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二更)
第四十三章(二更)
散朝之後, 陳妄回到東宮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叫了淩霄來。
很快,淩霄就來了。
陳妄問:“在李國的探子, 這個月還沒傳訊回來?”
雖然陳李兩國現在是盟國, 但這絲毫不影響, 雙方在彼此國家放探子。
淩霄愣了下。
他答:“回殿下,探子的消息, 每月十五匯報一次,今天才十一。”
陳妄擰眉, 他呼出一口濁氣。
“若有消息,立刻報給孤。”
淩霄稱是。
陳妄又偏頭,去看裴清琅:“把奉州的軍報, 給孤抄一份來。”
淩霄頓時驚住了。
陳國自建,國以來, 便明文規定,太子不得染指軍權,甚至還要在此事上避嫌, 以免被懷疑有不臣之心。
從前陳妄做的極好,今天他怎麽突然要看軍報了。
淩霄轉頭, 也去看裴清琅。
裴清琅一身紅色官袍, 郎豔獨絕。
他拱手行禮,溫聲道:“殿下,您此舉於理不合。”
陳妄敲著桌麵的手一頓。
他麵上閃過一絲煩躁, 旋即不但沒生氣,反倒應和道:“你說的極是, 孤看確實於理不合。”
淩霄聽到這鬆了一口氣。
然後, 他就看見陳妄, 又看向了他。
淩霄心裏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下一瞬間, 他的預感就實現了。
“孤記得,你舅舅在兵部任職?”
淩霄頓時想給陳妄跪下了。
“太太太子殿下……”
“孤不想聽廢話。”
陳妄直接打斷淩霄的話,轉頭吩咐:“來人,去地窖挖兩壇好酒,交給淩霄。”
內侍立刻領命去了。
陳妄又十分‘善解人意’道:“想來你許久沒見你舅舅了,這樣,孤今日放你一天假,你去找你舅舅敘舊去吧。”
淩霄十分不想,去找他舅舅‘敘舊’。
但陳妄開口了,他不敢不去。
裴清琅嘴唇動了動。
但轉念一想,陳妄若當真想打聽奉州的事,底下人自然會為他做到,隻是陳妄不得帝心,若陳帝知曉此事了,定然又是一場麻煩。
裴清琅沒說話,淩霄隻得認命去見他舅舅了。
等淩霄走後,陳妄又轉頭衝裴清琅交代。
“今日這事,就別告訴那幫老頑固了,他們一念叨,孤就覺得頭疼。”
陳妄口中的老頑固,是忠心於他的老臣。
那些老臣對陳妄的忠心,陳妄從不懷疑。但他們有個毛病,就是事事愛諫言,搞的陳妄很煩躁。
裴清琅拱手稱是。
陳妄給裴清琅賜了座,又問:“此番李國邊境異動一事,你怎麽看?”
裴家是太子黨,裴清琅又曾是陳妄的伴讀。
所以在陳妄麵前,他也沒藏著掖著。
裴清琅沉默兩息,道:“陳李兩國簽定了十年盟約,這十年裏,李國每年都按盟約納稅稱臣,從未表露過有不臣之心,不像是會因兩國盟約即將到期,就突然決定,要同我們開戰的樣子。”
說到這裏時,裴清琅頓了頓。
陳妄道:“但說無妨。”
裴清琅稱是。
他道:“而且據臣所知,李國女皇這幾年,沉溺於男色,國中之事,大部分都交由幾位公主處理了。”
陳妄安插在李國的探子,今年年初時,就曾傳過類似的消息。
所以陳妄與裴清琅的想法一致。
這些年,李國每年來陳國納貢時,對陳國一直畢恭畢敬,且去年李國使者來陳國時,言語中還曾提及過,李國女皇有意續兩國盟約。
怎麽可能,今年突然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陳妄坐在案幾後,指尖敲著桌麵。
裴清琅見狀,便沒再說話了,隻安靜坐著。
過了好一會兒,陳妄指尖猛地摁在桌麵上。
他眼皮掀起,撩開了一道流光,聲色低沉:“攘外必先安內,反之亦然。”
陳妄說完,便見裴清琅抬眸了。
他便知道,裴清琅和他想到一處去了。
這兩年,陳李兩國未再有摩擦。
不可能,李國女皇去年有求和的心思,今年突然就變卦了。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李國女皇想要開戰,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就表露出異相來,畢竟李望舒還在陳國,她不可能連李望舒的生死都不顧。
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李國國內有內憂,為了防止邊境生變,這才會有異動。
但這些,隻是他們的猜測而已。
具體如何,還得探子傳回消息之後,才能知曉。
陳妄垂眸,抬手揉了揉眉心。
裴清琅坐在下側,看著陳妄那樣,他放在膝頭上的指尖,輕輕抓了抓了掌心的布料,才問:“殿下,臣有一事想問。”
陳妄給了他一個說的眼神。
裴清琅道:“若陳李兩國開戰,殿下可會保李國公主?”
李望舒是李國的公主。
若陳李兩國當真開戰,那麽陳國,勢必要拿李望舒來祭旗。
陳妄沒想到,裴清琅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
他眸色微沉,看向裴清琅。
裴清琅目光不閃不躲,平靜和陳妄對視。
就好像他這個問題,無關乎私人感情,隻是單純的好奇。
過了片刻,陳妄嗤笑一聲。
他不答反問:“你覺得,孤會保她嗎?”
裴清琅神色一頓。
他垂眸,避開陳妄的視線,起身恭敬答:“臣不知。”
陳妄沒再說話。
前朝的事,傳不到後宮來。
李望舒自然也不知道,李國邊境異動一事,她還在為回李國,而積極鍛煉身體。
她和陳妄約定過,每旬她會去兩次東宮。
到了天數後,康平便又來月嫦宮接李望舒。
李望舒如今數著回國的日子,再去見陳妄時,就沒那麽抗拒了。
她今夜去時,陳妄照舊已經在等她了。
隻是進去時,李望舒發現陳妄竟然在走神。
李望舒忍不住問:“殿下你怎麽了?”
“孤好著呢!倒是你……”
陳妄說到一半,打量了李望舒一眼,又改口道:“倒是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緊沐浴去?”
李望舒:“……”
她就不該嘴欠。
李望舒去沐浴了。
她想著,反正橫豎躲不過,不如早點完事,她就能早點回偏殿睡了。
可李望舒沒想到,她出去時,陳妄已經不在殿內了。
康平道:“殿下有急事去書房了,臨走前吩咐,讓望舒公主您在這裏等他。”
“哦,好的。”
李望舒乖巧應了。
可康平剛轉身出去,李望舒當即便掀開被子,就躺到床上了。
陳妄的臉怎麽那麽大啊!
他說讓自己等,自己就一定要等他嗎?他以為,他是誰呀!
哼!她偏不!!!
陳妄去書房也就兩刻鍾的功夫。
等他再回來時,就見李望舒躺在床上,已經酣然入夢了。
陳妄都被李望舒氣笑了。
她現在睡他的床,睡的是越來越熟練了。
若擱在以前,陳妄現在早把李望舒弄醒來了。
但想到今夜,他收到的那封密信之後,陳妄抬起的手,卻遲遲沒有落到李望舒身上。
“算了。”
過了好一會兒,陳妄終於放棄了。
看在李望舒這麽慘的份上,他就勉為其難讓她睡個好覺好了。
李望舒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時,看到頭頂熟悉又陌生的山水墨畫紗帳時,李望舒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
她竟然在陳妄的床上睡了一晚上。
所以陳妄那個活閻王,昨天是沒回來嗎?!
吉祥進來服侍她梳洗時,順嘴提了一句:“殿下對公主真好,今晨殿下臨走前,還曾將灑掃的宮人驅散了,說您還在睡著呢!”
李望舒聽到這話,驚的下巴都掉了。
陳妄是吃錯藥啦?還是腦袋壞了,他怎麽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大清早的,李望舒莫名打了個寒顫。
梳洗過後,李望舒便往月嫦宮走了。
此時宮娥內侍都已在當值了,李望舒便沒走宮道,而是抄了條近道走。那條近道別的地方都好,但唯獨要走過一條偏僻的小徑。
那條小徑,人跡罕至,李望舒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了哭聲。
李望舒嚇了一跳,立刻停下腳步。
這青天白日的,不可能有鬼。
那就隻能是人了。
在這宮裏,李望舒深諳遇事躲開的道理,所以她即便是聽到了哭聲,也裝作沒聽見,隻低頭快步走了。
而那哭聲的主人,聽到腳步聲,從假山後出來時,隻看到李望舒遠走的背影。
“奇怪了?這個時辰,李望舒怎麽會在這兒?”
假山後那人,喃喃說著,臉上還掛著兩串淚珠。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八公主陳瑤。
上元節時,因為烏龍事件,陳瑤被陳帝下旨,禁足了一個月。
結果誰曾想,八公主剛被放出來的當天,她養的貓傷了有孕的淑妃,差點害得淑妃小產。
雖然淑妃極力為她求情,但怒不可遏的陳帝,還是下令,又將她禁足了兩個月。
直到最近這兩天,八公主才被放出來。
如果是以前,八公主看到李望舒,定然會去找她麻煩,但她接連被禁足禁的怕了,這次便放了李望舒一馬。
從假山後出來,八公主就直奔六皇子那裏去了。
她剛在皇後那裏挨了頓訓,想去找六皇子尋安慰。
可八公主去的不巧。
八公主去時,六皇子正在忙著辦事。
八公主就在殿外哭,那聲音如訴如泣,直把六皇子的興致悉數敗完了。
六皇子沒辦法,隻得出去,將八公主請去了正殿。
八公主一坐下,又開始哭。
“六皇兄,你也別擺出這副表情出來,我今天找你來,隻想問你一件事,問完我就走。”
六皇子滿臉頭疼。
“你要問什麽?”
“二皇兄現在在哪兒。”
皇後膝下有兩子一女。
另外一子行二,是如今陳帝膝下最年長的皇子。
這位二皇子端方持重,為人儒雅溫和,在宮中頗得人心。
但他自十八歲之後,便留書一封,出京遊曆去了,一直行蹤縹緲,隻是偶有報平安的書信傳回宮裏。
六皇子問:“好端端的,你問二皇兄做什麽?”
“這宮裏,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母後訓斥我,父皇罰我,我要去找二皇兄,跟他一起遊曆天下。”
八公主說著,又嚶嚶哭了起來。
六皇子頓時覺得頭大。
關於皇後訓斥八公主的一事,他略有耳聞。
聽說是,八公主去找皇後,想讓皇後為她和裴清琅賜婚。
結果被皇後直接訓斥了一頓。八公主年紀是最小的,自幼頗受帝後寵愛,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是以便要鬧著去找二皇子。
六皇子還惦記著書房裏的溫香軟玉呢!
便胡亂安撫八公主幾句,一麵向宮人遞眼色,問薑容容怎麽還沒來。
薑容容曾是八公主的侍讀。
如今她既是自己的側妃,那麽由她來安撫八公主,是最合適不過得了。
八公主哭的直打嗝。
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六皇子便好心遞了茶過去。
八公主喝了兩口,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又隨口問了句:“六皇兄,你現在還惦記李望舒嗎?”
六皇子這人,向來就是沒得手的,永遠都在惦記。
聽到六公主這麽問,他頓時來了興趣:“怎麽?瑤瑤要幫我?”
“你想多了,我隻是想起來今天過來時,在香草園那裏碰到了李望舒,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身邊連個宮人都沒帶,這才隨口問了這麽一句。”
最後那句話,成功吸引了六皇子的注意力。
上次永安侯少夫人那事,成功惹惱了陳帝。
陳帝賞的那頓板子,完全沒留情,打的六皇子半個月前,才堪堪能下床。
這段時間,六皇子隻得縮著腦袋做人,不敢再拈花惹草了。
如今他殿裏的人,無論男女,隻要長得好看,都已被他得手過了。六皇子正覺得膩歪時,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
六皇子開始摩拳擦掌了。
八公主沒理他,直接往外走,結果剛出殿門,就看見薑容容站在殿外。
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
八公主當即沒好氣罵道:“你是死人啊!來了都不知道說句話的呀,嚇死本公主了。”
即便薑容容如今是六皇子的側妃了。
可八公主對她的態度,依舊和從前別無二致。
薑容容瑟縮著肩膀,沒敢說話。
八公主一見她這樣,就覺得厭惡至極,她一臉嘲諷道,‘六皇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孽,竟然被父皇逼著,納了你這樣一個木頭樁子。”
說完,八公主便揚長而去了。
薑容容立在殿外。
交疊在腹部的指尖,緊緊摳住掌心的軟肉,一直到見血才作罷。
作者有話說:
李望舒:總有刁民要害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