疲勞,都覺得不適合穿去工作。最終,我選了最為簡單的,黑色長款羽絨服和同色系的修身褲和短靴。不想當著陸戎的面換衣服,我索性在最裡面,換衣服。
我很嫌棄,但還是穿上了紙盒裡的胸、衣。
稍稍調整,我發現尺寸是合適的。
陸戎手感這麼好?還是他調查過?
有點冷,我趕緊一件件穿上衣服。羽絨服、毛衣什麼合身,我覺得正常。但褲子,都是合身的,我就覺得太過巧合了。
詭異的感覺籠罩著我,穿好衣服的我,扯過所有的褲子,看了尺寸,都是我的尺寸。
褲子是最難合身的,都合了我的身,衣服……就不用想了。
陸戎,不會真的暗戀我吧?
驟然間,我腦海里蹦出這麼個荒唐的念頭。
「選衣服還是選老公,這麼慢?」陸戎進來,打趣我。
我趕緊拉回可怕的想法,抱起替他選的衣服,塞到他懷中,「喏,就這些。」
他放回我胳膊上,「拿著。」
然後,他堂而皇之地在我面前脫衣服。
看他不緊不慢的動作,我腦子裡像是滾了團毛線,亂糟糟的。
「陸戎,為什麼這裡的衣服,是正好是我穿的?」一兩套,就算了。這有幾十套,而且還有夏裝、春秋裝。沒有賣衣服這麼誇張,但也快了。
本來我以為,他列出自己的衣服已經多了,但沒有想到,女裝更多。
陸戎抻了抻袖口,漫不經心道,「正好是你穿的?巧合吧。這些,我都是按照琤琤的尺碼買的。」
我其實不信。
但回想夏琤琤的身段,卻是和我沒多大詫異。
他不給未婚妻買衣服,難道真給仇人的情婦買?
「走吧,去公司。我順便送你。」
「我餓。」
陸戎回望我一眼,「你還真容易餓,不過今天滿足不了你了。」
我:「……」他真的太會曲解我的意思了。
趕時間,陸戎扔給我麵包和牛奶,「車上吃吧。」
我抱住,「好。」
十來分鐘,Z.D公司大樓就到了。在停車場,我急匆匆吞下最後一口牛奶。
「陸總,我先出去,您等我十分鐘?」在公司,我不想引人注目。本來老總和小秘,現在已經被無限遐想,我要再不注意,肯定會被戳脊梁骨。
「林蔓,下不為例。」他說。
我捏住牛奶包裝盒和殘存麵包屑的包裝袋,「啊?陸總,您要是喜歡,我們就一起進去吧。」
「這無關緊要。」他看向我,目光沉靜。
他總是無端來句話,讓我無法第一時間猜到他想要表達什麼。
「利用我氣琤琤,」陸戎說,「下不為例。」
他這話的意思,醫院裡,昨晚,他知道我的心思,還陪我演戲?
「下車吧。」不給我說話機會,他又下逐客令。
拽住垃圾,我乖乖下車。
夏琤琤氣到嘔血,乃至跑去樂城,就夠了,不是嗎?
獨自走著,我反覆自我安慰。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好像有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怎麼都填不滿。
對,樂城,夏琤琤,楊玏!
坐回自己的辦公室后,我再次聯繫楊玏。
第一回,楊玏沒有接我的電話。
放下手機,我不由蹙起眉頭。自從楊玏去樂城后,他越來越反常了。我相信他不會背叛我、不會背叛陸潮生,但,這種感覺讓我不痛快。
幾分鐘后,我再次打給楊玏。
他接了,似乎剛睡醒——這更加不是我認識的楊玏。
各自交流戰況后,我說,「楊玏,我憎恨欺騙,也討厭隱瞞。」
那頭沉寂。
許久,他說,「林小姐,請給我一點時間。」
我惡狠狠威脅,「最好在我失去耐心之前。」
不再想楊玏,更不想陸戎,我專註工作。我讓張芝幫我聯繫林老先生,看他什麼時候有空。上次我求林老先生同意和Z.D合作,他其實不願意。但他又是一諾千金的人,說同意之後,和我便再無交情。
他對我的感念與仁慈,都到了盡頭。
這回要是純粹為公事,我已經不能私底下找他了,一切走程序。
午休結束前一秒,張芝走進我的小辦公室,「老大,林先生說,他近半個月都沒有空。」
我並不意外,吩咐張芝,「記著時間,半個月後再聯繫他。這幾天,你也可以去探探情況。」
「好的,老大。」
我擺手,讓張芝出去,再次切換到工作模式。
陸戎是公事公辦的人,早上和我並不愉快,並沒有多刁難我。曾經他也說過,他是把公司放在第一位的。
下班,我才走出大樓,就被門衛喊住,「林蔓林秘書,有你的快遞。」
我停住,「真的是我?」
我自己沒買東西,也沒有人會給我寄東西。
保安將快遞拿出窗外,伸向我,「不然,這幢樓里沒有第二個人叫做林蔓。」
難道是,陸潮生?
如此一想,我接過快遞。我先攔車,上車后,我才拆解快遞。是個紙盒子,包裝並不嚴實,很容易就拆開了。
一想到可能是陸潮生的遺言之類,我就有點激動。
數度深呼吸,我打開紙盒。裡頭安安靜靜躺著的,是盤好的皮鞭。
看到皮鞭,我突然想到小島上我和陸戎朝夕相對的時光。
不可能是陸戎。
我拿起包裝,細看快遞上的單子,只有我的姓名和公司地址。十分不正規,看起來不像是快遞公司送的,更像是個人直接放到門衛室的。
扔下單子,我取出鞭子,下面壓著張紙條,其上有四個字:死亡通緝。
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很醜。
我看到,沒有恐懼的感覺,反而覺得可笑。
不管是誰的惡作劇,我都不怕。
很想扔掉,轉念,我又把皮鞭放進紙盒,包括紙盒、單子都放進去。如果是我恨的人再找我麻煩,這些正好可以作為我反擊的證據。
回到家中,楊玏居然從樂城回來了。我在換鞋時,他正好端出香味四散的糖醋菠蘿肉。
快速趿上拖鞋,我跑到楊玏跟前,我盯住他,「楊玏,你在樂城,到底遇上什麼事了?」
楊玏垂眸,偏頭,頭回躲閃。
「林小姐,請給我點時間。」
他還是那句,我再逼,都逼不出來。
「那夏琤琤呢?」我轉移話題。
他往廚房去,「夏琤琤去了林小姐的大學,還和你同學交流了。但你獨來獨往,沒人了解你。夏琤琤應該是一無所獲。」
他繼續端菜,我邊洗手邊詢問,「夏琤琤沒有其他的動作嗎?」
「看風景,散心。」他說。
坐上飯桌時,我突然想起被我擱在柜子上的皮鞭。我指向紙盒,「楊玏,今天有人給我送皮鞭了,還寫了死亡通緝,你幫我查查。」
本來我想自己對付的,既然楊玏回來了,我樂得清閑。
*****
半個月後,午後。
趕在下班前,我喊張芝進來。
張芝動作很快,「老大,你有什麼吩咐?」
我沉下臉,「半個月前,我應該讓你記錄,聯繫林老先生了吧?」
一聽這話,她頓時臉色刷白,抖音,「老大,對不起。時間太久,我太忙,我忘記了……」
「張芝,在公司,辦事不力就是辦事不力,其他都是借口。」
她咬唇,「老大,我明白。我馬上去聯繫。」
太軟弱的話,怎麼能在Z.D長久工作呢?
張芝出去后,我揉捏太陽穴,緩解疲乏。出院后,我跟上了發條似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那個給我寄死亡通緝的人,目前沒有再次動作。
而夏琤琤,似乎是恢復了心情。
我在Z.D工作,陸戎的行程我了如指掌,隔幾天就有和夏琤琤的約會。看來,夏琤琤能忍,兩個人一直維持著表面的友好。
一方面,我確實有很多事要忙,畢竟還債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另一方面,我好像被陸戎的「下不為例」影響了,暫時不想和夏琤琤針鋒相對。
「叩叩叩」,張芝敲了敲門,站在門口,「老大。」
正想讓她進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卻響起歌聲。我瞥過去,閃動的名字,是蕭鸞。
另一個讓我頭疼的人物。
我對張芝說,「你先出去,幫我關上門。」
她很配合,「好的,老大。」
辦公室門關上后,我接起電話,「蕭總,您有什麼事?」
上回我出院,他差點強了我,又妄圖想要讓我覺得他是陸潮生,我就不想理他,是永遠地不想理他。奈何,蔓生大樓的項目,現在是他投資了。因為頭疼蕭鸞這個人,我明明很關心蔓生大樓的進度,卻沒有主動去關心過,都是委託楊玏去的。
「林蔓,今晚出來吃個飯吧。」他語氣平淡,「談公事。」
他之後補上的三個字,應該是想堵住我的拒絕。
我回,「蕭總,我今晚可能要加班。您找楊玏吧,他比我更為專業。」
他堅持,「我只想找你談。林蔓,你應該是最不希望蔓生大樓的項目草草完成或者一直擱置的人吧?」
「蕭總,您是生意人,放在眼前的利益,您怎麼會不要?」
他對我的行為讓我反感,我徹底把他化為陌生人,最多最多,投資人。
「林蔓,你可以試試。」他說這話時,似乎是在笑著。
我想起,當時他及時離開我,那個讓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地點。」我終究妥協。
我賭不起。
他的笑聲愈盛,「垣一餐廳,六點半見。」
掐斷電話后,我把手機扔在辦公桌上,心中有火。原本以為,簽了合同,蔓生大樓終於可以慢慢變成陸潮生心中的模樣。
卻不想,這份合同,現在成了蕭鸞拿捏我的資本。
想到張芝還在等我,我把她喊進來,「林老先生怎麼說?」
「林先生說,明天是周末,想邀請你去度假村小住幾日。」張芝恭敬回。
我擺擺手,「我知道了。」
她退出去。
度假村還沒有正式開放,林老先生邀請我去,應該是體驗,為了查漏補缺的。既然這也是陸戎給我的項目,林老先生讓我多住幾天的話,我也可以正大光明請假。
陸戎說,度假村的事情順利進展,我也可以抵去一部分債務。
因此,我對這事,也算上心。
不想了,我還是先應付蕭鸞這個同樣深不見底的「笑面虎」吧。我現在明白,那些對我微笑、示軟的人,捅起刀子來,才叫厲害。
時間有點緊,又是下班高峰。我到垣一餐廳時,蕭鸞已經到了。他坐在角落,朝我抬手,我看見后,走向吧。
餐廳設計很別緻,每桌都隔開,裝飾花草。我走到蕭鸞那邊,繞了幾個彎,我忍不住替端茶送水的服務生的累。
雖然複雜,但是好看。我坐下后,清香撲面,且感覺相對獨立。但又不全然,還有隔桌隱隱綽綽的印象和模糊不清的談笑聲。
「你點。」蕭鸞把燙金封面的菜單遞給我。
我打開,隨意勾了幾個招牌菜。
「蔓生大樓的項目,出了什麼問題嗎?」服務生走後,我問對面的蕭鸞。
半個月不見,他一點沒變。
「林蔓,你想明白了嗎?」他不回答,另起話頭。
我知道他在問什麼。
「我想明白了。對,陸潮生在我十六歲生日時對我做了一樣的事,但那又怎麼樣?只要你費點心,就能知道的消息。蕭總,我希望,您可以公事公辦。」
他低低笑起來,不反駁,不說話。
看著他的笑容,我重重掐大腿的肉,不讓自己意識走偏。
我告訴自己:他們只是像,罷了。
上菜速度很快,在我和蕭鸞大眼瞪小眼時,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緩和了這尷尬。
蕭鸞給我遞筷子,「吃吧。」
我接過,沒客氣。
看他這樣子,似乎沒有跟我談蔓生大樓的意思,我再著急都沒用。反正我餓了,不如吃東西。
「戎哥哥,這裡真好看。」夏琤琤的聲音,在我後背處響起。
難道世事,真的無巧不成書?
我看向對面眼波平靜的蕭鸞,總覺得,是他安排好的。
陸戎回:「琤琤,你要是喜歡,可以常來。」陸戎的聲音,離我更近。
應該是,陸戎與我隔著隔板,背靠背坐著。因為遮掩物夠多,他們沒有發現鄰桌是我們吧。要不然,以夏琤琤的個性,發現了,怎麼都要過來宣示主權之類。
我挺直腰板,再也不說話,埋頭吃東西。
蕭鸞沒有故意找我說話,而是時不時給我夾菜。我來者不拒,懶得和他爭。
「戎哥哥,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歡。」她嬌聲軟語,時刻不忘表露對陸戎的真心。
「嗯。」陸戎相對平淡,「點餐吧。」
緊接著,就是夏琤琤報菜名。
我很想快快吃完走人,但想到我這邊一動,他們可能會看過來。我又放慢速度,想等他們吃完走後,我和蕭鸞再離開。
一則,我懶得看陸戎和夏琤琤卿卿我我;二則,陸戎對我有無關風月的佔有慾,看到我和蕭鸞同桌吃飯,他指不定要怎麼折騰我。
「戎哥哥,我想跟你說件事……但我又怕……」她的聲音,聽起來就是欲拒還迎的。
陸戎說:「別擔心。琤琤,你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告訴我。」
沉默一陣,她開口,「戎哥哥,我懷孕了。」
細若蚊蠅的聲兒,我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