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第106節
羅娜笑了:“你是怕段宇成回國家隊找他的麻煩吧?”
蔡源沒說話。
羅娜淡淡道:“你想多了,他沒這根筋。”
比賽結束後,段宇成不想跟媒體多溝通,偷偷從另一邊的門繞出去。結果還是碰到一個記者。這個新人記者不是專門堵他的,而是迷路了。段宇成急著見羅娜,一路飛奔,拐彎處給人撞飛了。
他鋼筋鐵骨,撞得豆芽菜一樣的小姑娘直接空中翻了一圈,趴在地上,眼鏡片都碎了。段宇成趕緊過去給她拉起來,抱歉道:“你沒事吧。”
豆芽菜頭暈目眩起身,扶正眼鏡,一看清段宇成,哇地大叫出聲。
段宇成:“……”
她手忙腳亂掏出記者證,雙手遞給他,說:“段選手你好!我是《愛華體育周刊》的記者!請問能采訪你嗎?”
本來段宇成不想接采訪,但給人家撞成這樣,他也不好直接回絕,最後說第二站結束後再看。
回去後他把這個事告訴羅娜,征求她的意見,沒想到羅娜竟然同意了。
“你不可能永遠對媒體避之不理,那不現實。而且你以後是代表國家比賽的,多少要扭轉在公眾心中的形象。其實你不需要特別做什麽,隻要把真實的自己給他們看就好了。你隻要讓人們看到你,他們自然就會喜歡你。”
三天後就是大獎賽第二站,段宇成第二站發揮也很好,拿到7891分,再次刷新賽季最好成績。連續的高水平發揮使得他的關注度直線上升。
第二站結束後,他接受了媒體采訪。
采訪進行了很久,他們聊了他從小到大的訓練經曆,還有那些標誌性的事件。譬如救人,推搡記者,亞錦賽退賽。豆芽菜的采訪很專業,冷靜而克製。段宇成所有的問題都實話實說,隻不過刻意避開提蔡立秋的名字。
采訪的最後,豆芽菜問段宇成:“職業生涯走到現在,你最感謝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讓段宇成思索了一會。
豆芽菜猜想他可能會感謝父母,或者感謝教練,甚至是自己,但沒想到段宇成說最感謝老天爺。
豆芽菜:“老天爺?”
段宇成說:“之前有人說我贏是因為運氣好,我本來不服,後來想想好像確實是這樣。我有這麽好身體條件,又有這麽支持自己的父母,家庭環境也湊合,還遇到了永遠不會放棄我的教練。這麽多年練下來,也沒有嚴重的傷病困擾。”他看向豆芽菜,低聲說:“隻有做運動員的才會明白,我說的這些每一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都有,所以隻能感謝老天爺了。”說完還象征性地衝天抱抱拳,“多謝你,我一定會珍惜的。”
豆芽菜:“……”
“咳!”她清清嗓子,又說:“可老天也給了你很多挫折。”
“都不是大挫折,一直順風順水也蠻無聊的。所以,”他聳聳肩,“我現在感覺還ok的。”
最後豆芽菜八卦地補充了一個問題:“那我再替廣大女粉絲問一下,你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
“我的理想型?”段宇成挑挑眉,眼神往天上飄。“我的理想型啊……”
他開始想羅娜,他思考著用什麽樣的詞匯能準確描述她,想著想著就忘了記者,忘了攝像機,忘了鏡頭。他陷入浪漫的回憶,再然後臉就紅了,沉醉得像是被花香吸引的蝴蝶。
後來他忽然靦腆一笑,用手捂住眼睛,輕聲說:“算了算了,別拍了,先別拍了,等我緩緩。”
豆芽菜抬手,采訪結束。
她特地通知後期部門,最後那一段無論如何不能剪掉,她嚴肅地說:“那是他的精華所在。”
這次報道給段宇成帶來了不少收獲。
就像羅娜所說,他是個真誠的人,他不需要表演,也不需要強行解釋,他隻要給大家看到他,人們自然就會懂。
慢慢的,流言蜚語少了,雖然偶爾還有人提,但也被段宇成誇張的成績蓋住了。
轉眼之間三站大獎賽結束,全國錦標賽也結束了,段宇成在錦標賽上第一次突破了8000分。
但離最後那個目標,還是差了一點。
今年過年的時候,羅守民和韓秀芝也回國了,兩家人一起吃了飯。夏佳琪為了這次會麵準備了半個多月,發型換了二百遍,指甲都快做成了工藝品了。
羅娜父母行程很緊,隻吃了一頓飯,餐桌上羅守民一直在聊段宇成的成績問題,提出最後大獎賽總決賽的衝刺計劃。
吃完飯,夏佳琪小聲對段濤說:“他們一家都是體育狂魔啊……”
段宇成聽見了,說:“人家是體育世家,是有底蘊的,哪像我們暴發戶啊。”
段濤咳嗽一聲,接著看報紙。
夏佳琪叨咕:“我還以為會聊結婚的事呢……他們怎麽都不著急啊,女人過了30歲生孩子老得很快的。”
段宇成被魚刺卡嗓子了,拍桌呼救。
夏佳琪捧著茶杯琢磨:“他們該不會有什麽別的想法吧?我聽說外國人好多都不要小孩的,那可不行,我把醜話放在前麵,不要孩子我絕對不同意!”
段濤忍不了了,從報紙裏抬頭。
“人家心思都在比賽上!你以為都像你呢,天天就琢磨怎麽結婚生小孩!是吧,兒子?”
段宇成:“……”
他能說他難得跟夏佳琪站在同一陣線嗎?
可現在這個態勢實在不允許。
羅守民和韓秀芝過完年後就回美國了,臨行前羅守民對段宇成說:“還剩最後一階段的比賽,你要加油,但也別為難自己。”
段宇成點頭稱是。
這也是大學最後一個學期了。
所有人都將麵臨一番挑戰,或是升上更高學堂,或是步入職場,或是像段宇成這樣,走向更殘酷的賽場。
與大一剛開學時相比,每個人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段宇成寢室的幾個朋友,賈士立是第一個定下來的人,他提前半年拿到了一家大型金融公司的offer,胡俊肖打算出國,韓岱則拿到了保研的名額。
段宇成在年後被召回國家隊,訓練了一個多月,四月份參加了全國室內田徑錦標賽,成績還是卡在8000分上下。
離最後達標日期隻剩兩個多月了,段宇成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就是六月二十幾號的全國田徑大獎賽總決賽。
為了不讓他有負擔,近半年教練組都沒有對他施加壓力。
五月份,大家陸陸續續開始準備畢業論文了。
賈士立因為沒有就業壓力,比較輕鬆,偶爾會叫段宇成出去一起聊聊。還有劉杉,他退役之後專攻學習,計劃畢業混個體育老師當。
某天段宇成跟這倆人吃飯。
一年多的健身下來,賈士立同學……
依舊是個胖子。
賈士立淡定解釋:“每個人的內核從生下來那刻就已經決定了。”他們坐在江天的麵館裏,賈士立指著段宇成,“像你,天生就是運動員。而我,注定是個胖子。”說完,他覺得這樣形容自己不太美麗,又補充道:“一個聰明的胖子。”
天氣悶熱,牛肉麵吃完嘩嘩淌汗。
劉杉衝屋裏喊:“江天你咋那麽摳呢,開個空調啊!”
江天一點麵子不給:“六月中旬才能開。”
賈士立唉了口氣,說:“有時候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大學四年像場夢一樣。可我現在一閉眼,還能想起第一次見你那天,你他媽像個傻逼一樣大熱天出去跑步,我們三個都猜你堅持不了多久。誰知道你一跑跑到了現在。”
江天過來甩了兩包瓜子在桌上,劉杉不客氣,拆了就嗑。
最早那一批隊員隻有四個堅持到現在——段宇成、戴玉霞、毛茂齊、李格。
競技體育的淘汰率太高了。
賈士立說:“有時候我在想,你們這行到底折騰什麽呢。咱們熟啊,我說得直你別怪我。我也知道你這一整年都在拚世錦賽的名額,但說白了,你就是拿到了也隻是過了個門檻而已,不太可能拿到獎牌吧。”
段宇成說:“當然拿不到。”
賈士立一拍手,說:“你看,拿不到獎牌,國家也不重視,你拚死拚活圖什麽呢。”
劉杉嘎嘣嘎嘣嗑瓜子,笑著說:“你不練,你不懂。”
賈士立看向段宇成,段宇成也隻是笑笑,低聲說:“你不練,你不懂。”
賈士立也抓了一把瓜子。
“也對,整一個四年我們就像活在兩個世界一樣。”
說完他點了一支煙,像模像樣地抽了一口。
賈士立是在大三學會抽煙的,最開始的理由是因為施茵出國了,不過她沒做甩手掌櫃,她走前跟賈士立確定了關係。
“你要等她嗎?”段宇成問。
“當然了,這麽多年都磨下來了,還差這會!”賈士立故作深沉地吐了口煙,“男人呐,就是承受。尤其是畢業了走向社會,這是個契機,一定要抓住,脫胎換骨才行。”
這句話給了段宇成一點靈感。
羅娜在五月底接到學校通知,校領導想要段宇成作為優秀畢業生在畢業典禮上演講。當時段宇成正在北京集訓,羅娜給他打電話,把這件事當個笑話說給他聽。
“你說搞不搞笑,你都不能畢業還讓你當優秀畢業生去演講,哈哈哈哈哈!”
段宇成有時候很不理解羅娜的腦回路:“我不能畢業你這麽開心?”
“你說校領導都想什麽呢。”
“你替我同意了吧。”
“什麽?”
“我說你替我同意了吧。”
段宇成堅持要去演講。
這很不像他的作風,羅娜把這歸咎於他的賽前放鬆。
一到畢業季,校園裏的氣氛就複雜起來。
感傷與希望,振奮與迷茫,相交相織。
畢業典禮安排在六月十四號,距離大獎賽總決賽還有一周時間。段宇成提前一天從國家隊趕回來,他出乎意料沒有一到校就去粘羅娜,而是找賈士立商量事情。
“什麽?!”
大晚上從男生宿舍陽台傳來一聲驚呼,段宇成死死捂住賈士立的嘴,紅著臉說:“你敢不敢小點聲!”
賈士立小眼珠瞪得跟玻璃球似的。
“你他媽搞事啊!”
“不是你說的嗎,畢業了男人要抓住機會脫胎換骨!”
“但你這也太……太那啥了!”
段宇成渾身冒煙,把自己的“演講稿”給賈士立:“你幫我看看,這樣說……這樣說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