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柔弱無用
板房小區裏,趙正男默默跟著單舞走到自己家的那一排位置,正準備要轉身離去,卻發現單舞突然停住腳步,並而後慢慢地躲到了板房的側麵。
於是,他輕輕地走得近了些。
結果,看見在單舞和單飛那兩間板房前,一個女人正氣勢洶洶地朝單飛吼叫著。
“我告訴你,反正從輔導員這一關你就過不了,按照你的學習成績,畢業保研都是一定的!你為什麽非要這麽固執,不就是一場地震嗎,家裏死人的少嗎?你妹妹也不是幾歲的小孩了,難道你退學她會忍心嗎?你們要難過到什麽時候?你媽會高興看到你們這樣嗎?我看不是你妹妹兩年後會發瘋的事情,是你現在就瘋了……”
“你別說了!”單飛突然瞪大眼睛吼住越來越激動的龐雪莉,迅速地環視了周圍,他料到單舞就快要回來,被她發現自己遞交退學申請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單飛一把將龐雪莉拉到牆邊,對她說:對不起,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是每個家庭都有不同的遭遇,每個人也各有誌向。我父親6年多前因病去世了,我們的家是我媽媽一手撐著的,我們過得很辛苦,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還清當時欠下的債務。但正因為辛苦,媽媽比任何家長都努力地工作,不停地加班掙些稿費,我和妹妹從小也比別人家的孩子更懂事,更願意吃苦,更心疼對方,我們一家人愛對方勝過了愛自己。像你說的一樣,不過就是地震嗎,地震震垮了整座城市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震垮了我們的心。但是,我是不會讓自己和妹妹垮掉的,爸爸去世的時候我就跟自己保證過,要盡早擔當起這個家,如今我更要向天發誓!
單飛!龐雪莉從內心裏感動著。
雖然,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阻止單飛退學的決心卻變得更加強烈。
板房的背麵,單舞順勢地蜷縮到地上,腦海裏不停地閃出龐雪莉激烈的言辭。
不就是一場地震嗎?家裏死人的少嗎?保研都是一定的!你退學她忍心嗎?你們要難過到什麽時候?你媽會高興嗎?你現在就瘋了……
這些尖銳的問話,像一段細長而堅硬的鋼絲,帶著巨大的轟鳴穿進了她的耳朵、彎彎曲曲地紮進了她的每條神經、每塊血肉。
我在難過嗎?單飛退學了?他們認為我會瘋?
心裏念叨的時候,眼淚又已經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
她驚訝地抬起手,看著雨滴一般的眼淚,慢慢將它放到嘴邊舔了一舔。
好鹹!
然後,她禁不住從胸腔裏發出了抽泣,從喉嚨裏輕輕地、慢慢地試著哭出一些細小的聲音。
那過程裏,她看見了曾經蕭蝶對她微笑、擁抱、讚揚的好多美好的畫麵。
“小蝶!”
她喊了一句,而後終於失聲痛哭。
她撕心裂肺,肆無忌憚,不依不饒!宣泄的吼叫衝破頭頂的那片天。
所有的悲痛與哀傷,如同開閘的洪流從幾千米的高空傾瀉而下,任誰也不敢阻擋。
趙正男看在眼中痛在心裏,感覺一股濃烈的酸鹹瞬間嗆住喉嚨直逼眼眶,而腳步,卻不能夠朝她移動。
他不能要求她不難過,因為,她確實有太多必須傷心的理由!
他仰頭朝天,不敢直視,隻恨自己找不到令這柔弱而又銳利的女孩安穩的方法。
在單舞尖銳的、近乎瘋狂的哭聲中,單飛與龐雪莉跑到了跟前。
龐雪莉呆住了,這是她從未看見過的竭盡全力的嚎啕大哭。
那淩冽的架勢,不是為自己悲傷,更像是一場宣戰和討伐!
她忍不住就要朝那個無助而可憐的孩子撲過去,手腕,卻被單飛一把抓住。
轉過頭,單飛兩眼是淚。
他說:“太好了,終於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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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單飛等人與板房區同住的人們的圍觀下,單舞不管不顧、撕心裂肺地哭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生生地麻木了身體、透支了體力,昏沉過去。
第二天,太陽當頭,她睜開紅腫的雙眼。
第一眼,就看見單飛坐在床前給她端上了小米粥。
她朝他微微地笑起來,說我把你嚇壞了吧!
單飛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整個板房區都嚇壞了,也說很多人都跟著哭起來。”
“壞的情緒,總是很容易傳染給別人,以後都不能這樣做了。”
單舞說話時,聲音明顯嘶啞,深深歎口氣,又說:“是啊,世界這麽忙,這是柔弱給誰看呢?隻能讓人心生厭煩!”
“說什麽呢,就是想讓你好好哭一場。”單飛喂她一口米粥,接著說:“馬上暑假了,好好和小路去放鬆一下,下學期咱們打起精神來,將來考一所你最喜歡的美術學院,哥哥能供得起你。”
單舞笑著點頭,而後讓單飛把手機借給她,她翻著通話記錄。
“她叫龐雪莉?”邊說著邊已經撥通了電話。“雪莉,你好!我是單飛的妹妹單舞,請你一定要留下小飛的退學申請,他明天就會趕回學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