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日光稀薄,東宮內噤若寒蟬。
今日陳妄從宮裏回來時,臉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宮人生怕惹他不快,紛紛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事。
“讓淩霄來見孤。”
陳妄甫一進殿,便冷聲吩咐。
有內侍領命去了。
陳妄冷著臉,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替他更衣的內侍,心下懼怕,一個不小心,將玉帶摔到了地上。
“奴才該死!太子殿下饒命啊!”
那內侍撲通跪下,磕頭請罪。
陳妄正要說話時,有人先一步叱責。
“笨手笨腳的東西!還不快滾下去!”
陳妄抬眸,看見來人,頓時蹙眉:“不是讓你歇著嗎?你怎麽又來了?”
語氣不善,但卻沒有斥責之意。
“成日躺著,老奴這把老骨頭,都要躺散架了。”
那人笑嗬嗬說著,揮手遣退內侍,親自幫陳妄係玉帶。
來人是東宮前管事劉翁,他是陳妄身邊的老人,頗得陳妄看重。
眾內侍一見到他,頓時如蒙大赦,齊齊退了出去。
陳妄將玉帶抽走,三下五除二係好,乜了劉翁一眼。
“躺著散架了也得躺,太醫說了,你的身子受不得寒,得要好生將養才行。你若不聽,回頭孤就下令,把你的院子鎖起來。”
“哎呦,太子殿下,您就饒了老奴吧。”
劉翁連連告饒:“老奴就是許久沒見殿下了,怕底下那幫猴小子伺候的不好,所以來看看。”
“孤是太子,他們誰敢伺候不好?”
劉翁見陳妄神色不對,試探問:“可是陛下又說殿下了?”
陳妄哂笑一聲。
“他哪日不訓斥孤?”
這倒是事實。
陳妄雖為太子,卻不得帝心。
他這個太子,還是當年明,慧皇後薨逝,太後聯合朝屬下搬出祖宗禮法,逼著陳帝立的。
再加上陳妄行五,前頭有個端方持重的二皇子,後麵有虎視眈眈的六皇子、七皇子,再加上陳帝的偏寵。
陳妄這個太子之位,坐的並不穩固。
“殿下……”
劉翁剛開口,有宮人在外麵道:“殿下,淩統領來了。”
“讓他進來。”
陳妄放下茶盞,偏頭道:“你先回去。”
劉翁知他們有正事要談,行過禮便退下了。
淩霄是東宮衛的首領。
他甫一進來,陳妄便問:“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這是昨日花宴上,未時到申時之間,獨處過的世家小姐名單。”
淩霄將一張紙呈上去。
陳妄展開,垂眸看去。
秦國公府的秦大小姐,兵部柳侍郎幺女,永安侯府的少夫人,以及李國公主李望舒。
“身份貴重的就這些,侍女宮婢太多,屬下暫未……”
淩霄話沒說完,便被陳妄打斷了。
陳妄斬釘截鐵:“不是宮婢。”
雖然昨日中了藥,許多事都記不清楚了。
但陳妄仍記得,自己握住那把楊柳腰時的觸感。
入手滑膩似酥,細潤如脂。
那絕對不可能,是宮婢侍女的身段。
淩霄聽到這話,將抽到一半的紙,又迅速塞回袖中。
那張紙上,寫的是昨日花宴上,未時到申時之間,曾獨處過的世家公子名單。
陳妄目光沉沉落在名字上。
昨日與他歡好的人,就在這些人中,可究竟是哪一個呢?
陳妄敲著桌麵,問:“還查到什麽?”
“昨日花宴散了之後,秦國公府的秦大小姐,連國公府都沒回,便留書一封出京了。”
陳妄立刻坐直身子。
他本以為,淩霄會展開細說,卻不想,淩霄又說起了下一個。
“而兵部柳侍郎幺女,昨日回府後,便傳出舊疾複發的消息,柳侍郎今晨一早,便將人送回老家將養了。”
陳妄這個時候,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可他沒想到,最大的驚喜還在後麵。
“還有永寧侯府的少夫人。”
說到這裏時,淩霄頓了頓。
陳妄冷喝道:“吞吞吐吐做什麽!說!”
“永寧侯府的少夫人,昨日回府不久,便傳出了小產的消息。並且永寧侯府少夫人,還於昨夜尋短見未遂,眼下人尚未醒過來。”
陳妄臉瞬間黑了。
淩霄也覺得頭大。
好不容易篩除了四個人,可誰曾想,其中三個竟然都有可能。
陳妄呼吸有一瞬的粗重。
旋即,他又壓住怒氣,問:“那李望舒呢?”
“李國公主住在內宮,屬下無法入內,請殿下恕罪。”
說完後,淩霄又覺得不妥,想了想,他又找補道:“若殿下懷疑李國公主,屬下可讓人……”
“不必了!”
陳妄冷著臉,打斷淩霄的話。
那個女人先前他試探過。
看見自己,就像是貓見了老鼠,嚇的話都說不利索,不可能是她!
陳妄提筆劃掉了李望舒的名字。
目光落在剩下三個人的名字上。
如果讓他在這三個人中,選一個人來設局,他會選……
“吧嗒——”
陳妄手中的狼毫筆,猛地被一折為二。
“殿下……”
陳妄將斷筆扔在桌上,恨聲吩咐:“派人盯緊永寧侯府。”
淩霄一個激靈,立刻低頭稱是。
看來太子殿下,也懷疑是永寧侯府的少夫人了。
“那個刺客的來曆查到了嗎?”
陳妄突然問。
昨日之所以傳出,陳妄在花宴上殺人一事,是因為陳妄衣袍上有血跡。
而他身上的血跡,是反殺刺客留下來的。
淩霄立刻請罪。
“屬下無能,暫未查到。”
“不必查了。”
淩霄一怔,就聽陳妄語氣森寒道:“除了孤那兩位好皇弟,還能有誰?他們既給孤送了這麽一份大禮,孤不禮尚往來,也太說不過去了。”
***
自從將抄佛經的活兒,交給李望舒後,八公主每日都要在學堂上,催一遍李望舒的。
可到了交佛經的日子,八公主人卻沒來。
李望舒去找了八公主的伴讀薑容容。
薑容容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提醒道:“六皇子昨日墜馬受傷了,八公主現在正是難過的時候,若你沒有十分要緊的事,最好還是不要去了。”
六皇子墜馬了?!
不會是跟陳妄有關吧?!
“啊,我不知道哎。多謝你啊,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這麽去送佛經,肯定又會惹八公主生氣的,謝謝呀。”
姑娘家遇見弱者,最是容易心軟。
薑容容見李望舒目露感激看著她,想了想,又好心多加了句:“你今日回去時,最好繞路走,七皇子那邊也不大好。”
壓低聲音飛快說完後,薑容容生怕被旁人發現,她與李望舒走的太近,便又故意不耐煩道:“公主今日沒空,此事回頭再說。”
說完,便轉身快步走了。
李望舒憋住笑,配合答:“好的。”
抱玉等在外麵,看見李望舒出來,立刻迎過來,接過她的書囊。
兩人一同往月嫦宮回。
“咱們今日繞路走,不走雍長門那邊。”
抱玉不解:“為什麽?”
“容易被遷怒。”
抱玉:“……”
直覺告訴李望舒,六皇子和七皇子的事,應該跟陳妄脫不了關係。
照這樣來看,花宴上的事,十有八/九就是他們幹的。
要不在陳國皇宮動手,風險太大,李望舒都想讓福滿,用麻袋把這兩個壞蛋套起來,暴打一頓解氣了!
可李望舒深知,這個想法,隻能想想。
不過陳妄既然對他們對手了,卻遲遲沒來找她。是不是意味著,她逃過一劫啦?!
“公主,您今天心情很好啊?”
抱玉見李望舒眼睛發亮,便問了一句。
李望舒也沒瞞她,將自己的猜測說了。
抱玉也跟著高興起來:“那照這麽說,公主您就安全了?”
“應該是的吧。”
畢竟如果陳妄知道是她,應該早就殺上門來了,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自覺危機解除的李望舒,夜裏睡覺都香甜了不少。可她卻殊不知,在她酣睡之際,那廂陳妄正在東宮備受折磨。
陳妄是在臨睡前,突然毫無預兆發作起來的。
東宮殿門緊閉,殿內燈火昏暗。
東宮管事康平立在廊下,神色焦急在殿外踱步,急聲道:“你們幾個再去看看。”
幾個小內侍拔腳欲走,突然瞧見不遠處,有兩盞燈籠,在夜色裏飛快移動,朝這邊飄過來。
康平快步下了台階。
兩個東宮衛走近,其中一個,將肩頭扛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宮娥放下來。
那宮娥腳甫一沾地,直直便要往跌上跌。
康平身後的兩個內侍,立刻眼疾手快將人扶住。
康平掃了那宮娥一眼。
這宮娥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色,但容貌嬌媚,勉強也能入眼。
康平冷著臉嗬斥:“能服侍太子殿下,是你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哭什麽哭!”
那宮娥抽噎一聲,憋著淚,再不敢出聲。
康平也不敢再耽擱,讓內侍將那宮娥帶到殿門口,本欲直接將人送進去,又想起之前,陳妄讓他們全都滾出去的話。
康平躊躇了一下,指揮道:“你自己進去。”
那宮娥臉上淚痕交錯,整個人抖的像是風中落葉,巨大的恐懼,讓她遲遲不敢,推開麵前的殿門。
康平低聲嗬斥:“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進去!”
說著,自身後推了她一把。
那宮娥踉蹌了一下,手碰上了殿門。
咯吱一聲,厚重的殿門,在夜裏發出門響。
殿門開了之後,那宮娥非但沒進去,反倒迅速朝後退兩步,目露驚恐跌在地上。
“你……”
康平罵她的話說到一半,驀的止住。
然後,他們一幫人,齊齊跪了下去。
“喀嚓——”
一道閃電在夜空抽開時,帶來了短暫的刺眼亮光。
陳妄赤腳立在殿門口。
他麵色潮紅,呼吸粗重,咬牙切齒道:“把李望舒給孤抓來。”
作者有話說:
後麵還會隨機掉落紅包噠評論字數越多,被紅包砸中的幾率就越大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