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第76節
紀雲窈揚了揚柳眉,“我又不是潑婦!”
聽到這話,沈暮朝去到外間,很快,他抱著一個長條的木板子回來了。
紀雲窈一愣,“你幹什麽?”
沈暮朝把木板子放到地上,“這是搓衣板,小羊,你心裏若是還有氣,那我就多跪一會兒,等你氣消了,我再起來。”
紀雲窈一雙桃花眸瞪得滾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搓衣板,又看了看沈暮朝,驚訝極了。
吃驚的不止她一個人,在屋裏伺候的明綠也狠狠吃了一驚,乖乖,姑爺可是連中六元的狀元郎,如今為了認錯,竟然要跪搓衣板!
眼見沈暮朝要跪下來,紀雲窈趕緊讓明綠出去,“你不要麵子了?”
沈暮朝神色認真,“我惹你生氣了,認錯是應該的,不需要顧及顏麵。”
頓了頓,他又道:“隻要你能消氣,讓我跪什麽都行。”
紀雲窈心弦跳動起來,男子大多好麵子,更何況是入朝為官的讀書人,沈暮朝能做到這一點,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我真讓你跪搓衣板了,明日傳出去,我豈不是成了母老虎了?”
沈暮朝道:“無妨,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
“可明綠已經知道了。”紀雲窈看著他。
沈暮朝薄唇輕啟,“那也無妨,我夫人傾國傾城,怎麽可能是母老虎!別人若是問起,我就說是我自己想跪的。”
紀雲窈被逗笑了,“你堂堂一個狀元郎,自己要跪搓衣板,別人還以為你腦子有病呢!”
“我腦子是有病,可能…得了相思病。”沈暮朝歎口氣,“今日辦公的時候,我總是想起你,怕你氣著自己,怕你沒有胃口吃飯,還怕你再也不搭理我了!”
相思病?
這麽肉麻的話,依照紀雲窈的性子,她應該起一身雞皮疙瘩,但從沈暮朝的嘴裏說出來,她此刻竟然有些感動。
揚眸看著他,紀雲窈鼓了下唇,“那你以後還會不會惹我生氣?”
沈暮朝趕忙保證,“不會,絕對不會。以後除了和同僚見麵,我哪裏都不去,若無必要,我也絕不會和其他女子說話。”
紀雲窈嗔他一眼,“那倒不必。”
頓了頓,紀雲窈又道:“你不是說你買了揚州菜嗎?我餓了。”
紀雲窈這是原諒他了!
沈暮朝心裏一喜,“好,我這就讓明綠擺膳。”
許是沈暮朝帶回來的幾道揚州菜肴太過美味,又許是紀雲窈心裏那股悶氣散了,今天晚上她倒是多喝了一碗粥。
用過晚膳,又看到那個搓衣板,紀雲窈忍不住笑起來,“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沈暮朝摸了下鼻尖,“同僚告訴我的,他說他每次惹他夫人生氣了,都會跪搓衣板。”
紀雲窈好笑地掃他一眼,“感情你上值的時候,也不是一門心思都撲到了公務上啊!”
沈暮朝唇角勾了勾,“公務重要,夫人你更重要!”
雖然男子的情話不可信,但聽到這話,像吃了鬆子糖似的,紀雲窈心裏甜蜜蜜的。
這時,沈暮朝試探地道:“小羊,那我今晚可以回來睡嗎?”
紀雲窈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地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如果沈暮朝還敢惹她生氣,沈暮朝就別想和她睡一張床了!
*
沈辰急匆匆從書房出,裴氏攔著他,“老爺,馬上要用午膳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沈辰臉色鐵青,低喝道:“別礙事!”
說罷話,他看也不看裴氏一眼,朝府外走去。
裴氏臉色不怎麽好看,院子裏還有下人在,沈辰就這麽落她的臉麵,如果裴家沒有被抄家流放,如果她的兒子沈遠舟有功名或者官職在身,沈辰一個粗蠻的武夫哪敢這麽對她?
沈辰之所以這麽生氣,是因為他從友人嘴裏得知,今天早上在朝堂上,一位王姓禦史彈劾他在邊關窮兵黷武,打仗不知節儉,私吞軍餉,
沈辰臉色鐵青,他在邊關一待就是幾十年,拿著自己的命守護著整個大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吃些軍餉,這不是很正常嗎?
像他這樣的武將不止一個,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是大將軍,有戰功有威名,朝廷離不了他這樣的人,隻要沒人捅出來,就是聖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辰回到京城的這幾個月,與人為善,更不曾得罪過那些言官,然而,今天那個王姓禦史竟然敢彈劾他!
沈辰怒氣騰騰找到王禦史,“王禦史,老夫不曾得罪過你吧?”
王禦史還不到而立之年,入禦史台不過幾年時間,他笑了笑,“沈大將軍,你是沒有得罪下官,你私吞軍餉,得罪的,是整個大周的百姓。”
沈辰數年不曾回京,行事也很謹慎,他拿走的數萬兩銀子,賬麵上早都抹平了,按理說,這些事情禦史台的人是不該知道的。
“王禦史,你年輕不懂事,縱使冤枉了老夫,老夫也不在意,更不怕朝廷調查,但你身為言官,知曉人言可畏的道理,你這般汙蔑老夫,是受何人指使?”
王禦史絲毫不懼,“沈大將軍真是威風啊,下官受何人指使,恕難奉告!”
沈辰黑著臉,讓手下去調查,當聽到結果的時候,沈辰像是被人潑了一桶墨水,神色陰沉。
那王禦史近來竟然和他的兒子沈暮朝有過幾次來往!
沈辰怒火中燒,他到翰林院門口的時候,恰巧碰到沈暮朝下值回府。
在翰林院看到沈辰,沈暮朝絲毫不意外。
沈辰深吸一口氣,“暮朝,今天的彈劾,可是你授意的?”
沈暮朝立在那裏,神色淡漠,“沈大將軍這是來問罪的?”
見沈暮朝這般態度,沈辰心裏的怒火更甚,“暮朝,因著當年那些事,你恨為父,為父是知道的,但那是我和你母親的糾葛,這麽多年,塵歸塵,土歸土,都過去了!”
“為父當年不想和你母親和離的,敵軍攻城,把你們母子留在城裏,也是為父沒有預料到的,你被敵軍捉走,危在旦夕,為父更是後悔不已,這麽多年,為父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你恨為父,可咱們是父子,你身上流淌的,是為夫的血,你和你母親去到青州,為父沒有一天不在思念你們,為父還給你母親寄了信和銀錢,是你母親自己不要,都退了回來!這次回京,在宮裏見到你,為父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你了,看你這麽有出息,為父很欣慰,你比為父想的還要出色,為父當時就想和你說說話,想要……”
沈暮朝眸色淡漠,打斷他的話,“行了,我和你數年未見,你現在跑來念叨什麽父子情,不覺得可笑嗎?”
沈辰心裏有火,但望著這個比他還要高出一頭的兒子,他深刻認識到自己奈何不了沈暮朝。
沈暮朝不給他麵子,沈辰臉色難看了些,“不說那些也行,你現在入朝為了官,可你無權無勢,若想更進一步,需要為父的扶持!為父當你的靠山,你可以少走不少彎路,遠舟不中用,為父會把所有的精力放到你身上,你讓王禦史彈劾為父,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好處?”沈暮朝笑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解氣吧!”
“母親九泉之下得知,也一定能夠安息。”
沈暮朝讀書有天分,氣人也特別有天賦。
一股火竄出來,沈辰瞪著沈暮朝,“暮朝,你!”
他深吸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是為了你母親報仇。你覺得我負了你母親,可你踏入官場不過半年,就憑你,還奈何不了為父!”
沈暮朝不緊不慢地道:“私吞軍餉可是重罪,你要是覺得奈何不了你,那再添一條以權謀私、藏匿罪犯的罪名,如何?”
聽到最後一句話,沈辰臉色一變,立即想到了裴家人。
貪的那些軍餉他倒是不在意,他早就處理好了,然而,裴氏的娘家人是罪犯,被判流放,幾年前,裴氏央求他,讓他把裴氏的大哥和大嫂救了出來,送到了蘇州。
裴氏的兄嫂是罪犯,是當今聖上下令流放的,這件事若是抖落出來,他不僅會被罷官,更是連命都沒有了!
沈辰一顆心沉沉往下墜,虎毒不食子,可沈暮朝身為他的兒子,卻要把他這個生父生吞活剝掉!
沈辰咬牙切齒,“暮朝,你還真是為父的好兒子啊,是準備來一個大義滅親,好踩著為父上位嗎?”
沈辰這個老東西辜負了沈暮朝的母親,可當時沈暮朝年紀還小,保護不了自己的母親,也沒辦法討要一個公道。
現在的沈辰,和沈暮朝說話時,卻需要抬著頭看他,如同紙老虎,不足為懼!
沈暮朝掃他一眼,譏嘲的出了聲,“這得去問問你的愛妾,不對,現在是愛妻!”
沈辰身子一僵,“裴氏?”
“她怎麽得罪你了?”
“你那個愛妻,為了救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要取我的心頭血。”說到這裏,沈暮朝靠近沈辰,聲音沉了幾分,“你說,她還應該活著嗎?”
像是見到了鬼似的,沈辰一雙老眼瞬間瞪直。
既驚訝於裴氏的膽大妄為,又不敢相信麵前的這個人,是他的兒子!
沈暮朝幼時雖習過武,但他走了科舉的道路,翩翩君子溫文爾雅,誰都看不出來他是武將的兒子去!
可此時此刻,這個連中六元的狀元郎,說出的那句話陰翳無情,眸色更是似利刃般,讓他感到恐懼!
沈辰以為沈暮朝年紀輕輕,又無根基,最是好拿捏,他這個好兒子卻蟄伏多年,要置他於死地!
沈辰大掌緊攥,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是不是本將軍處置了裴氏,你就能放過本將軍?”
沈暮朝掃了他一眼,方才還是“為父”,這會兒稱呼就變了,所謂的沈大將軍,不過是個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狗東西。
沈暮朝沒出聲,越過沈辰,時候不早了,沈辰耽誤了他太多時間,他得趕快回府,不然紀雲窈會擔心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