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第7節

  是那種,聽過一遍就忘不掉的,極具辨識度的嗓音。


  熟悉得很。


  座椅中的男人莫名撩起眼皮,看向站在他身側輕聲懇求的女生。


  她語氣懇切,神色中有種木訥的真誠,琥珀色的瞳孔在他抬眼看過來的瞬間泛出瀲灩的光亮,像是剛剛認出他一般,興奮的語氣雜糅著淡淡羞意,驚喜道:“是你呀!好巧!”


  不過分做作也不過分親昵,仿佛隻是感歎一下,真的好巧,又遇到你了。


  讓人恍然有種不期而遇的宿命感,挑不出半分錯處。


  可她一個大三的和他在大一學生的教室裏偶遇,本身就不太正常。


  “可以嗎?”


  她的眉眼低低垂著,再次詢問時唇線扯出一個小弧,淺淺梨渦若隱若現,帶著股緊張兮兮的期待感,讓人很難狠下心來拒絕。


  “嗯。”他嗓音很低,帶著點感冒特有的啞。


  在白茶心裏炸煙花大喊著“拿下!”自以為就這麽被答應了的時候,江趁又側過臉,骨子裏的倦懶從眉目中滲出,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挑釁。


  一字一頓道:“不行。”


  “……”


  那你嗯個嘚兒?

  合著“嗯”就是個語氣詞?


  白茶深吸了口氣——


  頂渣嘛,和普通渣男同等段位哪兒行?


  深度洗腦後她直起身來,從後邊繞過去到中間的位置坐下。拿出從唐初曉宿舍帶過來的高數課本,占下左手邊的座。


  沒話找話道:“你傷口好些了嗎?”


  聞言男人往後仰了仰身,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轉著戒圈,而後側過臉來,低低“啊”了聲,漫不經心道:“治療費拖欠太久,它自己痊愈了。”


  “……”


  治療費,

  拖欠,


  太,

  久……


  如果白茶沒有英年早呆,那她可以百分百確定,在直到第二天都沒有收到微信好友申請後,她就直接用支付寶把錢給發過去了好麽?!


  怎麽就拖欠太久了?!

  “不好意思啊,”她能屈能伸,瞎編亂造,“那天晚上室友都睡了,我支付寶餘額就那0,1,全給你發過去了,第二天早上才借到錢。”


  這話中國人聽了都覺著扯,可偏偏她說得一本正經,還莫名委屈巴巴——


  我想立刻給你打錢的,也留了微信,可你不肯加,這能怪我嗎?

  以一個弱者的姿態,老老實實認著錯,卻自然而然便把責任推到了他身上。


  一點刻意的痕跡不露,隻會讓人覺著她確實沒錯。


  江趁嗤笑一聲,有淡淡的鼻音,半不正經道:“怪我。”


  看不出是認真還是打趣。


  手機接二連三震動了幾下,白茶抱歉地衝他笑笑。解鎖,看見唐初曉轟炸過來的一堆消息,最近的是條語音。


  她抵了抵掛在左耳上小小的藍牙耳機,指尖在屏幕輕輕一點,熱情到令人頭腦發昏的聲音猝不及防從手機揚聲器裏外放了出來:


  【替課之恩!沒齒——】


  白茶手指一僵,動作有些慌亂,猛地按滅了手機,唐初曉感天動地的肺腑致謝詞戛然而止。


  她下意識便看向一旁的江趁。


  與此同時,斜前方的草綠錫紙燙聞聲驟然轉過身來,在看到那張幾乎要埋進衣領的小臉時怔了一下,眸中難掩驚豔。


  安樟大學曆來沒選過校花,要是有,一定是麵前這位。


  這節高數是兩個班合上的公共課,可無論是自己班還是另一個班,他都不記得有這麽個女生。


  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剛才聽到的“替課”二字,他心下了然,正猶豫著如何開口要聯係方式,便同女生旁邊坐著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強烈的壓迫感襲遍全身,草綠錫紙燙瞬間便收了心思,轉過身去。


  女生他不認識,可她身旁戴口罩的那個,叫江趁,是他們口腔醫學院的名人,當年以醫學院第一的成績考進了這所全國頂尖的大學,是今年招生宣傳視頻上開頭就出現的標杆人物,又因為長了副過於出眾的皮囊,追求者無數——


  即便眾所周知他是個渣男。


  腦中恍然掠過剛才的畫麵。


  女生細白的胳膊擱在深藍課桌上,微凸的腕骨精致漂亮、皮膚細膩,透著層瑩潤的光。


  同一旁肌理緊實、線條分明的小臂離得不遠,形成巨大的體型差和力量差,有種令人血脈噴張的刺目張力美。


  草綠錫紙燙心口一痛,那女孩子又白又嬌小,看起來糯糯怯怯的,他總覺著江趁那野出天際的混賬能將人拆吃入腹,骨頭都不剩。


  “糯糯怯怯”本人白茶搓了搓手指,將電量耗盡已經斷連的耳機摘了下來,沉了沉肩膀將頭抬起,盡量表現得落落大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隻是手指不安地摩挲著耳機的動作暴露了她此刻並不平靜。


  據白茶所知,雖極少見,但安大多年前好像確實是有過替課被發現後記過的奇葩案例的。


  別的白茶都不怕,隻怕萬一背上點處分影響了保研,畢竟努力了這麽久實在不希望最後一年出什麽紕漏。


  雖然江趁並沒有什麽反應,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可白茶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江趁已經是八年製的第七年,現在也在大一教室裏,是和她一樣來替課的,還是……他是來幫老師點名的?!!!


  白茶瞳孔地震的同一瞬間身體陡然一輕,轉頭便見右邊的連排座位空了下來。


  那人身形高大,黑衣黑褲,步伐帶著股深入骨髓的懶散勁兒,愈行愈遠,緩緩停在了講台邊。


  教室裏瞬間嘈雜混亂,竊竊私語和女生驚呼聲不絕於耳。


  像是浮誇狗血的風雲人物,戴著口罩看不見全臉都能引起騷動。


  他隻在那兒站著,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圈,混亂的教室便又立刻歸於沉寂。


  讓白茶心跳錯亂的是,這浮誇狗血的風雲人物,手裏拿了本花名冊,顯然是要點名。


  剛才不小心外放的語音音量並不算高,在有些雜音的教室裏離得稍微遠點都聽不清,可她與江趁相挨坐著,連斜前方那個草綠錫紙燙都聽到了,那他必然也能聽到,且更為清晰。


  她幾天前才剛在這人麵前出了洋相還被拒加微信,幾分鍾前又被無情拒絕換位……


  白茶隻覺腦中像被塞進了一顆名為“替課”的定時炸彈,致密而尖銳的倒計時聲刺激著緊繃的腦神經,一觸即斷,危險至極。


  可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江趁散漫敘述中“隻點十個人”這種關鍵性字眼。


  她略微鬆了一口氣,一整個教室百來號的人,隻點十個,不會這麽點兒背吧?


  不會吧!

  而且這才開學多久,他怎麽可能把整個班裏的人認全?

  怎麽可能!


  退一萬步講,大家怎麽也算是認……


  這還是算了,她認識江趁江趁可不認識她。


  白茶就不信了,這麽多人還能點到唐初曉那她以後改行代買彩票得了。


  還沒剛安慰好自己,“唐初曉”三個字驀地響起,倒計時聲驟停,轟然一聲,炸彈瞬間爆破,騰湧放大的火團充脹了大腦,緊繃的腦神經難撐重負,啪然斷裂。


  白茶滿腦子裏都是剛剛那條堪稱自爆的外放語音,做好的心理建設蕩然無存,愣愣答了聲“到”,聲音勉力鎮定,耳尖卻已紅透,連頭都沒好意思抬。


  可那道帶著探究和玩味的灼熱視線越過一排排的遮擋,精準地落在她身上,讓人頭皮發麻、心口微陷。


  她勉力穩了穩心神,依然頑強地抱有一絲僥幸,迅速打開手機,調出唐初曉的對話框給她發消息:【江趁認不認識你?速回!】


  那邊也很爭氣地秒回:【認識,我背地裏說他壞話被逮了個正著嘿嘿~】


  ……


  白茶心梗。


  老祖宗說禍不單行真不是嚇著人玩兒的,這邊白茶還沒來得及痛斥唐初曉的惡行,另一打擊便接踵而至。


  從教室前門進來的卷發中年教師奪走了白茶的全部視線。


  從麵相和氣場來看,和唐初曉之前所說的嚴格較真、不苟言笑的魔鬼老師形象完全相符,甚至比白茶本以為是唐初曉刻意添油加醋的描述更為嚴苛。


  讓人打心底裏發怵,尤其是在心虛的時候。


  且這是白茶來安大兩年多,遇見的唯一一個點名的老師。


  隻聽那老師一板一眼地問道:“點完名了?人齊了沒?”


  白茶屏住呼吸,一顆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兒,直盯著被問話的男人,企圖用眼神懇請讓他發發善心放自己一馬,可那人連個餘光都未再分過來,渾身上下都寫著“不近人情”。


  完了。


  她和唐初曉兩個人,都要完。


  提心吊膽中,手機屏幕亮起,是唐初曉的新消息。


  【我到門口了!時機一到就溜進去!】


  與此同時,倦啞的嗓音沉沉響起,音量不大,隔著接近一個教室的距離更顯著有些不甚真切,可白茶卻聽得極為清晰。


  他說:“齊了。”


  隻這兩個字,白茶怔愣抬眸,心中大石陡然落地。


  作者有話說:


  茶茶:呼,嚇死!

  予予:算他有點良心!

  江渣:?

  ,


  友友們中秋節快樂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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