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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活著

  寂靜的樹林裏,流動著死亡的氣息,孟蕭握著手中的長劍支撐的站起來環視一眼對麵那些催命符。


  一共七騎黑衣人,此刻就在一一列在孟蕭的對麵,他們的身上都散發著死的氣息。


  “孟老爺,別再做無謂的抗爭了。沒用的,雖然小的們技不如你,但是你覺得你還有勝算嗎?還是乖乖交出那傳家寶吧。”為首的一名黑衣人看似恭敬的說道。


  “你們就這點能耐麽?”孟蕭眉眼上眺,不削地看著那幾個手下敗將。


  “孟老爺,我們也是受人差遣,隻要您把東西交出來,我們就放了你。”


  “大言不慚,除非我死,否則你們休想。”


  “孟老爺,那就別怪我等冒犯了。”說罷,那為首的黑衣人眼露狠意。


  “那也要看你們冒不冒犯的起!”


  為首的黑衣人再也不複剛才的和氣,那一身的煞氣像是從地獄來的一樣。


  孟蕭執起長劍,橫在自己身前,隻做一個護衛的姿勢。孟蕭明白,自己現在不過是在替衍兒拖延時間,隻不過是強弩之弓罷了。意識在一點點渙散,執劍的手也越來越沉重,身體在一寸寸的下墜,挺一會,再挺一會。


  “孟老爺,這是如何?隻要你交出你們孟家的傳家之寶,我們就饒你一條命。”


  “哈哈哈哈哈……”孟蕭覺得這是自己聽過最好笑的話了。


  衍兒,爹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爹走了,爹去找娘,她一個人會孤單的。


  孟蕭的眼神越來越渙散,他用盡畢生的力量,舉起那把飲血劍,砍向那群黑衣人。


  恍惚中,他看見了自己的娘子,看見了濯兒,看見了衍兒,最後看見了血泊中的自己。


  隻留下一地還沒涼掉的熱血和僵硬的身體。


  九歌按照孟蕭告訴他的地方走去。


  向後方五百步,再向右方一百步,左行五十八步,有個山洞。嗯,孟蕭是這麽說的,應該不會錯的,不然自己剛才怎麽能見到他。


  沿著潭邊默默的順著向前走去,一步、兩步.……四百九十九步。


  一路上九歌路過了水潭,翻過了溝壑,繞過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整整五百步,在她麵前的是一座不高的土包。他是神仙麽?怎麽能夠這麽精確?九歌越來越懷疑孟蕭的能力,太精確了,一次是巧合,兩次是什麽?

  再向右一百步。九歌壓抑住內心的震驚,繼續向前走去。


  最後在左行五十八步。“五十七、五十八。”五十八步剛剛好,九歌剛一站定,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眼前的樹木。


  “什麽嘛?哪裏來的山洞。”正待九歌疑惑孟蕭是否指錯了方向是,她看見她的右前方有片似人高的野草,看起來甚是蹊蹺。


  這堆草看來看去都能藏下一個人吧,何況那還是個孩子,九歌警惕的向那片野草走去,別自己懷著一顆炙熱的心去解救人家,倒被人家當成敵人連靶子了。


  一步步在靠近,九歌的心忐忑不安,見了他怎麽說?說你爹派我來救你,他自己送死去了?不對不對,這樣不符合我九歌的形象,正在九歌冥思苦想要怎麽告訴孟衍的時候,遠處的樹林裏傳來一串渾厚的笑聲。


  在那笑聲裏,九歌聽出了自由,聽出了嘲諷,聽出了解脫。隨後,頭頂上空便飛過一群被驚嚇到的鳥兒,四處逃竄。


  那是孟蕭吧,隻有那樣風輕雲淡的心才能笑的如此豁達,九歌腦海中浮現了那個挺直的藏藍色背影。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嗎?不然他怎麽會在逃亡的路上笑的如此不羈?還是,本就是在給自己製造機會,拖住敵人,想到這裏九歌再次為孟蕭感到敬佩。


  那個見麵不到一刻鍾的大叔,就選擇毅然的相信自己,將自己最為重要的人托付給自己,然後以身為餌。


  大叔,我會做到的。


  洞口布滿了因為常年潮濕長出的青苔,洞口很是狹窄,九歌弓著腰才能勉強進來。山洞裏一片烏黑,九歌進去了很長時間以後才適應了裏麵的黑暗,並沒有預料中的襲擊,是很安靜山洞,環視一周,看見山洞的盡頭躺著一個看起來有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的臉在山洞裏顯得格外蒼白,像死人一般沒有生氣,嘴唇上已經找不到血色了,連同那張白紙似的臉龐一樣。少年一身青色長袍,腰間的玉帶早已看不出他的原色,他的整個右肩都被血跡染紅,凝固的暗紅色像是冬日裏的梅花,那樣桀驁不羈。少年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中間鑲著一顆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綠寶石。


  九歌走近探了探他的呼吸,又摸了摸頸動脈,確認人還沒死之後,不禁仔細打量起這個書生氣濃厚的少年來。


  他身上的傷雖不比孟蕭的多,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少年來說,這傷也會有生命危險。九歌解開少年的衣服,右肩上的血早凝固住,這樣硬扯肯定會加大他的出血量,本來就因為失血過多暈了過去,現在不能雪上加霜了。


  九歌將少年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好不容易取出了少年手中的匕首,扒開刀鞘。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閃耀著森冷的光,這匕首短小精悍,看起來就是一把寶物,刀背上是鏤空的鳳尾紋,刀尖出隱隱約約的刻著“婉兒”兩個歪七扭八的字,這樣精致的匕首上竟然會還刻著這麽難看的字,竟顯一絲滑稽。


  執起匕首九歌就動手將少年的皮膚和衣服分離開來。當傷口完全暴漏在九歌麵前時,九歌不禁為少年擔心。這麽深的傷口,他能挺過去麽?失血這麽多,又得不到及時的處理,傷口勢必會感染,還沒有消炎藥,九歌仿佛看到了少年的結局。


  不行,既然答應了大叔,就一定要讓他活著。九歌堅定的想著。


  九歌用匕首從少年身上的青袍上割下前邊的下擺,然後分成四塊,將其中兩塊拿出山洞,到剛才路過的一個看似清澈的小水潭裏洗了洗,擰至半幹後又返回山洞。在這山洞裏,什麽東西都沒有,連最起碼的消毒傷口都做不到,隻能這樣將就著給他清理清理了。


  傷口很深,比想象中的還要深,九歌隻希望不要損壞到神經就好。


  將傷口周圍的血跡全部擦幹淨後,九歌拿起剩下的兩塊布將傷口包了起來,就這樣先包著吧。這樣的環境下,九歌不知道要怎麽處理才能給他減少一些痛苦。沒有消毒液,沒有儀器,沒有縫合。九歌希望他能有奇跡能夠像孟蕭說的一樣,男子漢的挺過來。然而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並不樂觀,他呼吸很淺,像是一不注意就會消失。九歌不禁為這個少年感到擔憂。


  “孟衍,你爸孟蕭說了,你是個男子漢,你要活下去。”九歌伏在少年耳邊淡淡的說道。


  九歌不知道就是她這樣的一句話改變了孟衍的一輩子。


  是誰?這樣陌生的一個聲音,淡淡的就這樣飄入耳中,孟蕭?我爹,爹說我是男子漢嗎?爹在哪裏,我要見爹。爹,你等著我,等我醒來,我們去找大哥,爹.……

  孟衍虛無的走在像是沒有門窗的房間裏,悶的自己透不過氣,卻找不到出口。突然一隻有力的大手輕輕地拍了拍孟衍的肩頭。


  “爹?這是哪裏?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


  “爹,你怎麽不說話?”孟蕭隻是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


  “爹,你倒是說話啊。”孟蕭依舊淡淡的笑著不語,然後決絕的轉身。


  “爹,爹,你去哪裏?不要衍兒了嗎?爹”孟衍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無力的嘶吼著,可是他的爹並不回頭,一直向前走,最後消失在黑暗裏。


  這是哪裏?我要出去,我要見爹。


  我要醒來,我一定要醒來,爹。


  爹,你等衍兒。


  九歌看著突然眉頭緊皺的孟衍,就知道自己的話,他是聽見了。看著自己狼狽的模樣,被擱置的肚子又叫囂起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九歌可不認為為了照顧孟衍讓自己餓肚子是什麽明智之舉,反正他現在暫時醒不來,大叔又引走了敵人,反而孟衍是安全的。九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孟衍,歎了一口氣,哎,看來還是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索性九歌走出山洞,尋吃的去了。


  剛才從石譚一路走過來都沒有發現食物,連個野果都沒有,九歌不禁又怨起天來。把自己拋到這樣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還不給人食物,沒有天理啊。


  順著那片野草,九歌向右走去,大概走了半個小時,便是一片空地。這樣的山林裏有這麽一片空地還真是滑稽。直到現在,九歌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吃的食物。於是九歌又改變的方向,向左前行。


  空氣中越來越濃鬱的血腥氣和草清味混在一起,刺激著九歌的味蕾。九歌聞著氣味走進了另一片樹林。


  入目便是一具無頭屍和一匹血濺四下的馬,那身藏藍色的長袍刺激著九歌的神經。


  那不是孟蕭又是何人?那個一心想要保護自己兒子的父親就這樣被人殺掉,九歌看著那驚悚的斷脖,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顫抖的走到孟蕭身前,蹲下身,撫摸那片涼透的熱血。九歌不是沒見過屍體,自己的職業,注定了與屍體打交道的幾率。任是多麽恐怖的傷,九歌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狠絕的死法。


  脖頸處整齊不亂的傷口痕跡似乎在訴說著對手有多麽強大,就連脊椎都是與皮膚平齊,血液也已經凝固了,這個剛剛才和自己告別的男人就在不久之後就命喪黃泉。就算九歌見多了意外,一下子也沒有接受這麽突然的的事情,而它就這樣赤裸裸的擺在九歌麵前。


  九歌盯著沒有涼透的屍體很久很久,然後撿起孟蕭身旁的飲血劍在旁邊挖起坑來。


  是的,九歌想讓他入土為安。九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執著,決定了就要做到最好。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在死後還要遭受暴屍荒野,九歌覺得自己良心上會不安。雖然認識這個大叔以來還不到三個小時,可是從他的身上,九歌看見了人性最美的那麵,孟蕭就這樣淋漓盡致的展現在他麵前。


  九歌摸出孟蕭身上的火折子,然後把屍體拖到剛才在柳樹腳下挖好的坑裏,一捧一捧將土覆蓋住。


  “我找到你兒子了,大叔,走好。”


  好不容易埋好孟蕭後,九歌卸下馬脖子上的水囊和火折子,又拿起那把飲血劍在死去的馬屁股上狠狠割下幾塊肉來,然後用剛才準備好的布塊包了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


  九歌認為,在這樣的山林裏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找到自己的必需品。死去的馬固然可憐。可是自己和孟衍要生存,在這方圓十裏都不見走獸的山林裏,不為自己備下點食物,下場隻會和孟蕭無異。


  九歌一路帶著滴血的馬肉順利的回到山洞,要說順利是因為,還好她沒有迷路,一路走回來,比方才出去要順利得多。


  從洞外撿了些樹枝,九歌拿出火折子開始點火,奈何自己沒用過古人這洋玩意,著實讓自己探究了一番。九歌將剛才拿回來的馬肉放在火上烤熟後,進食了一些,然後用布袋裝好。打開水囊想要喝水,顯然是因為那馬肉的味道非同一般。咕咚一口,從口腔一直蔓延到咽喉,到處都是火辣辣的。


  酒?九歌意外盯著水囊,竟然是酒?沒想到著孟蕭還有馬上帶酒的習慣。多虧他這個好習慣,可是救了他的寶貝兒子。


  九歌看著麵色紅潤的孟衍,心裏警鍾大響。不好,體溫比剛才高出很多,如果不徹底清洗傷口的話,孟衍很可能就這樣高燒不醒的。可是山洞裏陰暗潮濕,別說徹底清洗了,就連自己的溫飽都解決不了,呆在這裏隻能是守株待兔,可天知道兔子什麽時候才能來?如果一天不走出山洞,就連自己也多一份危險。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九歌轉過身將剛才清洗傷口用的布塊倒上酒,然後拆開包好的傷口,覆了上去又將傷口包好,用匕首割下孟衍的裏袍,裝好熟肉和酒囊,便將孟衍背了起來,用布帶捆在自己身上,毅然走出山洞。


  九歌並沒有選擇剛才找到孟蕭的那條路走,雖然那裏還有馬肉,可是九歌下意識的想要避開那裏。於是出了山洞,九歌便背著孟衍順著最初找到他的路返了回去,知道那裏還有水。可以不吃,但是不能不喝,這便是九歌選擇這條路的道理。


  孟衍並不輕,雖然他隻有十四五歲,可是對於沒有吃飽飯的九歌來說,時間越長,越無異與沒有武器的武士。九歌想過要放棄,可是丟下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走出去,何況他不想做無信之人。九歌的腳步越來越虛浮,就在她快要倒下的時候,終於看見了之前的那個石潭。


  九歌將孟衍放下靠在石頭邊,自己則是飛撲到石潭裏用手做碗,掬起一汪水就喝。連著喝了四五捧,這才大口喘氣的洗起臉來。這不洗倒無事,一洗便讓九歌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幽幽的潭底石頭清晰可見,青苔縱生。平靜的水麵像一麵鏡子映出九歌的樣子來。


  那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烏黑圓潤,頗有神采。那鼻子也依舊是那高挺的鼻子,嘴唇依舊是豐潤玉厚的雙唇。隻是那一片血淋淋傷口,一直從發際線蜿蜒至顴弓,然後蔓布著整個右額。


  九歌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自己。一言不發。愣愣的發呆。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了,對於九歌來說那麽漫長的時間。從看見傷口到驚愕到最後接受。九歌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會接受到這麽大的打擊,或許,當前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九歌起身拿出酒囊,往手心倒入少許,然後猛然的覆在右臉上。血脈像爆炸般疼痛,血液裏的炎性因子因為自己這一舉動,怕是活不了幾個了吧。九歌整張臉被漲的像煮熟的蝦。毀容又如何,重要的是先活下去。雙手離開臉龐,隻餘眼底一汪潭水。


  休息片刻,九歌走到孟衍身邊看著他的傷口發呆,剛才自己那樣都那般疼痛,還好他沒醒,若是醒著的,這麽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承受嗎?他醒來以後又該怎麽麵對以後的路?


  九歌抬頭看著天,自己呢?又要怎樣去麵對?一個全新的世界,和毀容的自己?


  突然,九歌的雙眼聚焦在石潭後的山上。那座山乍看是怪石嶙峋,可是仔細看來,那山腳下竟然有路通向山的另一麵,有路?九歌驚喜的發現。


  世上本無路,人走的多了,便有了路。


  對啊,沒有人哪來的路?一定是有人走過所以才會有路的。九歌立刻覺得自己全身充滿的力量,迅速的背起孟衍朝石潭後的山下小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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