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失心瘋
轉眼間日子碾過了八月的尾巴,浮躁的天氣漸涼。地處南方的江陵城入秋以後便連日下著小雨,頗有煙雨朦朧之感。
仁威軍自回朝後便駐紮在城外,說是修生養息,實際卻承擔著整個江陵城的外圍安全,上官逸雖貴為太子,但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於是回朝不久便將虎符交給了景文帝,景文帝滿心歡喜,排除了外患,少了內憂,對於已過半百的景文帝來說,甚是欣慰。
整日駐紮在城外的仁威軍除去每日操練巡邏之外,再無其他任務。這日孟濯接到阿瀾的緊急信號,找了空擋便告了病假回芙苓街一趟。
城北。芙苓街。
連日來的煙雨讓此處蒙上一層沙霧,墨雲鋪在頭頂,擠得天像要塌下來。
芙苓街本就是江陵城的貧民之地,烏黑的瓦礫在雨天裏顯得更加沉悶,自由落下的雨珠順著瓦槽、房簷,串成一條條珠簾,跌落地麵。
一個冷峻的身影撐著把顏色陳舊的油紙傘,出現在街道中。那人身著黑色衣袍,秋日的陰雨本就除去了幾分燥熱,這人的出現更加襯得清涼。
那人行至一扇不算破舊的門前,並未敲門。隻是遲疑片刻,便一個起落翻進了院落。待站定後,那人想著臥室走去,對房屋的熟悉並不似是第一次來。
將紙傘合上放在門外,那人推開房門,便見裏邊已有人在等著。屋內人聽見聲音立即起身向著門外行禮道。
“主上。”
“何事這般著急?”孟濯皺眉問道,若不是特殊情況,阿瀾不會這般急著傳消息。
“主上,宮裏傳來消息,賢妃娘娘昨夜瘋了。”封瀾天說道。
“瘋了?消息可屬實?”孟濯有些吃驚,明明派人將瑾寧宮保護的好好,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
“千真萬確,屬下怕消息不準,昨晚已夜探瑾寧宮。”楓瀾天一邊說著,一邊從盆中拿出一根幹毛巾遞給孟濯,“主上,擦擦雨水。”
“可有收獲?”孟濯接過幹毛巾,擦了擦身上不小心沾濕的地方。
“據兄弟們來報,當日並沒有可疑的人進出瑾寧宮,賢妃的食物也都是經過兄弟們層層檢查的,所以被人謀害的幾率不大。”封瀾天如實稟報。
“那阿瀾的意思是賢妃自己得了失心瘋?”孟濯突然提高音調問道。
“屬下不知。”
“不知?那你夜探瑾寧宮何用?”孟濯喝道。
“主上息怒。”封瀾天見孟濯臉色不佳,心下有些緊張,主上雖然入盟時間不長,但治理盟裏的事務比老主公更加鐵腕,“屬下會派人繼續查。”
“可是皇後動的手?”孟濯問道。
“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最近皇後的人並未在瑾寧宮出入,沒有證據說明是皇後下的手。”
“阿瀾,你是天字堂的堂主,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是,主上。”封瀾天應道。
“賢妃出事可有人在?”孟濯腦中閃過一絲光亮。
“據兄弟們來報,昨日傍晚,賢妃和往常一樣在寢宮裏用完膳,便一直未出來,往日都會在外邊活動筋骨,但昨日自晚膳後再未出來,也並未喚下人進去伺候,到了夜裏,賢妃的屋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接著下人們進去時,賢妃已是一幅蓬頭垢麵受到驚嚇的樣子,嘴裏一直念叨著,別殺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別殺我,我不會說出去的。”孟濯反複琢磨著這句話,想要從這句話裏找出點線索來。“阿瀾,如果是你,你會在什麽情況下說出這句話?”孟濯突然問道。
“答應替人保密卻又被滅口之時。”封瀾天順著孟濯的思維說道,突然間恍然大悟,“主上是說,去找和賢妃有交易的人?”
“嗯。”
“主上認為多半還是與皇後有關?”
“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是要靠你了,阿瀾。”
“阿瀾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如此最好。”孟濯的話讓封瀾天臉色有些尷尬。
“主上,賢妃瘋了,唯一知道那件事的人也中了風,這件事可還繼續?”
“何不繼續?越是不能告人的秘密凶手就越要欲蓋彌彰,我們偏要查他個水落石出。”孟濯說道。
“有一事阿瀾不明白。”
“講。”
“主上為何對這件事緊追不放,主上這次回來難道不是為老主公報仇的嗎?”
“阿瀾,有句話說,城門之火殃及池魚。”
“屬下聽過。”
“還有句話說,唇亡齒寒。”
“屬下也聽過,可是這又有何關係?”
“洛將軍是爹的拜把兄弟。”孟濯說道,這件事也是他無意中知曉的,當年洛將軍夫婦戰死沙場,景文帝以最高殯葬儀式送別洛將軍夫婦,但後來不久朝中大臣上奏指明洛將軍夫婦是通敵叛國,一時間大英雄在坊間淪落為賣國賊,但因為景文帝的原因,此事被壓製了下來。但後來朝中之人再無人提及此事。孟濯也是在三年前得知父親與洛將軍的關係,因為一些原因,父親並未提起過。
“原來如此,此事阿瀾不知。”
“無妨,定要查出來,與父親的死或許有關。”孟濯說道。
“是,屬下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孟濯看著門外連綿不絕的陰雨,撲麵而來的潮濕感和泥土味充斥整間屋子。
“這雨終是停不下來了。”孟濯感歎道。
“主上,雨過就是天晴。”
“但願如此。”
“一切都會過去的主上。”
“阿瀾,保住賢妃。”
“屬下遵命。”
“別再讓我失望。”
說完,孟濯起身出門,撐起那把油紙傘,一個起落便出了院子,那執傘的樣子猶如殺神降臨,在這陰雨天氣裏更加淒美。
古人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賢妃得了失心瘋的的消息在一夜間不脛而走,像是長了翅膀一般。一傳十十傳百,成為百姓家常飯後的話題。
“老王,聽說了嗎?據說宮裏有個賢妃娘娘瘋了。”老張頭在街道旁舉著大煙袋吐著眼圈說道。
“聽說了,聽說了。據說是被人逼瘋的。”老王頭說道。
“我怎麽聽說是被嚇的精神恍惚,自己又做了壞事才瘋了的。”老張頭堅持著自己的說法。
“不是,是被逼瘋的。”
“嚇瘋的。”
“逼瘋的。”
江陵城中,老張頭和老王頭就因為賢妃娘娘瘋了的事爭得麵紅耳赤,那倔強的勁兒就像是自己女兒受了委屈一般,隻是就算爭得再激烈,也與他們無關。那隻是深深宮牆中的一件小事罷了。
瑾王府,書房。
上官彧正坐在房中仔細琢磨著那隻帶有華花郎的荷包,漸漸出神。自從拿到這隻荷包開始,上官彧發呆的對象漸漸從毛筆變成了荷包。
雲錦進來時,上官彧還維持著發呆的動作,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爺,宮裏傳來消息,賢妃昨夜出事了。”雲錦躬身說道。
這個消息的到來,讓上官彧停下了自己的思緒,將荷包小心收好,抬起眼眸,回味著雲錦的話。
“出事?怎麽在這個時候?”上官彧思忖再三說道。
“據宮裏來報,賢妃昨夜醜時瘋了,今日一早禦醫都去看過,束手無策。”
“瘋了?賢妃如此聰穎的人豈會瘋了?”上官彧反問到,在上官彧的印象裏,賢妃是個安靜的女人,蘭心蕙質,怎得在這個節骨眼上瘋了?想來這其中必有蹊蹺。
“消息的確如此。”雲錦說到。
“這一切到底是誰在從中作梗。”上官彧的話更像是在自問自答。
“王爺,會不會是皇後?”雲錦說出了心中的疑慮。
“非也。”
“那會誰要來淌這趟渾水?”
上官彧並未答話。
“爺,會不會和追查洛將軍副將的宮中人是一撥勢力?”雲錦無意間的疑問,倒讓上官彧的疑惑明亮不少。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雲錦,派人去試試這個賢妃,看看她到底是真是假。”上官彧說道,他才不會信那般聰明的賢妃躲過了千百次的明槍暗箭,在這個時候無緣無故的得了失心瘋?若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這樣做,也未可知。
“爺,這是不信宮裏的消息?”
“若是真,本王倒是高估了這個賢妃了。”
“雲錦明白。”
“還有,洛將軍副將的事不要放鬆,若是一股勢力,必會有所作為。”
“是,爺,那這些人會不會威脅到貴妃娘娘?”
“暫且不會,但是母妃宮裏還要加強防範。”
“爺,恕雲錦多嘴,爺能說話的事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娘娘。”
“本王還未想好。”
“若是娘娘知道,一定會很開心。”
“去做事吧。”上官彧打斷了雲錦的話。
“是。”雲錦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誰都明白當年前太子死後,爺是最有把握成為太子的人,誰知卻突然失了聲,憑借爺的軍功及政績,日後的皇上是誰來做還是個未知數。
雲錦走後,書房又陷入一片沉寂。這麽多年來,上官彧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安靜能讓自己更好的思考。他怎會不知恢複聲音對於那條路來說無非是條最近的路,如今來說,那條路是要走,但是這樣一來,他與二哥就完全的站在了對立麵,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他不想看到這些,若是可以,他希望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他也明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上官彧一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