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陪著你呢
我置身無窮無盡的黑暗和無邊無際的靜穆之中,我感覺到恐慌,四處跑著。
我往哪裡走,都是一樣的。
黑暗與靜穆,彷彿是漩渦,緊緊將我裹住。
我想求救,喉嚨處火辣辣的痛,根本發不了聲。
被無力感包裹的我,猛地跪在地上。或者,那根本不是地面,總之黑漆漆的,我什麼都看不見。
「林蔓。」
我忽然聽到有人喊我,那一道柔柔的聲音,裹挾著拂面春風般的溫暖。
是誰?
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想這個問題。
與此同時,濃稠的黑暗裂開一道縫,明亮的光線徐徐取代了黑暗。
一時間,黑暗的漩渦消失了,我周遭是高樹紅花綠草,間或傳來鶯鶯的鳥啼聲。而我跌坐的地方,變成了柔軟的草地。
喉嚨處的痛意,似乎也消散了。
「陸戎?」我喊出聲的剎那,一切都崩塌了。
因為,我醒了。
我沒有認出陸戎的聲音,潛意識裡我覺得他不會對我溫柔。但我無法解釋,我喊出了陸戎的名字。
「我在。」他會,簡短而有力。
驟亮的光線讓我不適應,我眼睛眯成縫,試圖把他看清。
意識逐漸回籠,我逐漸想起酒吧的事。
我抬起無力的右手,一陣摸索,找到他的手腕,緊緊扣住,「陸戎,你抓住那個人了嗎?」
我想知道,是誰害我。
他掙開我的手,傾身,將手探到我背後,覆住,稍一使勁,將我扶起。
「林蔓,你該吃東西。」他又把枕頭墊到我後背,應該是怕我坐得不舒服。
拚命眨眼,我想確認,眼前對我幾乎無微不至的男人,是不是陸戎。
一模一樣的面容,無可複製的聲音,動作間不自覺流露出的矜貴……不是他,還能是誰?
可是,為什麼?
他端起印著怒放玫瑰的瓷碗,拿起如玉的瓷勺,攪動著碗里糯糯的粥。待他覺得差不多了,舀出一勺,送到我跟前,「張嘴。」
經驗告訴我,陸戎的溫柔不是隨便能受的。
我避開他遞到跟前的勺子,定定看他,「陸戎,你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
「先吃。」他又將勺子送到我嘴前。
我固執,「你先說。」
他嘆息,「林蔓,你說你這是什麼脾氣?」
陸潮生慣出來的脾氣啊。
我差點就脫口而出。
放下瓷碗,他緩慢開口。
我的確被人注射了毒品,而且是容易上癮,難戒的那種。我暈過去之後,陸戎連夜秘密把我送到島上,親自幫我戒。至於那個給我注射的人,陸戎派人去查,一有消息會通知他。
顯然,目前沒有消息。
陸戎的意思,我不能被傳出去我險些染上毒癮。
別人不會管我是被注射的還是主動吸食的,只會大肆渲染我染上毒癮這個結果。恰好,我拍了宣傳片,且我又是Z.D的員工。我爆出醜聞,對Z.D影響惡劣。
所以,陸戎才會這麼介意吧?
聽完,我說:「陸戎,你不用親自監管我。你把我關禁閉吧,找個人給我送飯,直到我徹底沒癮了。你要是不在這麼久,對Z.D影響不好。」
我看過類似的欄目劇,戒毒的人,不僅痛苦,而且瘋狂。
我想獨自面對這一切,不想讓陸戎目睹。
陸戎可以因為私人原因耽誤Z.D的事,但那個私人原因,絕不能是我。
「你覺得戒毒很容易?你機靈起來,怕只有我治得住。」陸戎說道,「反正年關了,需要我親自出面的事不多,趙之平特助不是白當的,再不濟,還有言之和中庭。」
陸戎的意思,是不離開了。
我現在頭重腳輕,渾身都不舒服,沒很大力氣跟陸戎爭辯。
「吃東西。」陸戎再次端起碗,喂我。
我配合,一口一口吃。
「陸蕭蕭……」還好嗎?
還沒問出口,我突然一陣噁心,把吃的東西吐出來了。
「陸戎,我想……」
突如其來的癮讓我瘋狂,狠狠拍開陸戎的粥碗。
我想被注射。
我想擺脫。
身體不受控制,一陣冷一陣熱,死命地顫抖著,體內像是被掏空,我急需救贖。
「啪嗒」,陸戎放粥碗的聲音,在我耳邊無限放大。
緊繃的弦斷裂,我猛地推開粥碗。
破碎的聲音,讓我湧起短暫的快意。
陸戎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只聽「喀嚓」一聲,他用鐐銬把我的右手腕扣在了床欄上。我盯著鐐銬,猛地滋生了恨意。他又扣住我亂掙的左手,漂亮的翻身,到了床的另一邊。
他如法炮製,銬住了我的左手。
我體內噴涌而出的窒息感,讓我拚命地抵抗著。他又用粗粗的麻繩,把我腳踝綁住,麻繩很長,他又綁到床腳去。而後,他從我膝蓋那邊入手,又細細密密地綁了幾圈,最大程度地限制我的活動。
整個過程,我都在罵陸戎。
我受不了,我恨陸戎不讓我解脫!
我恨!
把我禁錮在床上后,陸戎走到我跟前,「林蔓,你看,要是不是我,你早就發瘋了。」
我吼:「我現在也是瘋的!」
「我出去一下。」他說。
陸戎說出去,就真的出去。
我就被關在,看不到窗戶的房間里。
剛醒的剎那,我身體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除了沒什麼力氣。我以為,沒有那麼難受,我以為,電視里演出來的是誇張的。
結果……
此刻我難受至極,掙扎,卻沒有用。床在晃動,鐐銬在碰撞,我整個人,卻無法掙脫。
我孤零零地,遭受著折磨。
「陸戎,你這個王八蛋!」
「陸戎,全都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遭遇這些!」
「陸戎,你害我,害陸潮生,你會遭到報應的!」
……
平常不敢說的話,這次,我全都罵出來。
起初,我的精力還能被分散。幾分鐘過去,我就受不了后。
再過一段時間,我仍舊是難受,卻已經沒有力氣罵他。
我一定要找出算計我的人!一定!
我咬牙切齒地想著。
房間密不透風,一直開著燈,我分不清日夜。
嗓子喊啞了,我癱軟在床,猶如死魚。可沒過多久,我又難受不堪,非要鬧騰。我真的受不了了!
「陸戎……陸戎……你進來好不好?」我迫切地喊。
想到他說,我罵他他就不進來,我又軟綿綿喊,「陸戎,你進來好不好?我餓了,我想吃東西……你進來好不好?」
我努力回想我在陸潮生跟前的嬌嬌情態,全都流露出來。
一個人太難受了,我不想一個人。
明晃晃的燈光充盈著房間,我卻比置身夢中的黑暗還惶恐、還難受。我想要陸戎進來,想讓他分擔我的痛苦!
陸戎真的進來了,我努力仰起頭,看向他。我拚命克制住如潮的痛苦,像弱者一般哀求,「陸戎,我餓了……我餓了……」
他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擺放著飯菜,熱騰騰的,泛著香。
我卻沒有一點食慾。
將托盤放在我夠不著的床頭櫃,他站直睥睨我。
「林蔓,我事先跟你說話。我不是什麼好人,我對你的容忍只有一次。我會喂你吃飯,你這次發瘋,我絕不會留情。」
「我不發瘋,陸戎,我不發瘋。」我迫切地允諾著,跟小學生向老師保證再也不會犯錯似的。
陸戎坐在我身邊,拿起碗,給我舀了一勺飯,送到我嘴跟前。
「陸戎……」我巴巴看著他。
「怎麼?」他看向我。
我張嘴,卻狠狠咬住了陸戎的手腕。
出乎我的意料,陸戎沒有掙扎,任由我咬。
我早已瘋魔,沒工夫細想,拚命使勁。嘴間血腥味瀰漫,我仍然不罷休。身體的痛苦蓋過了我的理智,唯有陸戎的血讓我感到好受一點。
因為我知道,他是痛的。
且這血味,濃烈得讓我想嘔吐。
正是這樣,遍布全身的侵蝕感才得以分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我的牙齒都發麻了。
「咬夠了嗎?」他終於輕飄飄問一句。
我咬他的時候,用盡全力再咬,後來他的血滲到的嘴角。但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喊痛,臨了,他不過輕問一句。
這句話,是重重砸進我的腦海的。
驀然,我像是清醒過來。我鬆開嘴,不及吐走血水,獃滯道歉,「陸戎……對不起……」
他扯低袖口,遮住血跡斑斑的傷口,「林蔓,這次,我不信你了。」
莫名,我害怕。我想要瑟縮成一團,但手腳不能動彈,只有身體在劇烈地顫抖著。
「陸、戎?」我一字一頓喊他,帶著惶恐,帶著疑惑。
他將勺子放回碗里,猛地推開床頭櫃。柜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刺激著我脆弱的神經。
我偏過頭去,看他動靜。
他把床頭櫃推到距離床一米遠,然後半蹲,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拿出一團東西。
原本我看不清,但他散開握在手裡時,我看清了,是……
「陸、戎?」
回答我的,是第一次抽打。雖然隔著衣服,那劇痛同樣錐心刺骨。而我,我居然感受到了快感!
「林蔓,你聽著,你下次再鬧,我就打你。」
陸戎的懲處無處不在,除了頭部,我身上幾乎哪裡都挨著了。
起初,我還會覺得痛意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後來,身體的痛苦,蓋過了一切。
我開始求饒:「陸戎,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這樣了……我知道錯了……」
在他的懲罰下,我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我想暈過去,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苟延殘喘,就是剩一口氣,就是清晰地感受著那刀山火海的痛苦……
陸戎停止動作,我離死也不過一線之隔。
「林蔓,記住這次痛苦,下次就別犯錯。」
「陸戎,我想死。」我用儘力氣,擠出這句話。
他惡狠狠道:「你想都別想!」
此刻,我其實是清醒的。我也不想死,我不想白白便宜那個給我注葯的!我還要活著,我該做的事,都沒做完。
我又是哭腔,「陸戎,我痛。」
他右手拎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鮮血淋淋的手,「我陪著你呢。」
我咬他的是左手,他用力抽打我的,也是左手。他被我咬得鮮血淋漓,又不處理,直接用勁罰我……自然流血不止。
眼前霧蒙蒙的,我已經不知道是夢是醒了。
他也不處理傷口,解開我左邊的牢靠,床欄換成了他的右手。
我和他鎖在了一起。
他躺在我身側,將我圈進懷裡,「林蔓,睡覺。要逃,就從我的屍體踩過去。」
處在難得的清醒中,我不想逃,我想徹底擺脫這痛苦。
往他懷裡鎖,我將臉埋進他胸口,「陸戎,謝謝你。」
謝謝你,陪我痛,不放棄我。
可能,其他人看到我這樣,也不會棄我於不顧。但現在,幫了我的,就是我憎恨的陸戎。疲軟之際,我的謝意,這回是真的。
我昏睡過去。。
清醒過來時,我下意識看向身側,空的,沒有人。我的左手,也被鎖在床欄上。
「陸戎。」我啞著聲兒喊。
可能是皮鞭的痛讓我徹底昏睡過去,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我感覺好多了,那種百爪撓心的痛,沒有侵蝕我。
我知道自己昨天有多恐怖,所以,我寧願被捆綁著,寧願什麼都不能做。
他推門進來,端著飯菜。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手腕上,我咬他的地方,他已經包上紗布,白白的一片,看不出什麼。
當時的血腥味似乎又重回唇齒間,我清楚得很,我下口有多重。那會被痛苦侵蝕的我,恨不得扯下他一整塊肉。
幸而,我沒有這個本領。
我身上破碎不堪,血跡斑斑的衣服,也已經被換走。陸戎應該是,在我昏睡的時候,幫我處理過。要是不處理,我癮沒去,先傷口腐爛而亡了。
「陸戎,楊玏那邊?」
聽我這麼問,他一笑,「看來你現在真的是好些了。」
他將東西放在床頭柜上,照舊喂我,「先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噁心就吐出來。」
我腦袋枕著枕頭,稍微揚起,吃起來不太難受。
鬧了這麼久,又鬧得這麼劇烈,我肚子里真的沒什麼東西了。我是想吃東西的,我含住勺子,把飯給吞進去。
簡單的白米飯,此刻與我就是人間美味,我咀嚼許久。
陸戎看我又食慾,又給我吃了塊雞肉,很清淡的味道,我都懷疑沒放油。
不過,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是及時雨。
「飽了。」肚子里泛起飽脹感,我對陸戎說道。
他收好餐具,「楊玏那邊,我已經通知了。我沒說你染上毒、癮,我只說把你帶出去出差,歸期不定。你知道楊玏,不用多說,他都理解的。你染、毒的消息我會全面封鎖,蕭蕭那邊,我也下了死命令不準透露。一則為了不影響Z.D的初衷,二則要是爆出來,我可以追蹤消息的源頭。除了你、我、蕭蕭,就是害你的人知道。」
難得我狀態好點,我終於問完之前的問題,「陸戎,蕭蕭還好嗎?」
陸蕭蕭當時的恐懼、慌亂,一直印在我腦海里。這小姑娘,應該是被我嚇壞了。在酒吧恍惚的幾分鐘,我以為我只是和陸潮生互動,天知道我幹了什麼事。
「蕭蕭很擔心你。這件事,她不是主謀,但終歸是犯了錯。她太喜歡胡鬧了。我讓她直到過年都待在老宅,她沒有鬧,只希望你好好地回去。希望蕭蕭這次,可以長大一點。」
陸戎說起陸蕭蕭,是溫和的,語氣里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倒像是小叔叔。
短短接觸,我知道陸蕭蕭有多厭惡陸家老宅,她能把自己關裡頭,是真的受了打擊。
「希望吧。」我輕聲說道。
陸戎離開我,去收拾東西。
我獨處幾分鐘,盯著天花板放著光的燈,期許不要再發作。
可惜,陸戎再次來送飯時,我又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罵他,拚命掙扎!我有渾身的痛苦,宣洩不出的痛苦。
陸戎見我這樣,站在門口,冷冷問我,「林蔓,我問你,想不想我進來?」
我搖頭,「你滾!你別進來!」
他進來,我不會吃飯的,他就會用鞭子,無情地鞭笞我。
新傷覆舊傷,我總有一天會痛死的!
我以為我忍得住,我一個人在床上,無窮無盡地鬧。
鬧到後來,我低低地哭,「陸戎,你進來好不好?我不要一個人……這裡太黑了……」
分明,房間內燈火通明。
但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陸戎第一時間進來,他應該一直守著我。我備受煎熬,他也沒有放鬆警惕過。
想到這個,我瘋魔的意識,又拉回一點點。
可這,遠遠不夠。
我幾乎是哭著求陸戎,「你打我吧……打我吧……」
每次我湧起吸、毒的念頭,我就該讓陸戎狠狠地打我,讓我自己再也不敢,讓我的身體再也不敢……
陸戎冷眼看我,「我真的會打你。」
我吼:「不要真的假的,打我!我難受!我難受!」
他打我,直到我暈厥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在重複。
躺在密不透風的床上,我不知道白天黑夜。我只知道,我一會兒好一會壞;我只知道,我身體上的鞭痕遍布;我只知道,我的意志力一次次被挑戰;我只知道,我好的時候終於比壞的時候多一點……
我的生活起居,都是陸戎照顧的。
他經常在我昏睡的時候幫我擦洗身體、處理傷口,直到有一天,被驚醒的我撞上。
「林蔓。」陸戎進來,喊我。
我不知道時間,曾經我嘗試著數他送飯的次數。可是,我一發作,基本忘光光。我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我就躺在床上吧,直到那磨人的苦痛離我遠去。
「我在呢,陸戎。」我回應。
現在我已經到了,用說話證明自己活著的境地。
待他走近,我發現飯菜是豐盛的,較之以往。
他放下后,走下我,居然拿出鑰匙,解開我左手的鐐銬。他應該怕我鬧,死死捏住我的左手,旋即,他換了個地方,抻直我的左胳膊,又銬上了。
他不過把我的靠我左手的地方挪高一點。
繞到我的右側,他解開了我的右手。
我十分震驚,目光渙散地看著他,「陸戎?」我總覺得,我出現了幻覺。
他居然鬆開了我的手銬?
即使他握住了我的右手腕,我也確定,他鬆開了我的手銬。同時,他把我整個人扶起來。
腰間的酸麻提醒我,我太久沒動了。
我坐起后,他細細撫著我的手腕,當輕輕碰觸到鞭痕,「林蔓。」
頭一回,他似乎包含深情地喊我。
「嗯……」
我拖長音調,看著反常的他,看著他輕撫我手腕的手指,眼前的一切,恍然如夢。
「今天是除夕。」
他又說,話里彷彿摻了酒,醇厚而迷人。
登時,我心中明了。
原來是除夕。
我從納允鎮回來,本就臨近年關。之前我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但此刻,我知道,我在這裡過了十多天。
具體幾天,我不知道。
可能一天天獨自面對陸戎久了,我對整個世界都有些恍惚。
因為是除夕,所以,他放我自由?讓我,像個人一樣吃飯?
現在,我是清醒的,我不怪陸戎狠,不怪他擔心我鬧出什麼幺蛾子。我已經很久沒有發作,可我不能說——我永遠不會發作了。
我怪那個害我的人。
「那今天,我可以自己吃飯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陸戎鬆開我的手,將飯碗遞給我,「可以。」
我身後右手,接住碗。接住的瞬間,我右手顫慄,險些傾倒。陸戎及時扶住我手裡的碗,低聲道,「你可以的。林蔓,你可以好好吃飯的。」
他鼓勵歸鼓勵,我心知肚明,我要是不爭氣,他還是會很嚴酷。
「嗯。」我堅定應聲,「我可以的。」
蜷起手指,我扶住飯碗。
我很久沒有好好做一件事的感覺了。
這麼久,我沒日沒夜,都在發瘋,都在宣洩,都在被折磨。
碗在我手心穩住了,我發自內心感到喜悅。我朝陸戎露出笑容,「陸戎,我拿住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眉骨處,緩慢地描繪著我眉毛的形狀。
「嗯,你可以的,林蔓。」陸戎順著我。
「陸戎,我們吃飯吧。」我說道。
他收回手,「好。」
這一次,我的左手還是被禁錮,但我坐起來,我用我自己的手,夾菜、吃飯。
我動作是生疏的,還夾雜著顫抖,可我內心的喜悅是無與倫比的。
我從來沒想過,失去陸潮生的第一個除夕,我會和陸戎一起過。
且在這不知是哪的島上,我對他的恨意,愈發寡淡了。
那一晚,我很爭氣,乖乖吃完飯,沒瘋沒鬧。
他甚至,抱我出去,看了一會星空。
新鮮而生猛的空氣,璀璨且明亮的星空……都讓我覺得,我好像過回了正常的生活。
「陸戎,我一定會好的。」
那一晚,我向他許諾。
如果我之前都處在不知今夕何夕的痛苦期,那一刻,我清醒了。
轉眼,又是正月十五。
吃過午飯,陸戎提早告訴我,讓我等他,他給我準備湯圓。
我就坐在房子里,坐在床上,安靜地等。
除夕到正月十五,應該算是我的恢復期。期間,我就發做過兩次,而且是那種我自殘可以控制的程度。
當然,陸戎沒有給我自殘的機會。
目前,我已經能自控了,我甚至願意相信,我以後不會發作。
思慮之間,湯圓來了。
湯圓並不好看,最上面一個,陷都露出來了。我捧著滾燙的瓷碗,揚眉問他,「你自己做的?」
「怎麼可能,」他當下否定,「跟人買的。吃吃看吧。」
我用勺子,慢慢嘗了一個,是最原始的芝麻餡的。麵皮軟糯,餡料香滑。
吃完一個,我朝他露出滿足的笑,「好吃。」
「那全吃了。」
我看向他空空的手,「你不是沒有嗎?「
「我吃飽了。」他如是說。
「嗯。」
應完,我低頭,扒拉出我覺得最大最圓的湯圓,舀出來。我湊唇過去,輕輕吹氣。待我覺得差不多了,遞到他嘴前,真誠一笑,「你吃。」
他喂我餵了這麼久,我喂一次,也正常。
淡淡的目光掃過我,他終是垂眸,吃下我遞到跟前的湯圓。
吃完,我把碗遞還給他,「你去洗碗?」
他定定看我,我被他看得發麻,試探性地問,「要不我去?」
接過碗,他放在一邊,大手一撈,將我按進他的懷裡。
「陸戎?」我靠在他胸前,輕聲問。
他的手來回輕撫我的頭髮,「我今天特別想吻你。」
「陸戎,」我悶聲問,「我是不是好了?」
今晚的我,會因為陸戎的異常心跳會加快——應該再正常不過了吧?
「不,林蔓,你沒好。」陸戎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抱了我許久,卻終究沒有落下吻。
洗漱完畢后,他抱著我睡,我蜷縮在他懷裡,難得安寧。
輾轉至天明。
陸戎鑿了一扇封死的窗戶,我也恢復了對白天黑夜的感知。
他沒在,我看著他躺過的地方,大腦放空。
痛苦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會想,我就盼望著陸戎給我解脫。
現在,我逐漸恢復,我開始思考。
我在想,到底是哪個人恨我如此。
我在想,我還有沒有如一開始,那麼憎恨陸戎。他千萬般可惡,在這小島上,他是我的救贖。
我在想,回到璉城,一切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約摸一個月,我和外界阻斷聯繫。
陸戎應該是怕我亂想、亂來,一直沒讓我碰過手機,也沒跟我提過璉城的事。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是陸戎來了。
我看向他,心中竟有一絲絲抑制不住的雀躍。
陸戎照舊端著托盤,應該是早飯。
「去刷牙洗臉。」他吩咐我。
我如夢初醒,動身去極其簡陋的洗手間。陸戎大概是怕我亂來,除了牙膏牙刷毛巾,袋裝的沐浴露、洗髮露,其他什麼都沒有。
拾掇完畢,我出門。
陸戎坐在桌子前,朝我招招手。桌子,也是在除夕后的某一天,他加進來的。
我走過去,看向他。
我和他沒有到心有靈犀的程度,但他有話想說,他表現得很明顯。
捏著筷子,我不急著吃,等他說話。
「林蔓,如果回璉城。那件事,你願意不追查那件事嗎?」陸戎似乎是斟酌過,口氣很是溫和。
我頓時摔下筷子,「為什麼?!」
我在這裡受盡痛苦,陸戎現在卻讓我不查了?!我怎麼可能願意?!
「林蔓,那個被你砸傷的人,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我們追查過去時,他已經發現吞安眠藥自殺了。」陸戎說。
猛烈地搖頭,我說,「陸戎,你讓我到此為止,就證明真相不是這個。」
肯定是,有人,利用了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隨時會自殺的精神病患者。
能讓陸戎起私心庇護的,還能是誰?
原本,我猜測的範圍還很廣,他這一表態,立馬就縮小了我的範圍。
「林蔓,你就喜歡固執嗎?」他追問,「哪怕這個固執,會讓你吃盡苦頭?」
站起,後退,我撩起我的袖子,露出觸目驚心的鞭痕,「陸戎,我在這裡,還沒有吃盡苦頭?」
「林蔓,你想回去,就不能查。」陸戎冷下臉來。
我接連後退,彷彿不認識他,「陸戎,因為傷害我的人,是你愛的人,對嗎?如果我不配合,你寧願把我囚禁在這島上,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