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質問

  偏廳裏頭已經圍滿了人。


  慕雲月和衛長庚過去的時候, 薛明嫵正跪在地上,抱著蜀王妃的腳啜泣不已。


  衣裳淩亂,發髻不整。


  而薛明嬈身上的藥效似乎還在, 被人反剪住雙手, 扣押在角落,還緊夾雙腿, 扭動身體嬌嚀不止。


  被人拿手刀劈中後頸,昏迷過去, 方才終於安靜下來。


  那兩個鬧出事的登徒子, 也已經被帶下去。


  慕雲月踮腳遠遠瞧了一眼。


  他們衣著普通, 臉瞧著也陌生,並非宴上的賓客, 甚至連賓客的門檻兒都沒摸到。


  像是街頭隨便叫來的兩個混混,專程衝這香豔之事來的。


  至於是誰喊來的……


  慕雲月抿緊唇,望著桌上歪斜的酒盞若有所思。


  賓客們站在門邊,探頭張望。


  礙於世家顏麵,他們這會子嘴上自是不會說些什麽,可心底定然早就已經唧噥開。


  不等天亮, 消息便會傳遍整個帝京。


  蜀王妃磨著槽牙, 臉都快拉到地上。


  且不說今日是她以“王妃”的名義,在帝京操持的第一場宴會,重要無比。


  鬧出這樣的事, 她臉上定然無光。


  就單說這對姐妹如今同衛明燁之間的婚事,哪怕事情不發生在自己家裏, 他們蜀王府的顏麵, 也被她們丟盡了!


  薛明嫵還跪在地上, 拉著她裙子, 一勁兒求饒:“王妃,不是這樣的!真不是這樣的!”


  “嫵兒和妹妹剛剛真的都在花廳裏頭,和大家一塊說笑,不知道怎麽吃醉了,人就昏了過去,再醒來就成了這樣。”


  “真的與我們無關,我們也是被人陷害的。”


  蜀王妃卻冷笑,“你這話是何意?難不成,還是我們蜀王府有意加害於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


  薛明嫵把頭搖成撥浪鼓,矢口否認,“我是說,這陷害我們姐妹兩人的,一定另有其人,那酒的味道分明是、是……”


  她唇瓣上下張合著,分明很想為自己辯駁申冤。


  卻硬是在這裏止了聲,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隱,倘若真申了冤,事情才會更加不可收拾。


  蜀王妃也沒有耐心聽她廢話,揚手道:“來人,把她們兩個都給我帶下去,捆結實了!再預備兩個豬籠,今夜我便要肅清門風!”


  薛明嫵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連連後退,起身要跑。


  奈何她一個深閨裏的弱女子,如何跑得過一群專門賣苦力的粗使婆子?


  沒兩下,薛明嫵就被抓著頭發,薅了回來,摁在地上。


  手腕粗的麻繩浸過冷水,變得更加結實,毫不客氣地往她四肢上纏,用力一拽,直要把她手腳都給勒斷。


  薛明嫵疼得失聲尖叫,眼淚“嘩嘩”流淌不止,想向周圍人求助。


  奈何她們兩姐妹之前的行事做派,大家都看在眼裏。


  雖沒人當眾撕破過臉,但大家心裏也都有數,這會子終於見她們自食惡果,自然不會有人上前幫她們說話。


  加之薛家如今也隻剩一個空殼,大家躲都來不及,更加不會蹚這渾水。


  甚至還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薛明嫵都快叫破喉嚨,也沒一個人應聲。


  卻這時,人群外圍忽然響起一道清朗的男聲:“且慢!”


  眾人齊齊回頭。


  慕雲月也從萬千思緒中抽離,仰頭看去。


  但見人群緩慢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剛好夠一人走的路。衛明燁負手進屋,掃了眼周遭的一切,視線定在薛明嫵身上。


  薛明嫵激靈靈一哆嗦,像老鼠見了貓,下意識往後躲閃。


  圍觀之人也麵麵相覷,臉上顯出不同深意的表情。


  雖說兩人眼下還沒正式完婚,但婚事到底已經敲定,三媒六聘也已走完前五步,就差最後臨門一腳。


  這節骨眼鬧出這樣的醜事,隻怕最丟顏麵的,還是衛明燁啊。


  尋常爺們被人這樣裹綠頭巾,都難免怒火中燒,更何況一個親王的世子?衛明燁這會子怕是殺了薛明嫵的心都有了。


  然衛明燁卻沒有指責什麽,淡淡從薛明嫵身上收回視線,朝蜀王妃躬身一長揖,“薛姑娘素來潔身自好,想來也不是有心的,還望母親網開一麵,切莫大動肝火。”


  “況且她如今畢竟還不是王府裏的人,即便有錯,要打要罰,也該交由薛府自己處置。母親這般越俎代庖,擅用私刑,怕是不妥。”


  經他一提醒,蜀王妃這才從盛怒中醒過神。


  的確,還沒正式將這對姐妹迎回家中,她們就還不是蜀王府上的人,她也就沒有權利責罰她們倆。方才她也是氣昏了頭,才會直接讓人動手。


  可就這麽放她們回去……


  “薛衍一向護短,你確定就這麽把她們兩個放回去,他會舍得責罰?別到時候雷聲大、雨點小地輕輕揭過,到時吃虧的還是咱們。”蜀王妃提醒道。


  衛明燁猶自保持著拱手作揖的姿勢,坦然道:“如若如此,那也是兒子能力不濟,不能叫薛伯父看重,為兒子出頭,兒子也認了。”


  “從今往後,兒子一定吸取教訓,更加發奮圖強,往蜀王府再不叫人隨意輕視了去!”


  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又擲地有聲。


  在場眾人皆愣了一愣,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再去瞧他果真揚手,讓那群婆子給薛明嫵鬆了綁,大家就更是目瞪口呆。


  都說君子當寬懷大度,可很多時候,這所謂的“寬懷”,都隻是建立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上,似這般折損自身顏麵利益之事,能保持理智已屬不易,他竟還真能如大度……


  都說蜀王世子品學兼優,原先大家都隻是聽聽,並不放在心上。今日見到真章,他們才總算心服口服,甚至還有些肅然起敬。


  私下再互相咬耳朵,說的也都是對衛明燁的溢美之言,再看薛明嫵,就更是鄙夷入骨。


  有幾個老輩甚至還動了心思,拉扯住蜀王妃攀談。


  話裏話外都在暗示,她們的孫女兒尚還待字閨中,蜀王府跟薛家退完親,大可來尋她們。


  可就在這時,一直在外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的衛長庚卻忽然開口:“事情還沒完全弄清楚,衛世子倒也不必這般著急把人送走。”


  大家不約而同循聲回頭,瞧清楚說話之人是誰,小心髒都差點蹦出嗓子眼兒。


  沒工夫去思索為什麽這位閻王爺會出現在這裏,隻忙不迭過來跪好,行禮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衛明燁也挑了下眉,跟大家一樣吃驚。


  瞥了眼衛長庚身邊的慕雲月,他心下也了然。


  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一絲寒意,人卻還是跟著大家一塊跪下,展袖將雙掌心貼在地麵,畫了個半圓,交疊在前,問安聲喊得比誰都恭敬。


  衛長庚卻還是眯起了眼,上下打量著他,目光意味深長。


  原本還喧雜的屋子,頃刻間鴉雀無聲,連過往的風聲都低了不少。


  因是和衛長庚並肩而立,慕雲月也跟著沾光,“狐假虎威”地受了眾人這一拜。


  場麵雖不及早朝時群臣三跪九叩的壯觀,但對於第一次見此等場麵的慕雲月來說,已經足夠震撼。


  她也忽然間理解了,為什麽古往今來,有那麽多人想當皇帝——


  這種君臨天下,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在自己麵前卑躬屈膝的感覺,確實很痛快。


  尤其當這裏頭,還有自己昔日的仇人之時。


  不過她現在到底還不是皇後,且眼下也不是隻有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無端受此大禮,慕雲月心裏還是虛的。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過去,跟他們一塊跪一會兒,哪怕做個樣子也好。


  衛長庚就先握緊她的手,拉著她,徑直穿過密密麻麻跪伏在地的人群,直接坐在了偏廳上首。


  薛明嫵和衛明燁正好就跪在她腳下。


  三人臉色各有千秋。


  衛明燁心底冷笑,掐著手心忍住,沒表現在臉上。


  薛明嫵整張臉都黑了,兩排貝齒“切切”摩擦著,都快咬出火星子,卻是沒有任何辦法,隻能埋首跪好,想盡力躲開所有鋒芒。


  衛長庚卻不給她機會,冷聲質問:“朕方才聽薛姑娘話裏的意思,這藥酒原本並不是給你們姐妹二人準備的,那……是給誰準備的?”


  薛明嫵心頭驟然縮緊,臉上血色幾乎在一瞬間退散幹淨。


  衛明燁也微微皺起了眉。


  其餘眾人亦是在底下暗自交換眼神,有真心不知情的,也有大約有想法、但不敢開口的。


  偏廳裏一時間氣氛微妙,倒是比剛剛無人說話的時候,還要令人抓心撓肝。


  慕雲月倒是平靜如初。


  回想渡口邊,薛明嫵的反常舉動,以及衛明燁口中的“大禮”,她心裏大概也有了數。


  看來今夜,她還真是躲過了不小的劫難啊。


  作者有話說:


  馬甲真的快掉啦,大家不要急,阿蕪和星星哥會有一個非常圓滿的婚禮的,這章也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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