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秦觀月將才平息了一點的羞愧,又被顧珩這句話輕易地挑起。


    而顧珩麵色平靜,語氣從容,坦然地仿佛剛才的話都不是他說的。


    黏糊糊的觸感中泛起撕裂的疼痛,即便是汪洋,也難以承受適才長久劇烈的衝擊。


    秦觀月知道顧珩會這麽問,是因為她剛才的眼淚浸濕了枕巾。


    “不痛了。”


    若雲和曼兒手腳很快,之前的藥是熬了兩份的劑量,隻需用柴火一熱就好。


    她們端來淨水和新的藥湯,想要留下來給秦觀月擦拭身子。


    秦觀月躲在帷幔後搖了搖頭,顧珩會意,將兩名丫頭遣了下去。


    秦觀月躺在榻上,顧珩為她擦拭淨身體,親自換了套新的被衾,將她攬在懷中。


    藥湯放在榻邊的案幾上,顧珩端來藥碗試了下溫度,正好適宜。


    秦觀月的身上還是有些發燙,但經過適才的釋放,反而身上輕快了不少。


    她怕苦,顧珩遞來一勺藥的時候,她別開了頭。


    “月娘,還要我喂你嗎?”


    “不用了。”秦觀月答的飛快,快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顧珩看著她,發出一聲輕笑。


    利用完別人就扔,倒是很像秦觀月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秦觀月接過藥碗,皺著眉頭一飲而盡,苦澀的餘味在嘴裏久久消散不去。


    顧珩撚來一枚杏脯,送入她的嘴裏。


    秦觀月來不及多想,微張檀口,含住了他的指尖。


    她感受著顧珩冰涼的指尖,一時有些怔愣地皺了皺眉。


    即便他們剛才還那樣親熱的貼合在一起,但此刻被顧珩攬在懷中,退潮之後,她又感到無比的冷靜,心中衍漫著說不清的滋味。


    顧珩的陰晴不定讓她感到恐懼。他像是一潭深幽的古井,表麵平靜無波,但誰也難以窺測在這平靜的表麵下暗藏著什麽樣的洶湧。


    在世人麵前,顧珩是學子的準繩,大燕的支柱。燕帝需要他,甚至當他身陷囹圄之時,還能讓燕都學子為之振臂鳴聲。


    而她身份低微,即便冒名頂替,成了名義上的貴妃,但身世低卑的種子早已在她心裏紮了根,長成濃蔭一片。


    或許在他人眼裏,像她這樣徒有美貌而無門第學識的女子,能攀附上,理應安分守己不再妄想才是。


    可隻有親自與顧珩朝夕相處才知道,他絕非能夠托付終身的良人。


    拋開他近乎斷絕人欲的理智不談,他對她隻像是對待一株路邊的花草,看得順眼時便駐足多觀望幾眼,想擁有便信手折斷它的莖葉。


    他何嚐將自己當作一個鮮活的人來看?在顧珩身邊,她永遠隻能是一件沒有生命的觀賞品。


    秦觀月從他的指尖上抽離,牽起一道細細的銀絲,使氣氛平添幾分淫縻。


    她微紅了臉頰:“珩郎,我該喝避子湯了。”


    實則她也不能確定陸起戎是否能接受她與顧珩的這一段過往,甚至她如今已對情戀不保有期待。


    她所做的每一步,都隻是想能夠讓她和娘親不再受製於人。


    無論那人是燕帝、顧珩,秦國公還是陸起戎。


    顧珩隨手從盆邊拿起一枚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避子藥對你的身體不好。”


    秦觀月欲言又止。


    她當然沒有蠢到會和顧珩坦白,在救出娘親之前,她根本不想,也不能有他的孩子。


    然而那險些穿透她脖頸的一記銳箭,徹底磨削了她的銳氣。她再一次領略到顧珩的可怕,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她不敢再輕易地試探他的底線。


    “如今陛下抱恙,即便是我也知道,珩郎身為一朝宰輔,尚有千頭萬緒待理清。這樣的關頭,我不願成為珩郎的拖累。”


    “你不會是我的拖累。”


    顧珩沒有任何猶豫。


    反而讓秦觀月感到措手不及。


    這些日子裏她偶爾會對顧珩感到陌生,在秦觀月的揣測中,她與顧珩應該是一類人。


    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是自私與冷血的。


    隻不過顧珩的自私冷血藏於深厚的學識與尊崇的地位之後,而她的自私則稍顯得淺顯。


    所以她當初才會想要接近顧珩,她以為顧珩這樣的人應該明白,他們之間隻是各取所取。


    可是最近顧珩的態度倒讓秦觀月有些拿捏不準了。


    秦觀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勾住了他的手指,垂眸望向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掌紋。


    “那些箭手,都被珩郎處置了嗎?”


    顧珩低低地嗯了一聲,將那枚帕子又放回到水盆邊沿。


    秦觀月對那些箭手自然是沒有憐憫的,畢竟他們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但在顧珩麵前,她還是露出了些不忍的神色:“其實他們也是聽命行事,似乎罪不至此。”


    顧珩沉思了一會:“他們不算聽命行事。”


    “嗯?”


    顧珩不會告訴她,他下的指令是一道“逃,則殺。”


    那些箭手有些風聲鶴唳了,看著秦觀月往柴門處走,就斬釘截鐵地判定她是要逃,所以才放了箭。


    是他們沒有履行好命令。


    顧珩反過她的手,讓她掌心朝上,他則垂眸細細勾勒著她的掌紋。


    她掌紋的情線分支冗亂,的確是不安於室的。


    顧珩想起了一件事,像是刻意要試探她的反應:“陸起戎想來找你,但被攔在了王府。”


    秦觀月果不其然地麵色一變,但很快又歸於尋常。


    “他的事,與我又有何幹。”在心虛之餘,她還生出些暗暗的怨懟。


    她就知道顧珩不是那樣心胸寬廣之人,他生性多疑,一定會屢次試探她的真心,長久地折磨她。


    提起陸起戎,秦觀月心裏還是不由得一顫,又平白多了些惆悵。


    陸起戎果然還是在意她的,才會一次次地想要救她於危境。若不是顧珩強行拆散,她陸起戎之間又何必隔著道宮牆遠望相思。


    隻是不知道他現在如何?隻盼著他莫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等到大業功成的那一刻,他們自然不差機會再去問責顧珩的罪過。


    想到這兒,秦觀月對顧珩的耐心多了些,仿佛隻要她對著顧珩演好這出戲,便是在為陸起戎爭取對抗顧珩的時間。


    她在顧珩懷中挪蹭著身子,倚著他的腿轉了身,攬住他的脖子,直勾勾地望著他,有些幽怨地訴泣道:“珩郎還在怨我。”


    “珩郎卻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麽過的。”


    話說到最後,她長睫微顫,如振翅的蝴蝶般楚楚可憐。


    “怎麽過的?”顧珩靜靜地觀望著她,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唇角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是與陸起戎一起過的嗎?顧珩心下了然,卻想聽聽秦觀月會怎樣偽飾。


    秦觀月說不準那笑意是不是帶了些諷刺,但話已經說到此處,她隻能繼續演下去。


    她輕輕咬唇,埋下頭去:“那時淑妃屢次為難我,可是珩郎不在,我隻能忍下,其中酸苦,珩郎是不知道的。”


    “是嗎?”顧珩像摸一隻小貓般撫了撫秦觀月的發頂,發出一聲意味深長地喟歎,“隻可惜,淑妃已經死了,我沒辦法再去替月娘問她的罪。若早知道她對月娘如此,我不會讓她死得這麽輕快。”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麽問題,但細細一想,豈非是在暗指她刻意找了個死無對證的事情誆騙他。


    秦觀月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訊息,從他懷中緩緩直起身:“珩郎還是不信我?”


    “信與不信都不要緊了。”顧珩將炸了毛的小貓兒攬回懷裏,揉了揉她的肩頭,“月娘,隻要你好好待在我身邊,陸起戎能給你的,我會給你更多。”


    是嗎?秦觀月想問他,若是她想坐上鳳位,享無上尊榮,也能給嗎?


    但她思量了一番,最終將這句話吞回了肚子裏,換作盈盈的眸光,笑著望向他。


    “如今珩郎洗清冤屈,又無淑妃等人侵擾,我自然願意陪著珩郎的。”


    顧珩別有深意地望了秦觀月一眼,笑了笑。


    清平觀內,顧珩少有地自己衝泡了一盞茶,自入仕以來,這樣的活計他已很少親為了。


    顧珩似乎在有意無意中提醒自己,他與先時那個孤寂飄零的顧珩已無瓜葛了,在這種情感的加持下,他對權欲的掌控愈發強烈。


    逐漸的,隨著秦觀月步入他的視野,這種掌控欲無可避免的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察覺到這絲變化的還有賀風,賀風深知顧珩為人,因此對於秦觀月的境遇,他並不意外。


    此時賀風在門外已侯了有一段時間了,整理好心緒後,便輕聲叩門。


    他知道,顧珩在做的,是一盤大棋。


    得允後,賀風啟門而入,快步走上前。


    “丞相,秦榮那邊,來消息了。”賀風低首呈上一封信箋。


    顧珩指尖摩挲過封口處,檢查過封印後,這才啟開。


    不過草草兩眼,顧珩麵上便掛了欣悅的笑:“秦榮得力,待回京後,該重賞他。”


    賀風見顧珩露喜,連日來的膽惴也稍有放鬆,附聲道:“是,說是從漠察送來跑死了五匹馬,隻為快些送到丞相手中。”


    顧珩卷了信箋任由案上的火舌吞噬,片刻後,像賀風吩咐道:“你去傳話,撤了城陽王府的看護。”


    賀風有些詫異,作揖請示道:“城陽王那邊將平息了一陣,現下盡在丞相的掌握之中,若此時撤了護衛,豈非功虧一簣。”


    顧珩並未過多置喙,隻是起身往窗欞走去,少有的支開窗看景,好似秦榮這封來信消解了他大半的沉鬱。


    半晌,顧珩開口:“一條魚,放在水裏,才能看到他的作為。”


    轉眼秦觀月被軟禁在清平觀已有半月了。


    這半月內,雖然衣食一應不缺,顧珩還會讓若雲與曼兒陪著她在後院閑逛,但秦觀月能察覺到,近幾日,顧珩待她不似之前那般親近。


    至少在床笫之事上,顧珩不像以前那樣主動。


    每日他總是在燕宸殿待到很晚才回來,回來後也隻是抱著她看些話本,而後便一人去盥室沐洗,回來後熄了燈,抱著她便睡去。


    除非是秦觀月纏著他,否是他很少主動,甚至在為數不多的愛昵之後,秦觀月要喝避子湯,他也不在再阻攔。


    對於顧珩突然的變化,秦觀月不免多想。如今她被顧珩囚在清平觀,本來就隻能依附顧珩生存,但如今顧珩對自己的態度,又讓她感到慌亂。


    她本想著盡力順從討好顧珩,等他膩煩了自然會放自己走,可如今顧珩倒像是對自己失去了興趣,若是如此,她豈不是沒了最後的底氣。


    她不能再守株待兔,娘親還有頑疾,她無暇在清平觀與顧珩虛耗時日。


    午後,若雲捧了一匣子玉珠碎貝來到內室。


    秦觀月從匣子裏撚起一枚珍珠,借著光細看。玉珠圓潤而又飽滿,雖然個頭不大,但都泛著誘人的光澤。


    若雲捧著腮問道:“娘子要這些不值錢的碎玉珠做什麽?丞相厚愛您,娘子就算是要東珠,我們丞相也是給得的呀。”


    秦觀月微微紅了臉,將那枚玉珠放了回去。


    她要這些玉珠做什麽用途,自然是不能告訴若雲的。


    若雲按照她的吩咐,差宮人在每粒珍珠頂末兩端各自穿了兩個孔,足以讓細線穿過。


    送走了若雲,秦觀月從櫃子裏拿出早已備好的針線,坐在榻上開始穿織起來。


    她要織就的衣裳,或者根本稱不上衣裳,本就不需要什麽布料。


    隻是以豔紅的布繩為串聯,將一顆顆玉珠穿織成小衣的模樣。


    很快,這件“小衣”便初顯形態,秦觀月將其捧在手中,臉上微微發燙。


    這還是之前在秦國公府,秦大娘子特地請了幾名南疆來的媚姬,她們身上穿的就是這樣的小衣。


    這小衣雖然名為衣,但實則穿上它,還不如不穿。畢竟該遮掩的地方,是一處也遮不住。


    當時在秦國府,秦觀月與府中其他幾名香姬看得滿臉通紅,私下裏直啐那南疆民風竟比大燕還開放,女子居然以這些花樣手段引惑男子。


    可沒想到,不過一年的時間,她居然也需要親手織就這件小衣來討顧珩的歡心。


    更何況,她甚至都沒有把握這一招對他究竟有無效果。


    一番沐洗之後,她裹著袍子回到寢屋,屏退了侍女,兀自一人待在房中,穿上了這件玉珠小衣。


    她站起來在屋裏走了幾步,腿間的幾粒玉珠勾磨著她,不一會兒就惹得她香汗淋漓。


    秦觀月對鏡梳妝,穿上層層厚重的襖衫外衣,帶上早已裝滿食盒的糕點,強忍著不適感,一步步小步挪蹭著,向顧珩的書房走去。


    作者有話說:


    我:一隻富貴金花


    昨天56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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