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第44節
“過來!”
段宇成心想他以後可能每天都得像小狗一樣被呼來喝去了。
他小跑到羅娜身邊。
“還要投嗎?”
“不投了,來這邊。”
這次羅娜把段宇成叫到一邊的樹蔭下。這就像一個幽秘的私人空間,遠離周遭,他們說的話任何人都聽不到。段宇成對這裏很滿意。如果她留在視線裏,他可以在這一動不動站一整天。
羅娜心情不錯,眼角彎曲。他也被感染,笑道:“怎麽了啊,這麽開心?”
她高興起來藏都藏不住,皮膚都跟著一起發光,她激動地對他說:“我問你,你有沒有興趣轉十項全能?”
隔著一條主幹道,體育場對麵的籃球場裏傳來一聲清脆的扣籃聲。
他輕聲問:“全能?”
“對。”羅娜深吸一口氣,克製住情緒,說:“我之前一直都有這個想法,但是我們學校沒有開展這個項目,沒人練也沒人教。我不久前聯係了楊金,他是原來我念的體校裏的全能教練,資曆很老,不過已經半退休了。我想請他過來,剛開始他沒答應,後來主任去說情,他還是就說要看看你的能力再定。不過如果真的開了全能,學校那邊還要招別的運動員,什麽都是待定的,我事先沒有告訴你。”
她太高興了,話說得一長串,完全沒換氣,說完又是一個大喘氣,咧著嘴笑道:“現在已經定的差不多了。”
段宇成沒說話。
找到一個適合他的項目,她比他還高興。
男子十項全能——由跑、跳、投等10個項目組成的綜合性比賽項目。運動員必須在兩天內按順序完成100米跑 、跳遠 、鉛球 、跳高、400米跑;以及110米跨欄 、鐵餅 、撐竿跳高 、標槍、1500米跑。成績按照國際田聯製定的全能評分表,將各個單項成績加起,總分高者獲勝。
“王主任同意了,楊教練也答應了。你怎麽決定,想跟他練全能嗎?”不等回答,她又激動道,“全能項目會很辛苦,但是你的能力非常均衡,體能尤其突出。我見過很多運動員,很少有像你這樣各方麵都很強的。當然了,如果你不想練,轉短跑也可以,但我看你太喜歡跳高了,練全能的話,你還可以接著跳。而且跳高會是你全能裏的絕對強項。”
陽光透過樹影,在她臉上落下一層薄薄的金色。段宇成說不清心裏的感受,總覺得在振奮之前,應該先輕輕抹一抹那層光。
“說話啊!”她著急了,推了他一下。
段宇成捂著被她碰到的地方,像是想把那股勁道留住。
“你願不願意練啊?”
“願意啊。”
他低聲說,聲線變得有些啞。
因為彎著腰,羅娜的手自然落在他頭上。她停頓了一秒,然後使勁揉了揉。有好多還沒說出的鼓勵與期待,全都透過掌心傳遞來了。
他忽然很想哭。
他可真沒出息。
九月份就是全國大學生運動會,要參加比賽的隊員都留校集訓,其他隊員自願訓練,段宇成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留下了。
沒出兩天,段宇成轉十項全能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某天晚上吃完飯,段宇成回屋躺屍休息。劉杉的宿舍隻剩下他們兩個,加上來串門的毛茂齊,三個男孩就學校要展開的新項目討論起來。
劉杉問:“全能教練什麽時候來?”
段宇成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回答道:“說是下周。”
毛茂齊說:“師哥真厲害,居然練全能了。”
劉杉嗤笑道:“被跳高淘汰的運動員,厲害個屁。”
因為放假,校園的夜晚變得很靜,靜得段宇成心如止水,都懶得反駁劉杉。
毛茂齊替師哥說話:“全能很難呢,有十個項目呢,跳高隻是其中一個而已。”
劉杉怒道:“你閉嘴!”
段宇成躺在床上笑。
“你笑什麽?你別囂張我告訴你!”劉杉瞪著上鋪的段宇成,不無嫉妒地說,“羅教真是對你太好了,你現在就是仗勢欺人!不對,應該是狗仗人勢!……好像也不對。那個詞是啥來著,就是仗著寵愛瞎嘚瑟那個。”
段宇成好心提醒他。
“恃寵生嬌。”
“對!你就是恃寵生嬌!”
段宇成手掌墊在腦後,望著天花板。
“恃寵生嬌”這個成語讓他陷入沉思。
“……她寵我嗎?”
他的喃喃自語被劉杉聽到了,氣得差點蹦起來。
“你還有臉問?你真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你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人心不足蛇吞象!”
毛茂齊鼓起掌來。
段宇成冷笑一聲道:“你沒考去中文係真是糟蹋了。”
他翻了個身,麵朝牆壁躺著。忽然覺得身下有些硌,從褲兜裏掏出個東西,是之前羅娜送給他的小鑰匙扣。
浪花小人舉著大拇指,笑得一臉蠢樣。
她寵他嗎?
她對他很好,不過這種程度算是寵嗎?
段宇成雖然年紀小,但也成年了,他能分辨出羅娜對他的感情停留在對一個有希望的運動員的期待上。那是教練對弟子的感情,並不是“寵”,至少不是他想的那種“寵”。
他心裏的“寵”是更一種親密的感情,更細膩,更安寧。就像那天他們沐浴的樹蔭,或者咖啡的泡沫,桃子的毛絨,亦或者是陽光照耀下她淺紅的發絲,和深藏在她毛巾裏的體香。
是那種相互看一眼,心就會化掉的感情。
段宇成再次翻身,臉埋到枕頭裏,耳根發紅。
他不是詩人,他隻是個習慣於曝露在陽光下的運動員。他沒有那麽婉約,無法想出更多描繪“寵溺”的句子。
但他感受得到。
就因為他是個習慣陽光的運動員,所以他的這種感受比常人更為濃鬱,也更為熾烈。
而且,他二十歲,,
枕頭裏抬起一雙狼性的眼。
這是一個可怕的年齡,吃完飯馬上會餓,受了傷也很快會好,心念起了就無法無動於衷。
段宇成口幹舌燥,月光也無法撫平他的野心。
他患得患失,又躍躍欲試。