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綁架
薛明嫵問完就不再多言, 悠悠搖著團扇,耐心等慕雲月回答。
慕雲月沉吟了會兒,輕笑道:“薛姑娘看來是誤會了, 我與林世子並無什麽交情, 讓我去幫忙求情,隻怕起不了什麽作用。至於那位秦姑娘, 我更是不認識。薛姑娘若是把她喚來,我也沒什麽話好同她說的。屆時若是讓薛姑娘尷尬了, 咱們麵子上都不好過。”
薛明嫵揚了揚眉梢, 啟唇還欲再說些什麽。
慕雲月已經從石凳上站起身, “時候也不早了,薛姑娘若沒什麽事, 雲月就先行告辭。”
說完,她也不等薛明嫵開口,就頷首轉身。腳步走得極快,轉眼就消失在拐角處。
離開水榭,慕雲月心裏還在琢磨適才的事。
今日這場花宴辦得奇怪,薛明嫵找她也找得奇怪, 引她去見秦歲首, 就更是怪中之怪。
還總有意無意地在她麵前提起林榆雁。
聽薛明嬈那口氣,像是知道自己這段時日,一直在為那人的身份而苦惱, 故而刻意來給她解惑,告訴她那人就是林榆雁, 還刻意引誘她, 吃秦歲首的醋。
為什麽?
薛明嫵到底想幹嘛?
慕雲月抬手輕咬食指第二節, 眉心擰起一個“川”字。
結合過往薛明嫵的行事做派, 慕雲月心底生起不祥的預感。她不敢再在這裏耽擱,加快步子,往馬車停著的方向去。
可還沒走出兩步,她身後樹叢中便傳來一陣“簌簌”的腳步聲。
水榭內。
慕雲月一走,薛明嬈就從不遠處的一個涼亭繞過來,坐在薛明嫵旁邊,焦急道:“姐姐,你怎的就這麽放那小賤人走了?不讓她跟秦歲首見上一麵,讓她好好醋上一醋,知難而退,以後就不要纏著陛下了?那我今日豈不是白把秦歲首找來了?”
她已經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薛明嫵卻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拎起茶壺,給自己泄了一盞新茶,也給她倒了一杯,“你比我了解那個丫頭,你覺得她是那麽容易吃醋的人?同秦歲首見上一麵,就能讓她徹底和陛下了斷?”
薛明嬈一噎。
倘若在澄園宴之前,她定會毫不猶豫點頭說是,可現在,她卻遲疑了。
即便薛明嬈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慕雲月的確比她過往認識的,要沉穩老練許多。
且那種沉穩,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歲月實打實磨礪而出,風吹不倒,雨淋不散。自己明明跟她同齡,可往她跟前一站,就完全被襯成了孩童。
幼稚、可笑,根本沒法望她項背。
“可就這麽放她走了,姐姐你當真甘心?咱們準備了這麽久,難不成真就隻是請她過來吃個席麵?”
薛明嬈咬牙恨道,模樣凶神惡煞的,邊上的丫鬟都嚇得不敢抬頭。
薛明嫵卻瞧出了幾分可愛,憐惜地摸摸她腦袋,給她順毛,“你啊,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喜怒哀樂全都擺在臉上,這可不好,以後會吃虧的。若你也能像慕雲月那樣,姐姐不就早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
聽她拿自個兒跟慕雲月比,還比不過,薛明嬈當時就不高興了,鼓著兩頰要發火。可仔細一琢磨這話,她又亮起雙眼,“聽這話裏的意思,姐姐還有後手?”
薛明嫵神秘地牽了下唇角。
建州石磨砌的圓形石桌邊沿,一隻螞蟻正努力往桌麵上爬。
薛明嫵隨手拿團扇一撥,又將它撥了下去,“那丫頭不是那麽容易就吃醋的人,可一旦真吃醋,她定然不會再選擇回頭路,婁知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所以想讓她死心,首先就得讓她把陛下當成林榆雁,然後再創造個契機,讓她看著真正的林榆雁,在她和秦歲首之間,選擇了秦歲首,而拋棄了她。”
薛明嬈聽著這話,逐漸明白過來。
“姐姐的意思是,給他們造一個兩難的險局,讓真正的林榆雁,在姓慕的小賤人和秦歲首之間選。他肯定選擇救秦歲首!”
“而姓慕的小賤人,又剛好把陛下當成林榆雁,以為是陛下放棄了她,就會對陛下死心。到時候陛下就成了下一個婁知許,使勁渾身解數,也沒法再和她重修舊好,是也不是?”
“而且被劫走這麽一遭,她名聲也毀得差不多,便是陛下還執意封她為後,朝臣們肯定也不會答應。她和陛下,就算徹底完了。”
薛明嫵不置可否,隻眯眼瞧著遠處幾個飛閃而過的挎刀黑衣人,緩緩勾起唇角。
桌上留有一盞冷茶,是方才給慕雲月沏的,她還一口沒喝。
薛明嫵惋惜道:“就是可惜這盞茶了,我泡了好久的。”
邊說邊拿起來,隨手一潑。
那隻好不容易爬上桌麵的螞蟻,就這麽被澆了下去。
一盞茶並沒多少威力,可於螞蟻而言,卻是致命的。沒多久,那仰天撲騰的六隻腿就再也動彈不了了。
慕雲月是在一陣顛簸中醒來的。
眼睛被蒙,嘴巴被堵,雙手雙腳也被繩子捆縛,根本動彈不得。
她隻能感覺出,自己是側身躺著,墊在底下的東西很硬,質地應是木頭。耳邊還有軲轆轉動的“咯吱”聲,以及男人粗曠的談笑聲。
有風不斷拂麵吹來,看來四周並非密閉的空間。
風裏頭青草花香濃鬱,顯然自己現下已經出城,正行在郊外的路上。
木板車、郊外、男人……
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最後一幕,慕雲月很快便明白過來,自己應是在宴上被人綁架了。
而能在薛家設的宴會上,這麽明目張膽地綁架人,幕後黑手究竟是誰?慕雲月心中也大抵有數。
心中雖有幾分慌亂,但慕雲月很快就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縱使被束縛至斯,慕雲月依舊努力扭動身體,撞擊底下的木板,從鼻腔發出聲音。
正在聊天的幾個男人很快注意到,交談聲止住,板車也跟著停下。
“謔,這小娘兒們夠躁的,綁成這樣還要動,對老子口味兒。”
一個嘶啞的男聲笑了下,過來拍了拍慕雲月的臉。
“甭以為這樣,老子就會放了你。你現在可是老子的搖錢樹,識相的話,就給老子安靜些,否則老子剁了你手指頭。反正隻要給你留口氣兒就行,不妨礙老子賺錢。”
說罷,他便吩咐拉車的兄弟:“繼續走!別在這裏瞎耽誤功夫,等上了山,還有得忙呢。”
上山?
慕雲月很快摘取到對她有用的信息。
眼下她眼前蒙著黑布,但光線依舊能透入她眼中,顯然現在還是白日,且日頭旺得很。再估計一下她昏迷時候的時辰,他們應當出城不久,離城區並不遠。
而京郊的山頭一共就那麽幾座,每日都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巡邏,他們定然不敢去。
隻有那淩風山,因山匪常年盤踞,官府都沒辦法靠近,對這幫賊人才是最好的去處。
知道了目的地,慕雲月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可同時也生出了更大的隱憂——
若是真被帶去那麽個賊山頭,別說名譽了,便是性命都難保。
必須趕在他們上山之前,就從這裏逃脫!
如此思定,慕雲月越發用力地哼聲,撞擊木板。
適才跟她說話的男人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扯掉她嘴裏布塊,掐著她兩頰道:“他娘的,有話直說,別跟老子在這裏瞎胡鬧!”
覺察到指下柔膩的觸感,他又禁不住“嘶”了聲,“臭娘兒們脾氣不好,人倒是生得跟朵花兒似的。難怪這麽招人恨,寧願花那麽大一把冤枉錢,也要找哥幾個綁你。”
“不過你也是,長這麽好看,什麽男人找不到,非要跟人家搶,現在褶子了吧。”
“想活命,要不老子給你指條明路?很簡單,你就從哥幾個裏頭挑一個嫁了。隻要你不跟人家搶男人,人家說不就放過你了?”
“老鷹頭,你其實是想給自個兒找個媳婦兒吧?”
邊上響起打趣聲,那個被叫做老鷹頭的男人也不害臊,直接承認道:“就我想要媳婦兒,你們不想要?待會兒等北邊的兄弟都回來,咱們一塊商量,這倆女人怎麽分,如何?”
於男人而言,金錢和女人無疑是最好的獎勵。
周圍很快附和成片,聲音越來越大,還有吹口哨的,粗粗一算,大約有十來人。
老鷹頭應付完小的,又來問慕雲月:“老子這主意怎麽樣?要覺得行,老子就……”
“所以你們也抓走了秦歲首?”不等他說完,慕雲月就淡聲開口。
老鷹頭一愣,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的?”
但轉念想起剛剛,自個兒跟兄弟們誇下海口時說的“倆女人”,他又驚訝地“謔”了聲:“小娘兒們夠聰明的啊,給這麽點線索,就愣是猜出來了?”
慕雲月對他的誇讚沒有半點興趣,隻冷聲反問:“秦姑娘在哪兒?”
“嘁,在哪兒跟你有什麽關係?”老鷹頭嗤之以鼻,“你都自身難保了,難不成還想去救人家?老子勸你還是省點力氣,給自己……”
“所以她在哪兒?”慕雲月再次打斷他的話,聲音明顯比剛才冷了幾分。
隔著一層黑布,老鷹頭似乎能瞧見她淬滿寒冰的眼。
幹了這麽多年的劫匪,他綁過的女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可從沒有一個是這樣的。明明是人質,嬌弱得不堪一擊,可周身散出的氣場,卻冷靜到讓人膽寒。
以至於自己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把她掐死,可他就是不敢。
多年同官府周旋出的警惕性告訴他,事情恐怕不妙。
“撤!趕緊撤!”
老鷹頭不做他想,鬆開慕雲月就立時回頭衝大家喊。
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就聽幾聲暴躁的犬吠,身後傳來“咻咻”羽箭破風聲。有幾人沒反應過來,當場就被亂箭射中,倒在血泊之中,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老鷹頭一麵舞刀劈開箭雨,一麵領著剩餘的兄弟棄車趕緊跑。
可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被幾個黑色銀雲紋的暗衛給抓住,一個不落,全部製伏在地。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
采葭提著裙子匆匆趕來,大氣都還沒來得及喘勻,就先幫慕雲月鬆綁。看著她手腳上的殷紅勒痕,采葭不由紅了眼眶。
“都怪奴婢沒用,沒有保護好您,現在還來得這麽遲,害您受委屈了。”
“我沒事的。”慕雲月柔聲安撫道,“你沒有來遲,而是來得剛剛好。”
若是早一步,她就沒法打聽到這麽多消息;
若是晚一步,等她被送進淩風山,那一切才是真的都晚了。
采葭抹著眼角,仍舊搖頭,“那也是姑娘您自個兒警惕,要不是您提前安排好這些,奴婢們現在真要抓瞎了。”
慕雲月聳了下肩,意味深長地感歎:“還不是叫薛大姑娘給逼出來的。”
有那位王姑娘的前車之鑒,那日在家中調香時收到邀帖,慕雲月就留了個心眼兒,特特給自己配了個追蹤香。
那香味尋常人聞不出來,可家中精心培養的幾隻細犬,卻對這氣味極為敏感。倘若她真不幸被綁走,正好可以用這個來追蹤行跡。
且因著之前回京遭遇水匪之事,慕雲月也吸取教訓,在父親離京之前,把明宇那幾個暗衛給要了來。
前世的時候,他們本就是父親留給她的人,後來還幫她找到了為慕家犯案的證據,慕雲月用他們也用慣了。平日除卻護她安危,還可幫她打聽消息。
至於現在……
慕雲月扶著采葭的手,從板車上下來,四下掃了眼,她根據聲音很快便找到老鷹頭。
好巧不巧,他正好被明宇踩著側臉,壓在地上,像一尾將死的魚,除了張口喘氣,什麽也幹不了。
慕雲月朝他走來,他還瞪圓眼睛,虛張聲勢,“你、你你想幹嘛?老子可不怕你。你要是敢動老子一下,老子馬上……啊——”
明宇稍稍加重腳下力道,他便隻剩唉聲求饒的份。
慕雲月垂眸漠然瞧著,在他疼得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才揚手讓明宇撤開力道。
“適才你送給我的話,我現在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你。”
慕雲月捋裙蹲下來,望著老鷹頭的眼睛,笑吟吟道:“我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現在你落在我手裏,那是生是死,就都由我說了算。你若是識相的話,就給我老實些,否則你嚷一句,我就剁你一根指頭,反正隻要留你一口氣就行,不妨礙我做事。”
“所以現在,你終於可以告訴我,秦姑娘在哪兒了吧?”
作者有話說:
阿蕪威武!
感覺可以開個莊,猜猜一會兒星星哥和世子,哪個會先到?
紅包,以及21:00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