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東方將白,地上霜如齏粉。


    夜鴉啼叫第三遍時,抱玉一如既往,去叫李望舒起床時,卻發現她已經穿戴好了。


    抱玉滿臉驚訝。


    “公主,您今日怎麽起這麽早?”


    “我睡醒了,就起來了。”


    如果沒有眼底的烏青,李望舒這話,或許會更有說服力。


    其實,李望舒一晚上都沒睡好,她一直惦記著昨天的事。


    也不知道她逃走後,那事是怎麽收場的。


    想著陳妄若有動靜,定然瞞不過皇子公主們,李望舒便打算,今日去學館探探消息。


    學館設在幽篁裏深處。


    這裏遍植翠竹,環境十分清幽雅致。


    陳國未成年的皇子公主,都在這裏上學。


    李望舒來陳國後,陳帝為了彰顯大國風度,讓她也來此聽學。


    李望舒和抱玉到時,學館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隻有茜紅色的燈籠,在晨光裏搖曳。


    寒氣湧動,夜霜簌簌往下落。


    李望舒同抱玉道:“外麵太冷了,你先回去吧,等下學的時候,再來接我。”


    “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等公主下學。”


    昨天出了那樣的事,抱玉現在不敢離開李望舒半步。


    李望舒隻好隨她去了。


    此時時辰尚早,離太傅來還得一會兒,李望舒趴在桌上,想著昨天的事。


    她在陳國,從未與人結過仇,究竟是誰要害她?!

    李望舒將認識的人,悉數篩了一遍,還是毫無頭緒。


    外麵晨風颯颯,拂過竹林,像是落雨聲,聲聲催人入眠。最終李望舒沒扛過困意,歪頭睡了過去。


    天光漸盛,學堂裏慢慢亮起來。


    “公主,醒醒。”


    李望舒睡的迷迷糊糊時,聽到有人在叫她。


    “嗯?”李望舒惺忪睜眼。


    抱玉站在她身側,不確定問:“上課時辰已經到了,還是沒有人來,今日是不是放假了?”


    放假了麽?!

    沒人告訴她呀。


    李望舒和抱玉出了學館,遇見了一個灑掃的內侍。


    內侍道:“太傅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各位主子們,昨日便已派人去各處說了,今日放假一天的。”


    顯然,這個各處,沒包括李望舒這裏。


    抱玉憤憤不平。


    李望舒勸慰道:“沒事,就當出來走走了。”


    “他們明擺著是在欺負人嘛。”


    李望舒知道,可沒辦法,誰讓她是質女呢!


    從學館出來,李望舒領著抱玉,又原路返回。


    李望舒覺得,不能坐以待斃。還是得想想其他法子,去打聽陳妄那邊的動向才行。


    就在李望舒皺眉沉思時,身後突然有人叫她。


    “望舒公主留步。”


    李望舒停下腳步,轉頭看過去。


    一個粉衣宮娥,快步朝這邊過來。


    抱玉認出了對方,低聲道:“公主,是陳國太後宮裏的人。”


    “見過望舒公主。”


    那宮娥甫一走近,便要向李望舒行禮,卻被李望舒扶住。


    “文鴛姐姐莫要折煞我了。”


    李望舒說著,將自己的手爐推過去,眉眼帶笑:“今兒天冷,姐姐快暖暖手。”


    李望舒雖是公主,可身上卻沒有公主的驕縱,平日裏對宮人,也十分親切。


    文鴛笑著推辭:“這話該奴婢說才是。”


    “文鴛姐姐,跟我還這麽客氣呀!我這就回去了,手爐也用不上了,姐姐出來辦差,拿著還能暖暖手呢!”


    “公主的好意,奴婢心領了,不過奴婢這趟出來,是專程來找公主的。”


    李望舒咦了聲:“找我?”


    “是呀,太後娘娘請望舒公主過去一趟。”


    一聽陳國太後有請,抱玉下意識想到陳妄。


    諸多皇子裏,陳國太後最疼太子陳妄,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抱玉生怕,陳國太後此時召李望舒過去,是因為昨日之事。


    李望舒也有一瞬的怔愣。


    旋即她又麵色如常,親昵同文鴛說話。


    李望舒道:“既是太後傳召,隨便派個人來就好,何必勞姐姐親自跑一趟呀。對了,我上次去的時候,太後娘娘說,她夜裏總睡不著好,如今可好些了?”


    在陳國,陳國太後是為數不多,對李望舒好的人。


    文鴛歎了口氣,麵色憂慮。


    “前段時間本來好些了,這幾日不知怎麽的,又睡不好了。”


    說話間,一行人往太後宮裏去,

    抱玉跟在後麵,聽文鴛那意思,陳國太後今日請李望舒,並非是因為昨日之事,抱玉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走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太後的壽安宮。


    李望舒進去時,陳國太後麵上餘怒未消,正坐在榻上閉眸揉額,想來是頭疾又犯了。


    “望舒見過太後娘娘。”


    李望舒上前,輕輕行禮。


    看見李望舒,太後目光柔和了幾分,衝李望舒招手。


    “丫頭,來哀家這裏。”


    李望舒乖巧上前。


    “太後娘娘,望舒瞧您臉色不好,可是頭疾又犯了?”


    “老毛病了,不礙事。倒是你這丫頭,手怎麽這麽涼?可是有人克扣你宮裏分例了?你說出來,哀家給你做主。”


    太後目光慈祥看著李望舒。


    可李望舒知道,太後其實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李望舒笑著接話:“沒有,他們知道太後娘娘疼我,哪裏敢對我不盡心。倒是太後娘娘您,怎麽又瘦了呀?”


    “你這丫頭,你瞧瞧你自己的胳膊,都細成什麽樣子了,還好意思說哀家瘦?”


    “我跟太後您不一樣呀。”


    李望舒笑眯眯道:“我還是個姑娘,姑娘家不能胖的,不然就不好看啦。”


    太後不讚同:“別聽旁人胡說,什麽姑娘窈窕才好看,身體康健最重要,知道麽?”


    李望舒聽話點點頭。


    太後又轉頭吩咐。


    “快去把望舒喜歡吃的栗子糕端來。”


    “多謝太後。”


    李望舒眼睛瞬間亮了,起身便要行禮,被太後止住了。


    “不準跟哀家見外,坐著吧,哀家有事問你。”


    李望舒乖乖坐回秀墩上。


    太後問:“昨日妙華的花宴,你也去了?”


    李望舒心裏咯噔一聲。


    她沒想到,太後會問這個。


    李望舒點點頭。


    太後又問:“那你同哀家說說,昨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話問的蹊蹺。


    李望舒心下發虛,謹慎答:“昨日花宴上,發生了許多事,不知太後娘娘,您指的是哪件?”


    “昨日花宴上,思慎殺人一事。”


    思慎是陳妄的字。


    李望舒瞳孔猛地顫了顫。


    昨天她逃走之後,陳妄竟然殺人了?!

    是算計陳妄的人?!


    還是被遷怒的旁人?!

    李望舒手腳冰冷,一時無法思考。


    外麵樹影晃動,有人從殿門口進來。


    院中灑掃的內侍,看見來人,立刻跪下行禮。


    “望舒公主,太後娘娘還等著您回話呢!”


    擺糕點的文鴛,好心喚了李望舒一聲。


    李望舒倏忽回過神來。


    她斂了心神,如實答:“回太後娘娘,昨日望舒走的早,並不知道這事。”


    窗邊,有人影一晃而過。


    太後沒注意,隻道:“罷了,回頭哀家……”


    正說著,暖簾被從外麵掀開,有人在外麵道:“太後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話音剛落,一隻玄色雲紋靴,踏了進來。


    李望舒身子一顫。


    條件反射性後退一大步,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陳妄甫一進來,便有內侍上前,接過他的氅衣。


    太後看見陳妄,親自走到門口,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哀家早就讓人去叫你了,你怎麽現在才來?凍壞了吧?來人,快上熱茶來。”


    “孫兒倒是想來,可父皇那邊沒訓完,孫兒哪敢走。”


    陳妄嗓音清冽,話裏卻全是玩世不恭,不過卻親自扶著太後,將太後送回主座。


    一轉頭,看見了站在旁邊,像隻鴕鳥一樣的李望舒。


    察覺到陳妄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李望舒頓時心跳如擂。


    陳妄瞥了李望舒一眼。


    腦袋埋的低低的,衣裙半新不舊,一身畏縮之態。


    陳妄知道,她是誰了。


    陳妄唇角微勾,嗤笑一聲。


    “李國公主,又來打秋風了?”


    李望舒瞬間僵在原地。


    太後當即輕斥:“思慎,不準胡說。”


    李望舒回過神,正想借此機會退下時,卻被陳妄搶了先。


    “皇祖母剛才想問什麽?為何不親自來問孫兒?”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哀家就是隨口……”


    說到一半,瞧見陳妄散漫的模樣,太後頓了頓,又改了主意。


    “你跟哀家說說,昨日花宴上,究竟是怎麽回事?”


    陳妄在李望舒麵前落座,語氣閑適。


    “什麽怎麽回事?”


    太後也不同陳妄兜圈子。


    “哀家聽說,昨日你在花宴上殺人了?”


    “皇祖母說這事啊,父皇今日剛訓斥完孫兒,怎麽,皇祖母要接著訓斥麽?”


    “你……”


    對上陳妄淡漠的眼神,太後斥責的話,頓時全說不出口了。


    李望舒深刻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裏。


    可眼下這種氣氛,站出來就是活脫脫的箭靶子,李望舒不著痕跡,又往後退了退。


    “你當哀家跟你父皇一樣糊塗嗎?”


    太後瞪了陳妄一眼,冷哼道:“前幾日,哀家剛放出消息,說要為你選太子妃。昨日在花宴上,就出了那事,他們當哀家老糊塗了嗎?”


    李望舒腦子轉的飛快。


    所以是因為,太後說要為陳妄選太子妃,才會有昨日花宴上那一出?!


    陳妄眼裏的冷漠須臾消弭了。


    他親自捧了茶,雙手遞過去:“這等小事,不值得皇祖母動怒。”


    太後接過茶喝了,又握住陳妄的手。


    “思慎,你放心,隻要皇祖母還在,他們誰都別想欺負你!”


    太後語氣堅定,一如十年前。


    那時,陳妄的妹妹、母後相繼去世,陳妄也病的快死時,太後將他抱在懷裏,也是這般同他說:“思慎,你放心,你母後不在了,以後皇祖母護著你。”


    ”隻要皇祖母還在,誰都別想欺負你!”


    陳妄心裏的戾氣,一瞬間消散了。


    李望舒覺得,再聽下去就不合適了。


    她趁著這個空隙,立刻道:“太後娘娘,既然太子殿下來了,那讓太子殿下陪您說會兒話,望舒便告退了。”


    李望舒開口之後,太後這才想起來,李望舒還在。


    “好,改日哀家再叫你來說話。這栗子糕你愛吃,也一並帶回去吧。”


    李望舒謝了恩,轉身往外走。


    陳妄掃了李望舒一眼,也站起來道:“皇祖母,孫兒也要走了。”


    太後瞪他:“剛來你就走?不成,你今日得留下來陪哀家用膳。”


    暖簾放下,再聽不見屋內的說話聲。


    抱玉守在外麵,看見李望舒出來,立刻迎上來。


    “快走快走。”


    一見到抱玉,李望舒便焦急催促。


    她們主仆倆步履匆匆出了壽安宮,正要往月嫦宮的方向去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慢著!”


    李望舒呼吸一滯。


    身後響起腳步聲。


    一步接著一步,朝李望舒逼近。


    李望舒無措攥緊裙角。


    陳妄走到李望舒麵前,目光銳利盯著她,冷冷道:“昨日未時到申時,你在何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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